月夜Ⅲ

    天快要亮了，蝶裳无论如何都要龙马回去休息。故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她太清楚龙马作为运动员有多需要保护身体了。
    “偶尔一两次也没关系的，”龙马撑着脸看她，“你先去睡。”
    蝶裳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真的睡不着，你耗不过我的。”
    “那也不要总坐着，躺上去，”龙马坚持，“哪怕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蝶裳拗不过，叹息一声乖乖躺上去。龙马坐在床边，轻轻拍拍她的腿，问道：“为什么国中三年级的时候睡眠突然好了一些？”
    蝶裳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那段时间，我比较放松吧。”
    没有争斗，没有防范，不需要紧绷着跟那些人周旋，也不需要随时严阵以待面对危险。生活□□逸了，睡眠也渐渐有了。
    龙马点点头：“嗯。”
    “那你过去，都去过哪些地方？”
    蝶裳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可问得有点大了。
    “去过地方很多，数不清了。不过我长住的地方并不多，倒是可以说一下。”
    龙马手撑在床边认真听着。
    “除了兰姐姐的世界之外，我还去过一个女巫和妖怪的世界，是日本的战国时代，有灵气、巫女和妖怪。”
    说完蝶裳又看看龙马，龙马依然很淡定，他并没有多新奇，但听得很认真，像是通过她的讲述来了解她的过去。
    蝶裳继续讲下去。
    “当时，有几个人想要去找一个叫四魂之玉的东西，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找，那时候 大概七八岁左右吧，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差不多能保证不掉队。我那时候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嗯……也跟着学了一些拳脚，用来自我防卫。”
    “再后来……”蝶裳顿了一下，“再后来，我跟查斯坦教授越走越远，觉得需要好好学一些东西保护自己才行。”
    “为什么跟查斯坦教授疏远了？”
    “因为那时候我知道了，我的母亲送我来这里是为了研究我的，带我的教授是来改变我为其他人服务的，而且我逃离不掉。”
    “为什么逃离不掉？”龙马刚才也有这个疑惑。
    按理说，蝶裳可以在空间中几乎没有限制的来去，那为什么能够只被控制在一个岛上？
    他知道是用了手段的，但用了什么手段？
    蝶裳沉默了一下，看向龙马。
    床头柜昏黄的灯光映出龙马的半张侧脸，龙马的面容轮廓清晰流畅，也英气俊朗。
    她犹豫了一下，起床，又坐回到地毯上。
    然后，她开始脱衣服。
    龙马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很快就脸红了，他往后坐了坐，怕蝶裳觉得唐突。
    蝶裳其实只是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她右侧肩胛的位置。
    她把头发撩到身前，然后指着右侧肩胛出：“这里，你能不能看到有一块疤？”
    龙马犹豫了一下，稍微往前靠了靠。
    疤痕并不明显，是很淡的半圆弧，因为灯光昏暗，饶是龙马视力极好也是认真看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形状。
    他嗯了一声。
    “这里，以前埋了一个跟踪器。”蝶裳解释道。
    龙马一愣。
    蝶裳穿上衣服，转过身解释道：“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一旦我悄悄离开那座岛，三分钟之内就能够被探测出我所在的位置。而且是一个多功能追踪器，除了能定位之外，里面还有神经毒素。如果我没有立刻回岛的话，这个追踪器就会在我体内炸开，然后神经毒素会要了我的命。”
    龙马已经听到怔住。
    “是我7岁的时候埋进去的。不过我13岁的时候，已经被取出来了。”蝶裳立刻解释道。
    龙马能了解她为什么会和查斯坦教授渐行渐远了。
    “你……”龙马喉咙一哽，“你怎么熬过来的？”
    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拒绝？说这些都是没用的，蝶裳没有选择的余地，龙马能够明白，所以他只能想，她是怎么度过的？
    蝶裳看了他许久，轻轻避开了他的眼睛。
    “服从，”她轻声说，“我没办法，因为他们可以用太多东西要挟住我了……”
    她揪着自己的裙角，后怕自己的过去，也不去看龙马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每说一件事，几乎都是在挑战龙马的认知，也在改变他过去对自己的认识。
    “后来，我知道了这些以后，觉得自己需要一些自保的能力，什么都好。哪怕打架呢。”
    蝶裳一边说着一边又乖乖趟回床上。
    也是那时候，蝶裳的性格转变很大。以前蝶裳虽然也少言寡语，但总起来说还算安静温和，但在九岁明白现实后，性格开始变得凌厉。
    “所以，后来我去了一些地方学了一些格斗技巧，不过因为年纪小，当时学的格斗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我还在一个有法师的世界呆了一段时间。”
    “想学法术吗？”龙马问道。
    “对啊，”蝶裳不好意思的承认，“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想让自己再那么奇怪了。”蝶裳看着天花板喃喃道。
    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努力的去抗拒人们对她的偏见，但终究还是在被影响。
    “不过，那位法师帮我更好的控制我的能力，他告诉我，要让自己去支配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被能力支配。后来，我的能力……也算是成为我的一种武器吧。”
    “从那个法师的世界离开之后，我去了一个另一个世界，秦始皇统一华夏的时代。”
    说到这蝶裳看了一眼龙马。龙马的确领会了。
    “你在那里救了玉城。”
    “他果然告诉你了。”蝶裳叹息着，倒也无妨。
    “对，他那时候是楚国的贵族，秦灭楚国后，玉城就成了奴隶……”
    蝶裳遇到玉城时，他正被打骂着做苦力，身上一道一道的血。蝶裳看不过，出手救了他，为此她还掉了两颗乳牙……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什么法则，总之蝶裳因此和玉城成就了某种契约关系，从此蝶裳只要不是回到自己的世界，玉城就会跟随过去，根本由不得他做主。
    “其实我去那里主要是为了学医的，那里有一位姑娘是一名神医，我跟她学了点医术。”
    “所以你当初摸一下骨头就能看出伤势？”龙马又说道。
    “差不多吧，不过还是学艺不精。主要是为了救自己，我那段时间总是伤病不断，骨折过两次，所以跟那位神医姑娘学医时，主要学这方面。”
    龙马沉默，又安抚的拍拍她的腿。
    “再后来，我就去当了一名士兵。”
    蝶裳轻轻的笑了笑。
    “我去了一个有很多巨人的世界，人们生活在高墙里，用六十多米的高墙来保护自己的生活。墙外是巨人，那些巨人吃人，炮火杀不死他们，只能用立体机动装置绕到巨人脑后，在后颈切开他们的本体才能消灭他们。”
    “人们想去知道墙外的世界，所以组织了一支调查兵团来进行墙外调查，他们的旗帜是自由的翅膀，这支兵团是所有兵团中牺牲人数最高最危险的兵团。”
    龙马看着她：“你去了那里？”
    “对。”蝶裳看着天花板轻声说道。
    那段时间，蝶裳的心态有点微妙。厌倦着被桎梏的生活，不想活着，又不想就这么死了。去那里，类似于给自己折磨，觉得能活就是天命，死了也算解脱。
    “当时，调查兵团因为危险太高，很多人并不想去，我把自己的年龄往大了报，而且走了一下捷径，直接去找了调查兵团的团长，因为会一些格斗加上我对那个立体机动装置操作很灵活，所以他破例把我收了，收进兵团之后再找人带我。”
    “那个立体机动装置，”蝶裳比划着，“可以通过发射机射出固定器，固定在墙壁、树木等物体上，然后用瓦斯气体驱动，让身体在空中高速移动……我当时第一次用那个装置就非常灵活……”
    说到这里，蝶裳突然顿住，她看着天花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她又开口。
    “团长叫埃尔文，收我进入兵团后，我就守卫在他身边，类似现在的贴身保镖吧……其实不是我保护他，是他把我放在身边来保护我。后来，他找了兵团里战斗力最高的兵长来带我。系统教我格斗，那个兵长叫利威尔。”
    她还形容了一下：“个子不高，表情很凶，说话也很不留情。”
    顿一下又说：“但的确，教给我如何生存下去。”
    “我参与过三次墙外调查和一次巷战，前几次都安全，只有最后一次，我受了伤。”
    那一次，他们站在城墙上，人民站在墙内高呼，献出心脏。
    他们就是奔着死而去的，要夺回玛利亚之墙。
    她也是奔着死去的，觉得可能快要解脱了。
    “在那个世界里，大多数巨人是行尸走肉，但有的巨人是有智慧的，他们本身就是人变的，叫智慧巨人。我们当时要面对的就是这种智慧巨人，一共四个……当时我守护在埃尔文团长身边打算跟他一起去墙外，但他把我留在了墙内，他对我说了几句话。”
    那么危机的时刻，那个踩着无数同伴的尸体想要去看看墙外的男人，在那个关乎存亡的时刻，停下来，留下一分钟的时间，专门对她说了几句话。
    “当初我留下你，是因为看出你想求死。不过戴安娜，如果还有力气，我希望你能活着。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的确年轻，可以去向往一下美好的可能。你要为你的未来献出心脏，而不应该是在这。所以，别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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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