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门前作祭场

    离开殊离山，我前往黑海天路做最后的准备，根据罪负师叔的情报，后天便是逆海崇帆开启天路的日子，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至于傲笑红尘，在看到这条以尸骨铺成的天路时，我就知道他已按耐不住想宰人了，便找了个理由将人支出去追杀翼天大魔及其属下。其实我挺想跟着他去的，但我要处理黑海血祭，所以我提议追杀之事由他负责，有条件就帮我多砍几刀，这边我顾着，三天后黑海见。
    两天转瞬即逝，天时将至，我站在崇辉圣岸远处的高崖上，看着远处集结的百姓，足有三十万众。内心是怒是恨是不甘，以及深切的悲哀。我想我终其一生都不会饶恕逆海崇帆。
    在苦境献祭是禁忌中的禁忌，大多被典藏在三教高阁之中，在权利的巅峰之上，在我无法接触到的所在。我所有关于献祭的知识都来自天眼与古剑资料库，其中写满了与天斗其乐无穷，比如龙渊为弑神族搞出的血荼阵，献祭生命，以魂铸剑，剑名始祖；比如武君罗睺，十万百姓送魔神邪天御武升天。所以我才……
    “小莫，我来了。”
    “绮罗生。”没想到城主派来的人居然是绮罗生。
    “这便是……”绮罗生顺着我的视线望向崇辉圣岸，言语中满是震惊。
    “嗯，祭品。”准备上路的祭品。
    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绮罗生脸色难看的收回了目光看向我：“事情我都听说了。小莫，一定要那么做吗？”绮罗生还在挣扎。
    “嗯，事情总要有人做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而其他人未必做得到。”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别人来做，也庆幸我能做到。
    “唉～。”一声叹息，绮罗生不说话了，半响他变出一瓣莲花瓣递给我：“这是素还真让我交给你的。”
    “他醒了？”我接过莲花瓣看了看，发现这貌似是梵莲的花瓣。那只莲花精居然拔了自己一瓣花下来，才醒来就搞事，真不愧是你呢，素还真。
    “嗯，他醒了。”绮罗生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我想八成是那只莲花精为了弄出这片花瓣又干了什么好事，而最开始他一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着要亲自跑下来。
    “辛苦城主了。”莲花精不好对付啊。我将花瓣收了起来，有了这个我的把握就更大了：“绮罗生，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答应…”就不怕我卖了你哦。我看了看绮罗生的表情，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现在还是别刺激他了。我变出一个匣子递给他：“这个匣子给你，等……你再打开，到时一切就拜托你了。”
    “好。”绮罗生郑重地接过匣子答应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最后：“对不起，还有谢谢。”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么残忍的事，谢谢你愿意帮我。
    此时崇辉圣岸传来万千信众的呼喊：“荼罗无疆！荼罗无疆！荼罗无疆……”
    我回身看向那三十万“诸神”的羔羊，内心沉重万分：“绮罗生，你说为什么人一遇到自己没办法的事就会祈求神明，可神真的会救我们吗？”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似要将它永远铭记：“不，他们不会，从仓颉造字到大禹治水，从燐菌之乱到灭境圣邪大战，从异度魔界降临到神魔灭世，人族何曾靠过神？只有人，无数人命堆叠起如今的人族，如今的苦境。能救人的从来只有人！”我闭上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我的内心已一片空明：“我该出发了。绮罗生，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再见，小莫。”
    我拉起斗篷，迈下山崖跟上前往黑海天路的队伍。风吹起了挽歌，歌声里有我念的诗句：“天道做何？吞恨者多。千秋竟岁，伏苦逐飞。昆仑有玉，以为兵戈。山海遥阔，万世奋飞。”
    我披着黑色的斗篷，沉默地跟在队伍最后，一边走，一边唤醒沉睡在这条通天路上的无数道魂：请帮帮这些人吧。
    帮？我们为何要帮他们？他们踏着我们的尸骨，为了他们心中的神！为何我们要帮这群忘恩负义之徒？为何我们要死在这里？你告诉我们！你告诉我们！
    因为我们是人，人救人不需要理由。还是你们更希望他们的阴谋得逞，踏着你们的尸骨，让人间彻底变成炼狱？
    你能阻止通道打开？
    不能。
    那你能做什么？
    救人，救这三十万人。
    你要怎么救？
    用命。
    ……好，我们帮你！
    多谢。
    与路上枉死的道魂沟通完毕，我已随着人群来到黑海边上，海上天黑风急，人们一个搭着一个走在海面上，他们在欢庆着踏上天路成为天选之人。而我只看到阵法之中，所有人已被红线绑缚住，线的那头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将这些祭品吞噬殆尽。
    我从怀中取出莲花瓣：“问，争权夺利何时停；恨，崎岖世路人难行。一誓向人，红尘归理道云清！”借其上一誓袭上在高空中盘旋的翼天大魔，荡开前路，随后纳花瓣一誓余劲于己身，我一口吞下霜之哀伤，划开动脉纵身越入大海。
    海中三十万祭品被血红的丝线绑缚着拖入深海，我一入水便急速向海中阵眼处疾驰而去，一路上烙印的血线受到灵血与霜之哀伤的吸引尽数缠了上来，而紧随我入海的道魂们织水成网托起脱离血线绑缚的人们，将他们带出水面，如此他们暂时就安全了。剩下保护他们不被监视着这场血祭的魔类杀死的工作就拜托你了，绮罗生，这可不比我现在干的轻松。
    一路疾驰，我想我真的要感谢素还真给我的花瓣，不然我定不能如此轻易地来到阵眼处，也许半路就会因失血过多沉底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太多，三十万份的血线烙印真的有点太沉了，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天霜悲叹，灵血渡世，大道门前作祭场：“吾以道血祭苍天！”若我之天命注定道血铺路，那我便要这满身热血为苍生铺出一条生路！
    其实我做不到的事很多，我打不过很多人，我无法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日常觉得天道有病，但却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如这场血祭。血祭的阵法一旦开始运转，献祭不完成便不会停下来，要救人便只能替，人祭的替代只能是人命，我用绝境洞窟中三万六千滴眼泪与我之性命作为替代，逆万人血祭成一灵祭天，只愿逆海崇帆的血途到我为止。至于之后的森狱，自有后来者处理，处理不了了…哈～，我都死了，哪还管得了他洪水滔天呢。
    人世最后一眼，似乎有剑划碎海面，将金色的阳光带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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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海之畔，被问天三誓之一誓荡开的翼天大魔不及在空中调整身形，就迎面遭遇了两把刀---一把艳若江山，一把快若时光。
    “江山艳刀断！”
    “掠影击！”两个人三把刀在黑海岸边交织出一片璀璨刀光。
    “哼，螳臂当车，你们谁也救不了。”大魔由自猖狂，海祭已经开始，谁也阻止不了。
    “夸口，掠影断！”
    忽然本应葬身海底的人们被一个一个水蓝色泡影包裹着，众枉死的道魂提着这些泡影飘飘忽忽地飘回岸边。
    “这…怎有可能？！”翼天大魔震惊的看着眼前神异的一幕，分神一瞬破绽顿现。绮罗生觑见空隙随即一刀饮血：“没什么不可能的。”
    “哈哈，说得好，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别高兴得太早！”一句魔语召唤四周魔类前来：“杀！”
    “哼。”老狗回刀拦住欲扑进劫后余生的人群中的魔类：“要过去先问问我手上的刀！”
    噬人魔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数量众多，却被两把刀死死拦在“羊群”外围不得寸进。
    “小兔崽子怎么还没上来，我看人都救得差不多了。”老狗一刀砍死一只想偷袭的魔类问道。
    “……”绮罗生闻言握紧了黑月，沉默地砍向翼天大魔，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似要将眼前大魔斩杀，才能平息自己满腔的悲愤。
    “哇，火这么大。”老狗刀一转紧随绮罗生掩上：“掠影破。”
    此时百里之外，一处村庄。
    “你说什么！逆海崇帆的万人祭典是今日？”傲笑红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是啊，隔壁村的人全都去了呢。”
    “哎，那你怎么不去？”旁边听到逆海崇帆之名凑上来讨热闹。
    “去你个大头鬼啊，那什么逆海崇帆突然冒出来，什么来历都不知道，你就敢信哦。而且自从信了他们，我隔壁村的人啊，都变得神神叨叨的，地也不种了，买卖也不做了，整天就想着要见什么鬼诸神。”
    “唉，这么造孽啊！”
    “可不是嘛。咦，人呢？”“不见了？”
    人…人早已急急离去，红尘剑划破苍穹，载着它的主人直奔黑海之畔。
    为何要欺骗他，为何要告诉他一个虚假的时间，小莫你究竟想干什么？！傲笑红尘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快，再快一些，不然就会…就会赶不上……赶不上什么？他已不敢深思。
    忽然一股恐怖的威压自黑海的方向扫荡而来，傲笑红尘不由按住飞剑，看向远空：“大道……”分明过去未曾见过，可在威压临身的那一瞬，傲笑红尘仍下意识的说出了答案。
    小莫究竟要做什么？答案在这一刻呼之欲出，献祭向来天道见证，要从天道手下虎口夺食唯有呼唤大道，等价交换，可小莫哪里来的“等价”…不，他有。傲笑红尘想起之前在冰川深谷蕴养的霜之哀伤，再加上一条真正的人命，他便能做到一人换众生……傲笑红尘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之前不敢深思的究竟是什么---他将要失去他了，再次永远的失去重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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