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惊魂（五）

    准确地来说，祂并没有站立。
    这一点也是祂动起来之后，宋然才发现的。如同一个被操纵的皮影，伏蓉脚尖离地，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祂背后无数更为粗、长的“布匹”蠢蠢欲动地探了出来，那上面满布着淡红色的针毛，在空气中伸缩蠕动，仿佛是嗅闻到了食物的气息，它们迅速分泌出绿色浓稠的液体，丝丝缕缕地掉落在地上，激起一蓬蓬带着恶臭的白烟。
    好家伙，这才是您的完全形态吗？宋然看得惊呆了，他迅速地认清眼下的状况，认为自己应当做好一个菜鸟的本分，赶紧离开战场免得拖人家后腿才是正道。
    “我先出去等你。”他压低声音说道，接着转头就跑。
    然后他就被看不见的屏障撞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电锯的轰鸣声在他旁边响起，黎许将电锯铿然插在地板上，无数地板碎屑合着深绿色的黏液呈半弧形飞溅出去，在不远处打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七八条“布匹”外形的触手被锯齿割伤，一面发出恶毒的嘶嘶声响，一面退回伏蓉背后。
    直到这时，宋然才刚刚稳住身体，黎许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我怎么出不去？”宋然一脸愕然。
    黎许说：“换做是我，也不会让到嘴的肉跑了。”
    宋然无言地看他一眼，你倒是跟那个三级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玩意儿很有共同语言，“那我在这里岂不是会拖累你？”
    黎许顺手将电锯拔出横劈，扫飞数十条怪物的布条，转头困惑地反问：“拖累？”
    好，明白了，在大佬眼里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包袱，只要在旁边老实呆着就行。宋然懂事地问：“那我种在哪里比较好？”总得给他一个安全的地方当蘑菇吧。
    这一次黎许的脑回路竟然跟他对上了，黎许扫视一圈四周，将他一把推进旁边的玻璃门立柜中关好，顺便将匕首也塞给他，“好好长。”说完他转身就操着电锯朝伏蓉砍了过去。
    宋然努力在立柜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开始他还担心有布条从缝隙里钻入，拿着匕首颇有些紧张，但很快，他就发现所有怪物都顾不上他这个柜子里的蘑菇，被黎许的电锯砍得吱哇乱叫，在别墅大厅里四处逃窜，只有伏蓉还能勉强与黎许相抗衡，但也在短短几分钟内，被锯断了六七根触手，绿色的汁水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地上，将地板腐蚀出大片焦黑色的凹痕。
    伏蓉显然被完全激怒了，宋然在探测球里看到祂的实时动态里第一次更新，“敌人，消灭，能量，需要能量。”
    一条触手激射而出，目标却并非黎许，而是被黎许逼得尽数躲到天花板上的子嗣，宋然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出这些被异化的怪物原本是谁了，只能从身体曲线上大概看出祂们原来的性别。
    作为子体的怪物们仿佛察觉到母体的渴望和杀意，纷纷发出惊惧的嘶叫声往屋顶的四角散开。唯有被伏蓉锁定的那一只躲闪不及，被布满针刺的触手死死缠住，一把拽了下来。
    那正是最初的子体，也是宋然唯一能在探测球里看到的那一只。
    伏蓉捕捉到了能暂时弥补自身损耗的食物，便迅速拽住上方的水晶吊灯，将自己升到半空，以避开黎许的攻击尽快进食。
    落地窗的窗帘早就在电锯、触手和腐蚀性黏液的联合作业下变得破破烂烂，即便如此，残留的部分仍然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牢牢地固定在原处，一眼看去，还以为它们被强力胶黏在玻璃上似的。
    但从那些破洞里漏进来的月光已经足够让宋然看清半空中母体进食的模样。
    原本一直正对着他们的伏蓉软绵绵地垂下，在她弯曲的背脊中裂开了一条从颈至腰的缝隙，七八根触手从缝隙中挤挤挨挨地钻出来，其中两根正绞缠着子体，慢慢沉入裂缝中。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宋然的注意力就被那条缝隙吸引住了。它宛如一张巨大的嘴，女孩苍白细腻的皮肤微微外翻构成了细长的嘴唇，那些带着针毛的触手便是对食物垂涎欲滴的长舌，深不见底的口腔中，并没有伏蓉原本的骨骼和内脏，而是某种饥渴污浊的东西。
    那才是真正的母体。
    当他心中确信这一点的同时，探测球中关于伏蓉的信息忽然刷新。
    “姓名：增殖之口（母体）；
    年龄：8天（你没看错，祂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种族：蚀（祂尚未得到任何存在的承认）；
    状态：受伤（血条尚余百分之四十点五六八）；
    能力：繁殖（祂的繁殖力的确不错，建议不要让祂找到任何活着的生物）；
    备注1：恭喜，你总算把祂和你的同事区分开来了，为你的同事默哀吧，在她碰到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只剩皮囊可以下葬了。
    备注2：祂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这次更新简直是大放送，所有信息一次补齐不说还附带贴心点评，另外从不缺席的“看起来很好吃”也让宋然感到十分安心。
    才怪。
    他忽然对自己的能力感到陌生，在他十二岁之前不太清晰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情形，可话说回来，那时候他也没多少机会探测到蚀，也许这是针对蚀的特殊模式？抑或是长久不用过后重启的版本更新？
    在他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中，黎许显然并不准备给对方嗑药回血的机会，他往后退了两步，单手掂了掂自己的电锯，腰身后仰，手臂随之一起发力，将电锯直接扔上了天花板。
    电锯轰然砸断了水晶吊灯，在雪白的屋顶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口，然后重重落下，斜插进地面。
    随着吊灯坠落，垂挂在上面的增殖之口猝不及防，被足足五层玻璃压在下方，伏蓉的皮囊和那些形态令人作呕的长舌上满是碎裂的玻璃造成的伤口，连带尚未来得及吃掉的子体也在慌乱中摔了出去，在地面上抽搐。
    祂挥舞着触手，一边试图将自己从沉重的灯具下拉出来，一边嘶鸣着命令那些子体下来保护祂。
    在祂的命令下，就连刚刚逃过一劫的那只子体也挣扎着爬起来，率先扑向黎许。
    黎许的电锯此时还在另一头，宋然正担心，就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一幕在眼前发生了，黎许不躲不让，只是平静地向那只子体伸出一只手，就准确地掐住了子体的脖子，就好像是对方将自己送到他手上一样。
    黎许的臂力实在可怕，他之前就单手提电锯，此时掐着一个怪物将祂拎得几乎离开地面也轻轻松松。而接下来的场景堪称残暴，他摸摸身上，似乎想起自己没有多余的武器，就将手上的猎物狠狠掼在地上。
    这一下连在柜子里躲着的宋然都感觉到一阵剧烈晃动，他不禁用手扶住柜壁，震惊地看到那只子体在这股巨力下几乎整个嵌进地板里。
    他连忙看了一下这只子体的文本框。
    “姓名：增殖之口（子体）；
    年龄：8天；
    种族：蚀；
    状态：死亡；
    能力：备用粮（假如你觉得祂们很难搞，没错，那是因为你太菜）；
    备注1：看起来很好吃，希望能处理一下再端上来；”
    这时，其余子体已经纷纷聚拢到母体身旁，祂们一半如野兽一般伏低上半身，黯黄的布条在身周四处飞舞，看起来很像是虚张声势，另一半则试图帮助母体从重压下解放出来。
    黎许向前走了一步。
    子体们嘶嘶尖叫情不自禁地随之后退。
    黎许忽然伸手，怪物们鸣叫得愈发响亮，宋然甚至看到其中有两只开始瑟瑟发抖。
    恐怖如斯，看来实力和美貌是成正比的，宋然心想，这事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问一下黎许他的异能到底是什么，战斗力也太过强悍了。
    他正准备看超人大战异形，后续的发展却出乎意料，随着黎许伸手，抬腕，做了个拉回的动作，他那只自从落地后就停止转动的电锯猛然轰鸣起来，木屑四处飞溅，接着电锯向着黎许的方向飞快靠近，并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所有子体都慌忙跳开，只有母体尚余小半个身体留在灯下，躲避不及，被电锯直接切断三条触手，浓绿的□□淌了一地。
    黎许接到电锯，直接举起，在增殖之口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砸落。
    宋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叫声盖过了轰鸣的电锯，直刺脑海深处，让宋然头疼欲裂，好在只有一瞬，宋然恢复过来后急忙查看增殖之口的状态，确认方才的确是祂临死前最后的挣扎，这才松了口气。
    黎许将电锯举起，露出底下残破的尸骸，母体死去之后，剩余尚未侵蚀完全的子体纷纷停止行动，黎许在母体前站了片刻，宋然发现他的光标正在狂闪，点开一看，实时动态里满屏的“好饿好饿”。
    宋然吓得赶紧从玻璃柜里出来，一把抓住黎许的手，苦口婆心道：“大哥，我请你吃宵夜，地上掉的东西不卫生，就别捡起来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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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