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鸿渐灯塔距太初海峡百来里，常年有一小队人管理。灯塔的光源是以鲸油为燃料，每当夜幕降临，它便照亮夜空，它的伟大流传于水手们的歌谣中，凡是经过太初海峡的船只无不对它报以最高的赞美，不吝以世上最优美的词语来歌颂它。
    那是怎样的一座灯塔啊，巨大的白色塔身，顺着螺旋状的阶梯拾阶而上，白天它就是最佳的观景台，到了晚上，它就化身成一柄利剑，在黑暗与迷雾中为远道而来的船只斩出一条光明大路。
    灯塔的光辉映照在船上众人的脸上，他们面露迷茫之色如大梦初醒，凉风透着衣服的缝隙钻进身体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辛鸿手里捧着箱子与玉佛，只觉得重如千斤。
    “时间不早了，都回房早点歇息去吧。”石更草边抚平诸生被吹乱的羽毛，边开口打破沉默道。“要是有心境还没有平复，需要心理疏导的，对不起，可千万别来找我。”
    辛泽心里明知道她是为了活跃气氛，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忍不住顶嘴道：“哎，你可是一船之长，船员心灵受到创伤，不找你倾诉找谁啊？”
    “管你找谁！反正我不会心理治疗。”石更草挑眉道，顿了下后又补充一句，“我倒是很擅长‘物理治疗’，你需要试试吗？包送西天，没有效果可以再次无偿治疗。”
    看着她跃跃欲试握拳的右手，辛泽十分知趣地拉着弦珠转身就走，“不劳您费心，我们这就回房补回笼觉去了。”
    路过牌桌时，他见到齐齐整整地四面“玉墙”，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便走到桌前将玉牌全部一股脑地扫到牌箱里，拍了拍锁好的箱子，转头对弦珠说：“经过这件事，搞得我都有心理阴影，这辈子都不想再玩牌了。”
    “那就按之前说好的，等咱们一上岸就当了它。”弦珠弯腰回答道。
    “哎哎，听者有份，那当的钱，算咱们平分吗？”从后面跟进来的叶黎立马插话说。
    “要脸不，这是弦珠的私人财产好吗？”辛泽满脸鄙夷。
    “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这人一向是没脸没皮的嘛。”叶黎无赖地说，见辛泽面色不善，他立马凑到弦珠身旁解释道，“弦珠你听我跟你说，主要是我画画用的颜料不够了，你也知道我身上穷得没几个铜板，笔墨纸砚什么的我还可以加到物资采购里，但颜料这项肯定是加不进去的，要是让老大知道了，我不死也得掉层皮。这钱就当是我借的，等我的话本子出刊了，肯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弦珠爽快地答应了，本来就是轻松钱，花出去她也不怎么在意。
    见她如此大方，辛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瞪了一眼大厨：“对了，我哥怎么还没进来？”
    “哦，他跟老大还在说着话呢。”借到了钱的叶黎无视他的眼神，心情畅快地说。
    “什么！他们俩个怎么能单独在一起！你怎么不阻止他们啊！”辛泽大惊道。
    “不是，两个成年人要说悄悄话，我还能赖在甲板上不走啊。”说完，叶黎不顾辛泽的反对，一手拉一个拽着他和弦珠往舱房方向走，“马上就快天亮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补觉吧！”
    甲板上，辛鸿仍站在船头愣愣地望着“幽灵船”消失的方向，任由寒气袭人，他身后的石更草忍不住出声道：“你不下去休息吗？”
    辛鸿双手撑着船舷，箱子放在他脚边，玉佛也已收到怀中，听到她的询问，转身看着她说：“能借你的酒袋一用吗？”
    石更草二话不说解下酒袋扔过去：“接着！”
    辛鸿接过酒袋，打开盖口，回身朝着刚才的方向，将酒水倾洒在海中。沉默良久后，他开口问：“你说，我会不会也死在这片海上？”
    “那不是很好吗？人死万事空，能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也算是幸事。”身后的人语气淡漠地回答道，“要是哪天我死了，就随便找块海域将我扔了就行，反正埋土里也是喂蛇虫鼠蚁。生前靠海吃饭，死后以身葬海，也挺好。”
    辛鸿回过头，她的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那没有一丝温度的浅笑，但明亮的双眼却透露着一股大无畏、一往直前的豪气。他低头敛目，万千思绪渐渐化为一个念头：如果能和珍重爱惜的人一起葬在同片海中，确实挺好。
    日近中午，辛泽才揉着脖子从船上爬起来，唉，补的这个觉的质量真差，而且睡得时候估计姿势不太好，脖子僵硬浑身没劲。
    他梳洗一番后走到大厅，发现弦珠正靠窗坐着，摆弄着胸前的海螺。旁边的桌子上扣了三个盆子，揭开一看，下面的大瓷碗中分别装了馒头、豆浆与酸豆角，看来大厨也早就醒了。
    “早啊！”他拿了个馒头塞口里，上前打了个招呼，“海螺修好了吗？”
    弦珠摇了摇头：“还是恢复不了通讯。可能是在幽灵船上受玉佛力量的冲击，它的灵力被抹掉了，现在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海螺。”
    “那你给它注入灵力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每个通讯螺都需要在四长老手中经过一套繁琐而复杂的程序后，才能激活相互联系的。”
    “原来如此。那还是得想办法恢复通讯啊，不然你族人有要紧事联系不到你，岂不是麻烦了。”
    弦珠想了想从袖口拿出一张正方形蓝纸：“你会折纸鹤吗？”
    “会是会，就是折得不好。”辛泽挠了挠头道，“你要纸鹤干什么？”
    “用来传口讯啊。”
    辛泽接过蓝纸，折了拆，拆了折，研究了大半天终于弄成功了，期间精神上饱受弦珠怀疑的摧残。他出声抗议道：“纸鹤你自己都不会折，还好意思说我？”
    “有通讯螺谁还用纸鹤这种传话速度慢、发生意外率高的玩意啊。”
    只见弦珠伸手对着纸鹤一挥，纸鹤便活了似的一上一下的飞起来了。
    “去成山，告诉四长老我通讯螺坏了，麻烦他查查看是谁联系了我，代我回复一下。还有，再捎带个通讯螺过来。”
    一件事了，辛泽总算有机会吃完那个只咬了几口、现在已经凉透了的馒头：“哎，弦珠，想不想去鸿渐灯塔玩？”
    “想啊，不过我们早已经过了灯塔，现在差不多都要到太初海峡了。”弦珠说。
    “什么！这么快！难道我大哥根本就没睡！”辛泽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船就在灯塔附近呢。
    弦珠点了点头：“是啊，还是石姐姐醒来后替了他，辛大哥才回房歇息去的。”
    “不行，我要到上面看看去。”
    他起身来到甲板，石更草和叶黎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一个喝着酒，一个磕着瓜子奋书疾笔。他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走到船头，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海峡一侧的轮廓。
    太初海峡长约一百八十里，最宽处相距百里，最窄处不过二十八里。是镜海与长风海唯一的连接通道，被称为“镜海咽喉”。海峡位置如此重要，故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八百年前，周朝开国名将平光集率领八千精兵自阳州渡过海峡到达戎州，登陆后烧毁船只，以示死战不退的决心。在熙德以少胜多，大破敌军十万。尔后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翻越琼英山北上柱州，在云雾城与周帝汇合，当时周帝见到他的旗帜时说了一句话，‘镜海从今以后就是朕的洗澡盆了’。君臣携手合力攻破云雾城后，大周王朝成为了第一个横跨阳、柱、戎三州的帝国。
    过往的历史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为云烟，再强大辽阔的帝国最终也逃不过分崩离析，如今环镜海的土地上，林立着大大小大四十余个国家，大者占据百来城，小者占一城称王。
    “通过海峡，就到达镜海了。”辛泽的心情莫名地激动起来，他围着船头走来走去，恨不得背生双翅立即一饱海峡风光。
    可惜甲板上另外两个人没能领会到他的喜悦，他也只得平复心情抽了把藤椅坐下：“哟，大厨，在给谁写信呢？”
    “除了信泰城那个，还能有谁啊。”叶黎还没开口，石更草就抢先揶揄道。
    “哦，难不成是情书？”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是将凌晨那桩奇遇写信告诉萨雅。”叶黎大大方方地将信递给他看。
    辛泽接过一看，不愧是“笔杆子”，事情开端、发展、高潮、结尾一个不少，末了还在尾部写了“未完待续”四个字。一路看下来，大厨竟洋洋洒洒写了满满的三大页蝇头小字的信。
    还没待他来得及做出评价，忽然听到叶黎出声道：“老大，那边船上有人盯着你看。”
    石更草醉眼惺忪地顺着他指得方向望去，此时船东面有一大队商船经过，居中的福船巍峨如山。与它相比，“迦楼罗号”小得就像山中一片竹叶。
    船上有一人，大约三十来岁，身着锦衣华服，视线正望向这边。
    她举起酒袋晃了晃，算是在打招呼，岂料船上那人随即脸色一变，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回舱室了。
    “哎，老大，那人你认识啊。”旁边嗑瓜子的叶黎凑近好奇地问。
    “熟悉得很。”
    “什么情况啊？难不成是老相好？”
    一听有石更草的八卦，辛泽立马来精神，挺直了腰板侧耳听。
    “他的船队被我劫过几次罢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
    “我现在很担心对方会不会一怒之下撞过来。”叶黎满脸担忧地说。
    辛泽则深有同感。喜欢江海卷千波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江海卷千波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