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裴三姑娘的刺绣水平自然还没有这样厉害。
    她将画稿子打好后给黛玉看，正巧被梅氏看到，爱得不行，带着针线上的人连续几日绣出来的。
    黛玉却没有立即告诉云上人。
    而是跟他约法三章。
    必须按时吃饭，必须饭前洗手，必须参与做操等集体活动。
    还要云上人自己写出来签字画押当众朗读才算做数。
    云上人丝毫不觉丧权辱国，一一照做了。
    居住在书屋寝房的林家学生们：……
    嗯，对小先生辖制人的手段有了新认识。
    云上人真惨。
    云上人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第二天就跑到裴家去了。
    裴家长子刚刚娶妻，大红喜字的灯笼还没撤下，裴学政夫妻心思都没在裴三姑娘身上。
    被云上人卷着一幅绣品，找上门要见女儿，他们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云上人年老，裴三年小，倒也不必十分避讳，只要当着人就行。可是自家女儿出来后，云上人这种屁颠屁颠的表现，让学政夫妇摸不着头脑。
    只见裴三握着新烧不久的炭笔，对照云上人的脸刷刷画了一幅速写，跟常见的画法十分不同。
    他家女儿何时有这种本事了？
    云上人点评几句，又跟宫廷的西洋画师的大作比了比，似乎不是同一个风格。
    云上人便问裴三：“你跟谁学的？可愿做我徒弟吗？”
    裴三不答，转头去看裴学政。
    她自然是梦里跟着书籍和视频学的，至于梦中如何有这些，她只觉与黛玉脱不开关系。
    云上人会来找她，估计与黛玉也脱不开关系。
    裴三知道不能说。
    那头裴学政久久未答，将云上人礼送出去，只说小女鲁钝，不堪为徒。
    “哪里鲁钝，你们眼睛瞎了吗？看看这绣品，看看这构图！”
    云上人急的跳脚。又要弄他撒泼打滚那一套。
    裴学政丢不起人，关上门落荒而逃了。
    门外云上人大张着嘴吼出了个气吞霄汉：“做我徒弟，还辱没了她不成？”
    门内裴三有些黯然。
    裴三一直不明白，她提出想去林家上学，母亲的眼神为何要吃了她似的。
    说什么“有伤风化”不许她去。
    所以到底什么是风化？她只知道自己和兄弟们不一样。兄弟们随便可以出门，她不可以。兄弟们想学什么，父母都巴不得去替他求好先生，她就没有。
    如今顶尖的名家上门来，要她做学生，父母也不肯的吗？
    明年她就要住到那种楼里去了，此生还能跟谁学画？
    难道嫁人后，如她母亲这样每日围着丈夫孩子转，还有空画画求学吗？
    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都不可以，她竟是为谁活的呢？
    *
    云上人失败而回，把自己锁在门里，黛玉怎么劝都劝不了他吃饭，用着火了才把人吓出来吃饭。
    云上人的兴致却一直不高。
    裴三画画上用心比黛玉深，云上人见猎心喜，却是这样个结局。
    黛玉很快收到了裴三最新的信，是她在书屋读书的哥哥偷偷夹带的。
    黛玉想不明白，举着信去请教傅先生。
    “我娘说这些女子被关着是为了好嫁，难道学了画就不好嫁了？画好的女子，针线也不会差，怎么裴家反而管得更严了？”
    傅怀宣歪在藤椅上，拿手盖着脸，蔷薇落了满身，他也不抖落。
    “因为光是画艺，还不足以打动裴学政。”
    “供男子读书科考，有大利可图，供女子读书学画，不过是锦上添花，反而关起来她们，才更有大利可图。”
    那我给她们父母更大的利，是不是这些女子就不必过牢笼般的日子了？
    黛玉没有问出口。
    她挂着此事，晚上不停刷视频看书，白日里轮到休沐无课就去逛。
    她常带着学生集体穿着同款衣服去街上逛，辨识度很高，街上少有不认识她的，最次也认识她的衣裳。
    林家书屋的招牌还是好用，黛玉带林家兄弟姐妹们挨家挨户问话做调查，没遇到什么大阻碍。听说他们做这个，汪家三兄妹也不甘落后要跟。
    黛玉来者不拒，人不够用。
    连桂姐儿这种刚认千字的也要拿着纸笺、炭笔跟着。
    街面上逛足了，黛玉跑去其他学生家里，学着系统里小学老师的样子做家访。
    家访的内容五花八门，家访的对象也不止是学生的父母。
    那等大宅院里头，若是家主不在，那夫人姬妾，老人孩子，厨子园丁，她都会一一走访到。
    总之当世的“家访”二字，就是她定义的，没人说她不该如此。
    到的地方见的人多了，黛玉对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心里逐渐有数了，连桂姐儿等也跟着长了许多见识。
    桂姐儿的自卑心不知不觉去了。
    不过其中还是有几个让桂姐儿一辈子都咂舌的人家。
    一个是裴学政夫人，一个是总商汪春来，一个是贫家子牛起的爹妈。
    桂姐混在黛玉一行人来到裴家家访的时候，裴学政夫人盛装打扮，先将自己小儿子也就是裴三的二哥夸了又夸，里里外外夸了个遍。又说就爱活泼女子，虽然她家对女儿规矩严些，对媳妇必然不至于云云。
    生怕这群孩子太小，听不懂话外音。
    桂姐儿本也不小了，心里直呸癞~□□想吃天鹅肉，裴二哥哪里好了？小先生比他好看十倍，渊博十倍，将来出息百倍千倍！
    就堵着口气。
    然后裴家开了一大桌正宴，席间什么才貌双全，懂事孝顺，有礼尊重，眼光长远，未来不可限量等话跟不要口水一样往黛玉身上抛。
    真浮夸。我们还不知道小先生多棒吗？要你教？
    桂姐儿忍不住上眼药：“小先生，裴夫人怎么回事，是要你做她媳妇？我怎么看反倒是要你做她女婿咧。”
    黛玉桌下锤了她一拳。
    这种浮夸的表现还不是桂姐儿记牢她的真正原因。
    散席后，裴三姑娘泪眼汪汪地对黛玉说：“我娘这样夸你，却不让我学你呢！怕我学坏了。”
    桂姐儿当时震惊到扶住下巴。
    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怎么你们读书人家的夫人，还有两张脸呢？
    因裴夫人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喜欢绕圈子，又有许多地方不许男学生去，许多人不许男学生见，黛玉一行人在此耽搁许久，才调查完毕回家。
    桂姐儿心里直接给裴学政家画了个大叉。
    相比之下，汪春来汪总商家就直接多了。
    约定好的时间，汪春来特意留在城中宅院内，大开中门迎接黛玉一行人。
    桂姐儿就见汪家一大群人，据说是所有在扬州的男女老少都来迎候，站成两溜雁翅。
    态度庄严慎重。
    当时黛玉也吃了一惊，道：“总商待晚辈何至于此？”
    汪春来亲自领着黛玉到正堂，全家躬身以师礼相待。
    这是另一种的浮夸。
    不过这种浮夸桂姐儿觉得爽啊，不觉得被冒犯，不觉得自家宝贝小先生被狗惦记。
    但当时黛玉十分不受用来着。
    说本朝固然有儿子拜师，若是其父无功名，全家一起跟着跪拜的。但黛玉自认还算不得正经先生，又不是拜师的时节，何必如此大礼？
    何况汪总商只是自己不要朝廷六品功名，也不买功名捐官，他族中当官的也有的，黛玉便十分逊谢，避开了这礼，坚持说自己年幼德薄，折了她了。
    汪春来仍旧十分郑重，桂姐儿听他家的丫鬟说，比招待林如海还郑重。
    桂姐儿也能感觉到，汪家这样做并非看傅先生的面子，也并非是想要黛玉做儿媳妇的那种，而是有求于人，还有点像新学的那个词——“奇货可居”。
    之后，汪春来也开了一席，席间对黛玉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黛玉问了好多桂姐儿听不懂的问题，听到她头大才散。最后汪春来求了黛玉什么东西，桂姐儿也没记住。
    至于在牛起家里，一出来桂姐儿就哭了，哭得记不清细节了，就觉得痛到骨头里了。
    黛玉却是最难忘这段，多少年后都记得清清楚楚。
    牛家只有一个小小的屋子，小小的院子，是赁的房子。
    牛起父母和牛起都在家。
    三人迎到黛玉一行，屋子院子就满了，几乎转不开身。
    牛起父母十分局促，不停地搓衣角。
    家里也不知擦了几遍地，湿漉漉的，他们就一直提醒不要跌跤。
    牛家的桌椅都是借的，自家桌椅碗碟根本不能拿来待客。
    好在黛玉一行也不要人招待。
    牛起的父亲讨好地道：“马上，马上就借来碗了，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水是总有的，早上新买的甜水，干净的，先生漱漱口也好。”
    说完便踢了踢牛母，让她去门口。
    牛母在门口便骂：“奶奶个腿儿，死妮子磨蹭什么呢！”
    屋里人都听了个清楚。
    不一会儿一个瘦胳膊瘦腿儿还有些鸡胸的女孩抱着大摞碗进来了。
    地上滑得很，她走得特别小心，放下碗又被牛父拍了两巴掌，赶着她跑出去打水。
    她比桂姐儿刚来的时候还不如，衣服裤子都是短的，勉强蔽体。
    扬州还没热到那个份上，牛起父母跟牛起都还穿着旧夹衣。
    黛玉此回带了雪雁，青庄，桂姐儿，林溟，汪泉一共五个女孩子，脸色都不太好，桂姐儿脸上闪过好多痛色。
    书屋里才教过的，不能挑食，及时补充钙质，不然要得佝偻病，鸡胸，畸形。
    她们都向牛起看去。
    牛起就很健康，四肢上有些许肉，身姿挺拔。
    牛起脸刷地红了。
    其他七八个男学生也觉窘迫。
    “你妹妹？”
    “嗯。”
    屋内的气氛尴尬起来。
    黛玉一句“去帮忙”打破了尴尬，众人都抢着去了。
    牛起父母就差把黛玉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了，哪能让客人干活，只是拦不下这许多人。
    黛玉收敛神色，拉着他们问问题，那边桂姐儿也拉着牛起妹妹说话。
    这牛父失了乡间的地，在码头做苦力，牛母也做些零散活，赚几个钱，还要赁屋子，还要被码头帮派克扣掉一成，剩不下什么，牛起从前能认几个字还是趴在私塾门外偷学的。
    侥天之幸能被林家看中收去读书，不要他家束脩，衣裳三餐尽有的。
    日子好多过了。
    女儿也不必丢沟里喂狼了，能帮衬着做家事。
    牛父牛母是真心实意想给黛玉跪下磕头，黛玉并不受这礼，只拍了拍牛起的肩膀。
    在桂姐儿的呜呜呜中，这次家访结束了。
    黛玉踮着脚，拿自己的帕子给桂姐儿擦脸，牛起在远处抻着脖子看。
    终有一日，女子们再不委屈。
    但何止是女子委屈？
    这牛家，仔细说起来，是没正经将牛小妹当人，可是，牛父牛母，也没将他们自己正经当人。牛起来洞明书屋前，也被偷听的那所私塾的学生们殴打嘲笑过。
    他们家的田，是叫豪强富户吞并了，那家还是他们的同族叔叔。只因他们不识字，灾年借了叔叔家的钱应税，最后不知怎么滚成了一个还不起的天文数字，他们只能卖了田来扬州营生。
    他们身无分文，得依附帮派，牛小妹年幼无知，只得依附父母。
    扬州城中商户，都不爱得罪帮派，因为帮派每年给扬州府君许多银钱。
    这扬州城里，又有谁不要依附府君而活。
    而府君，一样对朝廷来的天子近臣不敢怠慢，对传旨的宦官总有孝敬。因为他要依附天子，才有现在的官做。
    他们都做恶，对着不如自家的那些人恶，只为自己活得稍微松快些。
    黛玉想到林如海曾经告诉她：“对人宽容些，活着不容易。”
    黛玉还是不能认同。
    因为恶会传递。
    牛小妹承受了所有的恶后，很容易就没命了。而天下间的牛小妹不知有多少。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有哪里不对。
    这个不作恶就活不下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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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是学着小学生的课程，用着研究生的学习方法，并且觉得自己顶多算各助教。
    看评论大家说男主，呃，黛玉的cp从戏份的量上看够不到男主，而且还没出场过，他会是独特的小可爱~~放心，黛玉宝宝的审美从不滑坡。喜欢林妹妹的马拉松系统[红楼]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林妹妹的马拉松系统[红楼]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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