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幻（八）

    季舒见沈浥尘似有心事, 正要再问，凌微却带着朱能走了过来，问她道：“你准备何时发兵？”
    朱能建议道：“城中粮草消耗极快, 末将以为，还是尽早出兵为上。”
    “朔风已起，初雪将至, 确实不宜再做拖延。”季舒偏头一看, 见校场上的旌旗在强劲的北风下不住翻飞，心知时间紧迫, 略一思量后说道，“三日左右应当便可发兵。”
    朱能不知她到底还在等什么, 但想着季舒的手段, 便没有多问，何况此次大战他们粮足兵多, 比攻打横蜈岭要有利许多，于是说道：“尚阳军损失近半，末将虽补足了人手, 到底都是新兵, 末将想留守掖城，望世子成全。”
    季舒明白他不愿再折损尚阳军的余下精兵, 也不为难他，毕竟真论起来，朱能守城能力更甚一筹，有他在掖城, 她也算没了后顾之忧, 于是便允了此事。
    京畿军人数少, 又多是骑兵, 于攻城助益无多，府军有十万，耿义手下有三万，虎渊郡和琢郡共抽了三万人来，季舒便打算用这十六万大军进攻奚夷城。
    见她应允，朱能好意提醒道：“世子近日既打算出兵，也该将辎重先运过去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季舒自然明白，何况攻城器械体型大，运送起来更耗时间，于是当下便唤来了二郡援兵将领，令他们押送辎重先行。
    这一忙活便直到了酉时，军中士兵已歇了训练在用晚饭，因为不久就要出兵，季舒就打算这几日都留在营中，沈浥尘不愿给她招来非议，早便回了掖城歇息。
    翌日辰时左右，沈浥尘出府时正好碰上了凌微，便与他一道策马前往校场。
    凌微见她骑的是大白，眼神微变，不禁问道：“她这是将坐骑送你了？”
    沈浥尘并未答话，只点了点头，她原不想答应的，毕竟她不上战场，大白这样的神驹在她这无异大材小用，奈何季舒执意如此，只说自己武艺高强，什么马都无所谓，她犟不过季舒，这才松口应下。
    见她承认，凌微唇角微微一僵，随后笑道：“你骑术不甚娴熟，是该稳妥些。”
    沈浥尘秀眉微蹙，瞥了他一眼，心中划过些许古怪感。
    不多时，两人及一干随从便赶到了校场，季舒老远便瞧见了扬尘，早在这候着了。
    扶着沈浥尘下马，季舒侧头看向凌微，玩笑道：“你们俩这倒是赶巧了，莫非是掖城发生了什么事？”
    “有何大人他们看着，能有什么事？”凌微翻身下马，看向前方喊声震天的军阵，眉梢一扬道，“整日待在掖城多没劲，还是你这自在。”
    凌微说着敲了敲腰间佩剑，意气风发地说道：“此次擒那妖僧，我可是盼了许久，能与你携手战敌，亦是我夙愿。”
    季舒笑了笑，将二人引入校场，观摩士兵操演训练，不时与他二人讲解一二。
    天气转寒，校场又空旷，几人行走间不住有寒风刮过，落在脸上微微生疼，凌微不禁感慨道：“真快啊，就要入冬了。”
    “希望今年能在西北过个安生的年节吧。”季舒说着牵过沈浥尘的手摸了摸，感觉那掌心温热，想着她以往说过不惧严寒，这才歇了唤人取衣袍的心思。
    几人四下里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后却见何洛骑着马风风火火地赶了来。
    何洛才刚下马，便满脸喜色地说道：“哈哈哈，大好事啊！出兵奚夷城可以安排上了！”
    季舒长眉一挑，似乎早有所料，意味深长地笑道：“莫非有上天相助？”
    何洛不消多想便明了了，当下一掌拍在她肩上，失笑道：“某便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原来是你小子干的。”
    凌微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便是问道：“究竟是何等好事，说来与我听听。”
    “殿下有所不知，上野郡东部天降两块‘神石’，石上刻有金字‘妖僧乱世，天降杀之’，这事如今已经传开了，临近县城已派人将石头运了来，我等发兵在即，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吗？”
    “咦？上野郡？”季舒闻言眉头一皱，不禁疑道，“不是琢郡和虎渊郡吗？”
    何洛脸上笑意一僵，有些摸不准如今状况，“这……确实是上野郡东部啊。”
    季舒脑中电光一闪，立时看向了身侧的沈浥尘，见她含笑颔首，心中喜不自胜，若非有旁人在此，早抱过去狠狠亲上几口了。
    何洛看着她二人神态，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摇头失笑道：“你们夫妻二人倒是心有灵犀。”
    季舒听着高兴，眉眼间笑盈盈的，唇角更是止不住的上扬，“也就这两日了，等另外两郡的消息到了，便可于掖城召集百姓，宣读檄文以振人心，点齐三军发兵奚夷城！”
    不怪季舒出兵前还要等这么个契机，实在是那妖僧在宁州影响力太大，即便是在军中，也有不少人对那厮心存畏惧，不整这么一出“天意”，就怕到时妖僧一蛊惑，军心便乱了。
    因有事须安排，凌微提前与何洛回了掖城，如今日头落得早，将近酉时时，沈浥尘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准备动身回城。
    “我送送你。”季舒另牵了匹骏马过来，神色不舍。
    两人互明心意也才不久，正是难舍难分之时，沈浥尘没有回绝，两人策马出了校场。
    远处一望无垠，天边残阳彻底隐没不见，只余了些许霞色挂在一角，等待着被夜幕吞噬。
    马儿慢悠悠地走着，季舒牵了沈浥尘的手，握在掌心细细摩挲。
    因为常年习武，她的指腹结了层薄茧，触在沈浥尘细腻的肌肤上，不免带来些许痒意。
    沈浥尘抿了抿唇，只觉那痒意似乎顺着血液爬上了心头，生出几许酥麻，不待她开口，身子倏然一轻，转瞬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季舒抚上她背脊，略垂着眸，目光灼灼。
    瞳孔微缩，唇上袭来了一抹湿热，沈浥尘或主动或被动地微微启唇，灵舌滑入，搅动一池春水。
    长睫一颤，她合上了眼，抬手环着季舒脖颈，享受那浓烈的爱意。
    晚风寒凉，却吹不散两人滚热的情意，四下寥寥，也掩不住胸腔内怦然的心跳。
    季舒初时吻得急切，又逐渐温柔下来，辗转厮磨，极尽缠绵，末了，她舔了舔沈浥尘嫣红的唇瓣，眸中似燃着一簇火，意犹未尽。
    “我想快些成亲。”喑哑的嗓音透露出深切的渴念。
    沈浥尘面色绯红，倚在她怀中喘息，片刻后略微无奈地说道：“一个冬日都等不得吗？”
    季舒胸口起伏，紧紧抱着她，叹息道：“一刻也等不得了。”
    沈浥尘闻言，面上愈发烫得厉害，抬手抚上季舒的脸，竟更要热上几分，她咬了咬唇，轻声道：“那你想定在何时？”
    季舒将头埋入她颈间，半晌后闷闷地说道：“元宵。”
    沈浥尘轻笑出声，拍了拍季舒的肩，“好了，我该回去了。”
    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任她回到大白那，此时四下里已是黑黢黢的一片，季舒不放心，一路将她送到掖城城门口，这才反身策马回了校场。
    翌日，虎渊郡与琢郡果真快马传来了消息，两郡辖地皆出现了天降神石，一时间，整个宁州都沸腾起来了。
    待事情又发酵了一日，凌微晓谕全州，于掖城召集临近百姓，为出征大军壮行。
    城墙上，凌微身着战铠，眉目凛然，上方皓日当空，明灿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更生几分庄严。
    城门口聚集了数十万百姓，熙熙攘攘，且不断有人汇入，不远处十三万大军枪戟林立，整装待发。
    大军前，季舒高居马上，身姿傲然，眉眼如剑，典戎耿义一左一右在她身侧，皆是披甲执锐，眼神含煞。
    凌微展开由何洛书写的讨贼檄文，义愤填膺地宣读，城门口还摆着两块“神石”，石上金字昭然入目，配合那犀利愤慨的言辞，听者看者很难不去相信。
    念罢檄文，战鼓声四面而起，声声鼓点似敲在心上，叫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季舒一声令下，身后大军应声而动，随着鼓声开拔远行，城前百姓欢呼相送。
    此次大战，不仅凌微将亲自前往，三郡郡守也会随行，因而沈浥尘与碧影出现在军中，并未惹来什么非议。
    季舒令耿义为前锋，带兵三万行在前头，自己与凌微等人则在后压着大军主力，行伍中旌旗飘扬，各个大字随风翻卷，季舒与凌微身后各竖有一杆大纛，书着他们的官名头衔。
    行军两日，未有任何大事发生，然而到第三日将要行出上野郡时，突有一骑自远方奔来。
    行在前方的耿义当即命人将其擒来，了解了个中缘由后，他脸色大变，赶忙带着人奔向了后方大军。
    季舒眼尖，头个瞧见了前方异动，心中突感不祥，抬手止住了前行的大军，等着二人上前回禀。
    马上士兵哀嚎一声，几乎滚落马下，趴伏在季舒身前，神态惶惶。
    “世子，我军遭袭！前线粮草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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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