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罪

        墨柳面露不忍，对她点点头。
曹星给她妈选了她最喜欢的衣服，墨柳帮着把曹大嫂的尸体用衣物裹好，用梳子帮她整理好乱发，用毛巾将她的面容和身体擦拭干净，轻轻把她的尸体背下楼。
曹星在墨柳做这一切的时候没发出半点声响，等她忙完，直接跪着给墨柳磕了一个头。
墨柳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你跟着我，我教你本事。”
“我听姐姐的。”
“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姑姑了。”
“但我想叫你姐姐可以吗？”曹星不是一般的固执。
“当然可以。”
墨柳只感觉背上的女人格外轻，顶多一床被子的重量。
院子里曹父的尸体也被盖上了布，大曹晕了，曹家能做主的只有这个七岁的小姑娘，梁老太太问曹星，“你家祖坟在哪里，现在要把他们送上山。”
小姑娘却激动地尖叫:“老畜牲不配进曹家的祖坟！把他丢到马路上让大车碾烂！”
众人看着她情绪激动地发泄，没人敢上前劝阻，只有梁老太太叹了口气，“那你妈呢？她总可以进你家祖坟吧。”
小姑娘激动地情绪褪去，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曹家对不起我妈，他家的祖坟也配不上我妈。”她看向墨柳，哀求道:“姐姐帮我找找我弟弟的骨头好吗，让他和我妈埋在一起。”
队伍里正好有个土系异能者，墨柳眼中熏然，示意他在屋前屋后的土地里探查下，最后在后院的小菜地地底找到了儿童的骸骨，众人帮忙将曹家大嫂的尸体埋了下去，给她们隆起了高高的坟包。
趁着曹星去祭拜亲妈，在梁老太太的授意下，张移曦带人将曹父的尸体埋在了马路对面的山上。
之后曹星就一直跟着墨柳和梁老太太，对于爷爷的尸体半个字没提，就仿佛这人从来不曾存在过，如果忽略她鞋头上的血迹的话。
小孩子的爱恨总是分明，大人遇上这种事才身陷囹圄，大曹弑父，心里悔恨交加，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对不起大哥母亲，对不起养育他的父亲，也对不起大嫂和侄儿侄女。
“队长，你处罚我吧！”大曹固执地跪在陆章面前，“我杀人了啊，我杀了我爸……”
陆章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大曹，手指微微颤抖，他明白了墨杨先前的担忧。
大曹自己承受不住了，下意识把这个包袱甩给他诚心信服的陆队长，陆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像怎么处置都是不对的。
他现在能代表谁？
国家的现役军官？
青龙基地的执法人员？
还是大曹信任的队长？
他该出于法纪对大曹进行处罚，还是出于情理不对别人的家务事进行干涉，又或是基于交情对他进行一番安慰？
他久久不敢行动，他怕自己的率性行为会成为日后处理其他人这类事物的参照，这样会开一个坏头。
“曹阳，你先起来，坐着听我说。”
大曹一边哭泣一边坐到了椅子上，陆章抽出纸巾给他擦脸。
两人相对坐着，安静了很久。
大曹也渐渐在这种安静的气氛里冷静了下来，他歉意地说:“队长，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陆章摇摇头，“对于你家发生的事，我感到十分遗憾，请你节哀顺变。你看得起我，让我来主持公道，是对我人品的认可和信赖。但是，请你谅解，我无法评判你的对错，盛世的律法也不适应现下秩序崩溃的现状，也无法对你做出判决。”
大曹声音嘶哑，看着陆章，“队长……”
“我唯一关心的是你的情绪，”陆章郑重地看着这双透着绝望哀戚的眼睛，“在我心里你无罪也无错，我只是很痛惜你要遭遇这种艰难的抉择，只是怕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曹阳，我希望你可以慢慢放下已经发生的悲剧，多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把你的侄女好好养大成人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不希望你因为沉溺在自怨中而忽视了她的安危，日后更加自责。”
大曹闻言深受感动，“队长，你真觉得我没有错吗？”
“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选吗？”陆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都是你的亲人，一边是犯了错的长辈，一边是无错被害的小辈，只要你的良知还在，你就必须要做出个抉择。”
“可……我有可能不会杀他……他毕竟是我爸啊……”大曹迷茫低语。
陆章毫不犹豫戳破他的幻想，“那你还会管他吗？你如果把他带回来，你侄女必定把你和他视做是血仇死敌，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我……”
“即便你能忍受这种情况，你的良知还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会在余生都愧对你大哥大嫂侄子侄女，也会与你父亲产生隔阂，到那时你才真是孤家寡人一个，生不如死了。”
大曹痛苦的摇头。
陆章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轻声安慰他，“曹阳，你已经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不必太过自责。”
“队长……我对不起我父亲啊，他日夜做工风雨不辍，把自己累出腰病只是为了赚钱给我上大学，我却做出……”
陆章拍了拍他的后背，“曹阳，他为你付出良多，你也以自己出色的成绩回馈给他荣耀了，后来那个做下恶事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品性了。谁都不是生来就是坏人，自己做下的恶就要承担有可能带来的果，人性经不起考验，环境使人堕落。即便你父亲还活着，日后回想起自己的恶行，也难免他不会悔恨，不会痛不欲生，你也算帮他解脱了。”
大曹闭了闭眼睛，“我大嫂好狠的心，她那时以死相逼……我不能对不起我大哥大嫂。”
陆章对那个遭到折磨的可怜女人感到痛惜，“她心里有恨，也很了解你的脾气，是万般无奈之下的破釜沉舟，不过你放心，她大仇得报，应该会安心阖眼了。”
大曹闻言急忙点头，眼泪顺着他闭着的眼睛落下，“星星我会好好养大的。”
“嗯，这是你的责任，恐怕没人能帮你了。”陆章轻轻推开大曹，拿纸帮他擦眼泪，“去看看你的侄女吧，她应该应该是最担心你的人。等下我会安排车送你回去一趟，你好好给逝者磕个头送最后一程吧。”
大曹眼睛发酸，颤抖着嘴唇道谢，“嗯，多谢陆队。”
陆章出门后，曹星就急忙跑了进去，隔了老远，陆章还能听到她气急地声音，“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要是死了，我是不会再理你的，也不会给你磕头送终……”
墨杨正提溜着脏辫从陆章的车上下来，陆章见了赶忙过去接过来，“要给他治伤？”
墨杨点点头，“解决了？”
陆章点点头，“等下还请张哥费力跑一趟，带大曹去祭拜下亲人。”
墨杨让陆章将脏辫提去货车床上，自己去找张移曦，张移曦正和墨柳以及梁老太太在营帐吃饭，接到这个任务没有迟疑就答应了。
“首领，听秋慧姐说下午野人寨领头的都来了，被你撅回去了？”
墨杨安抚他，“不要担心，问题不大，以后你就安心留下为青龙效力了。”
张移曦便不再多问。
一边狼吞虎咽吃完饭的梁老太太慢慢凑了过来，“首领，我能不能跟着张队长回去一趟啊？”
墨杨诧异，“老太太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吗？”
梁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说:“我那里还有点东西要拿。”
墨杨迟疑，老人家一般喜欢收集东西，什么破烂玩意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宝贝，他总不能把专门派辆车给她搬家。
梁老太太也看出来了首领的迟疑，她忙解释道:“不是什么其他东西，要用到的日用品和保暖衣物我都带过来了，是我自己储存的粮食和腊肉，只怕还有两千斤……”
墨杨和张移曦对视一眼，深感诧异。
“先前没说是不确定这边是个什么所在，我一个老人家有点私心希望首领和队长能够理解，到了这儿单看首领您端出来的东西，就知道您不稀罕我那点东西了。只是我怕跟你们一走，那些东西都浪费了，所以想把它们捐给队里，我这个老东西待在这里无所事事也安心些。”
墨杨倒不怕她在这儿吃白食，只是好奇她一个老人家怎么守得住这么多粮食的。
听老太太说，她平日里最喜欢种田种菜，她儿子一家在市里生活，她又和儿媳合不来，就一个人待在乡里生活。加之现在种田都是机械化，出点钱请人犁田，请人打药，等粮食熟了收割机就来了，帮她把粮食抬回家，她只需要晒好装袋，用小推车放进粮仓就行。
世道乱了后，她就想办法藏粮食。
她家是老式楼房，还是她老伴生前建的，三楼是阁楼，进入口只有一个一平米的四方形口子，得搭梯子爬上去，但三楼里面的空间却不小，她之前在里面放了些杂物，所以在上面安了个轮滑吊钩，世道乱了后她心里不安稳，她是经历过□□年月的，当机立断，就把大部分粮食和腊肉都运了上去，包括入秋晒的腌菜和干皮，又加之她人勤快，家里木柴都码了一整间柴房，才让她熬过了冰封的那一年。
但她依旧小心翼翼，从来不敢多吃，就怕招了人眼，即便这样她还是把家里该清的东西都清了，整栋屋子空空荡荡的，一眼能望到底，不给人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尤其是扫楼者来了的时候，她会马上搭梯子溜去三楼阁楼，然后把梯子也抽上去，悄摸儿待着不敢发出声响。
只是有一次，这个被封住的口子被人察觉到了，被一个人拿东西捅着，最后捅开了，老太太紧张到冒汗，但又出奇地冷静，仿佛这一幕已经在她脑海里上演了无数次，等到底下的人搭着桌子，叠着箱子，踩在上面，伸着头往漆黑的阁楼探查时，老太太发了狠，手握砍骨刀，就着他的脑袋，给了他的脖子一刀。
血溅当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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