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报酬

    近段时间让朱见深焦头烂额的大事，不仅仅是牵扯越来越大、越来越广的同舟会逆反案，还有遍布各地的百姓祭天。
    几日前金莲演化，赤龙穿空，又有仙宫现世，接连数次仙踪神迹，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一日过后，整个大明，甚至是整个世界都因此沸腾了起来。
    也正因此，越来越多的百姓自发组织上表祭天，这也是正常之事。如果不是同舟会逆党之事太过重要，就算是朱见深自己也会让礼部发起祭天之事了。
    但是就在近日，潜伏在民间的东西厂情报人员却是发现这种狂热似乎有慢慢转为暴乱的迹象。一些别有所图的家伙自称代天行道，以那日赤龙怒吼乃是因皇帝行为不端惹得天庭震怒为由，大肆煽动，使得一些不知就里的百姓与当地官府发生了数次冲突。
    这种情况要是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十分危险的。
    朱见深身为帝王，又岂能不知这种借助宗教的狂热信仰集结合一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
    东汉末年，瘟疫多次流行，农民生活困苦。张角、张梁、张宝兄弟三人于冀州魏郡，用法术、咒语到处为人医病，张角因此被百姓奉为活神仙。随后，张角又派出座下八使到外传教，追随的信徒愈来愈多，甚至高达数十万人，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等八州，几乎占了当时全国的四分之三。许多人为了投奔张角，不惜变卖家产，千里迢迢，争先恐后，沿途挤得水泄不通，据说半途被踩死就有万多人。
    张角在民间活动十多年，有三、四十万人加入，张角见信徒渐多，便创建了“黄天泰平”，又称“太平道”管理信徒，自称“大贤良师”。他的信众中不乏豪强、官员、宦官等。虽有司徒杨赐等官员上表朝廷，要求捕杀太平道首领，驱散教民，但汉廷并未引起警觉，未尝压制，终于在数年后尝到了苦果。
    张角率领黄巾军横扫大汉天下，虽然最终失败，但是却也耗尽了大汉的最后一点生命力。
    自黄巾之乱以后，各朝各代皇帝对宗教势力忌讳颇深，朱见深又不是昏庸无能之辈，自然也是如此。
    今日一见这密报，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可他刚想下旨东西两厂大肆抓捕却是又犹豫了起来。
    此事虽然不是叶离所为，但毕竟因他而起，朱见深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正在琢磨着是不是抽点时间去天和医馆拜见，就见到王公公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进门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到门框上。
    “皇上，大喜，大喜啊……”
    朱见深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侍候了几十年的王公公如此失态，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问道：“王公公，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话音未落，王公公已经喜道：“皇上，锦衣卫千户聂紫衣回报，叶仙人已经回归，正在天和医馆等待皇上，据说……”
    “叶仙人回来了？”朱见深一喜，忙道，“据说什么？”
    “聂紫衣言道……”王公公压低了声音道，“叶仙人要带着皇上去天宫一游，请皇上速速前去汇合呢！”
    “去天宫？有这等事？”朱见深怔了怔，随即大喜，将手中的奏折一扔，“走！快走！”
    他起身欲走，王公公却是拉住了他，劝道：“皇上，俗话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还是要您交代一番才好啊！万一您一去多日，朝中岂不是大乱？”
    “……也对！”
    朱见深虽然对成仙了道十分感兴趣，但毕竟也算的上一个合格的皇帝，于是思索片刻之后，提笔写下了一份圣旨。一旦他去的时间久了，这份圣旨自会让朝中大事不至于没有主事之人。
    因为上次刺杀的心有余悸，朱见深再次出行可不敢再那么任性了。虽然为了赶时间不像往常出巡那么麻烦，但是身边却也带了足足一百余锦衣卫，就连西厂厂公汪直也跟随在侧。锦衣卫马队环绕于外开路，马车安稳于中，一路疾驰，不一刻就到了天和医馆。
    听到皇上到了，医馆中的朱一品几人可不敢如叶离一般老神在在的只当没听见，连忙神态殷殷的出门相迎。
    对于这几人，朱见深早就已经很熟悉了，也不见外，只是微微一摆手，示意几人平身，才对着朱一品肃然道：“叶先生就在里间？”
    “是啊！”朱一品没大没小的笑道，“都等你老长时间了，还说你再不来就不等了呢！”
    王公公佯怒道：“朱一品，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小子还这么嬉皮笑脸的，这可不是私下里玩笑！”
    “哦，皇上恕罪恕罪！”朱一品干笑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行为有些不妥，连忙转身伸臂，延请朱见深进门，陈安安和赵布祝连忙陪笑着轻手轻脚的将门口的珠须帘掀起。
    朱见深哪里顾得上找他麻烦，抬脚就走进了医馆之中，汪直和王公公对视一眼也是急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一进门，就听到一个从容而清朗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你们可算是到了！”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正见到坐在临窗小几旁饮酒的叶离，淡淡的霞光披在他的身上，显得潇洒飘逸如在云端。
    “劳叶先生久等，小王之过也！”
    朱见深见到他心中却是忽然涌上了一股别样的感触--惶恐！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岁月。那个时候，他作为废太子，每日里只能在皇宫的深宅大院中仰望天空，忐忑的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到头上的屠刀，就是这种心情。
    在平民百姓来说，皇帝就是天，天要打雷还是下雨，他们只能受着。而朱见深此时看到叶离，却是恍然想到，在真正的上天威严之下，皇帝不一样是要咬牙承受雷霆雨露吗？
    “行了，我这里没那么多凡俗礼节！”叶离不知道朱见深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是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面前小墩，示意道，“坐！”
    “……好！”朱见深顿了顿，立时乖乖的坐下了，而汪直和王公公自然是一左一右陪侍在侧。
    叶离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还想要我那仙酒吗？”
    朱见深苦笑：“小王哪敢？”
    叶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一歪白玉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香四溢，随即推到了他的面前：“之前我就说过你要为我办一件事，这一杯酒算是我送你的报酬！”
    朱见深的喉咙动了动，很想一把抢过倒入喉中。
    这可是仙酒啊！
    据说一杯增长百年寿命的仙酒啊！
    但是，这位叶先生当初可是也说过，凡人引用仙酒会爆体而亡的！
    更何况，需要何等困难的事情才能换来这一杯仙酒作为报酬啊？
    多年来的历练让他压住了那股欲望，他将身体坐得笔直，有一股子凛然的气势，这便是皇帝的威仪之力，他胳膊抬起，拱手道：“不知先生有何事需要小王代劳？”
    叶离笑道：“我观你气色晦暗，主寿不长久，注定活不过四十二岁……”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尤其是朱见深的脸色更是变得苍白无比，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也就是说……最多还有六年寿命？
    六年，也就是两千余天，何其短暂！
    他是英宗之子，他刚满两岁那一年，瓦剌南犯，直逼大同。明英宗不顾群臣反对，执意亲征。皇帝出征，太子监国，于是按照皇太后的旨意，立年仅两岁的朱见深为皇太子。不料，土木堡之变，御驾亲征的军队被瓦剌大败，就连朱见深的父皇英宗也被瓦剌俘虏。
    为免瓦剌借皇帝的名义骗开关防，更为了避免国无长君，于谦等大臣纷纷与皇太后商议，决定拥立皇帝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为皇帝，遥尊英宗为太上皇。于是朱祁钰登基，改元景泰，是为明代宗景泰帝。
    瓦剌阴谋破产，大怒之下攻打北京。京城守军在兵部尚书于谦带领下，抵挡住瓦剌的攻势，各地勤王部队接连赶到，瓦剌退兵。
    景泰元年，瓦剌遣使与大明议和，表示愿送回英宗。景帝虑及皇位不保，不愿接回英宗，在于谦的劝说下，最后应允讲和，接回太上皇。八月，被俘一年左右的明英宗被放了回来。此后七年时间，英宗被软禁在南宫。
    朱见深的父亲都被软禁，他这个前皇帝册封的所谓太子又如何幸免？
    在这种战战兢兢中，他渡过了两年时光。
    景泰三年，景泰帝终于下了旨意，废掉朱见深太子之位，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
    景泰八年，明代宗病重，大臣石亨、徐有贞等人撞开南宫大门，迎英宗复位，幽闭了多年的朱见深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阳光。英宗复位，废代宗为郕王，是年改元天顺，再次封他为皇太子。
    朱见深的太子之位失而复得，然而由于幼年卷于皇位之争，那几年他的精神压力极大，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因而也落下个病弱之极的身体。
    他今年三十五岁，身在帝王之家，但是前半生却全在苦闷中度过，好不容易成了九五之尊，这位仙人却说……他寿元不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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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