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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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串山芋藤手链被陈砜放在了橱柜最上面,他手糙,劲儿大,把它取下来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它断掉。
    陈砜看了它一会,转身带上门去父亲那屋。
    .
    夜里陈富贵要解小便,打地铺的陈砜立刻爬起来,搀他去墙角的尿桶那里。
    陈富贵的身子骨原先很不错,他是去年给人修房顶时摔了下来,自己也不当回事,拖着不去县里看医生,随便吃了点药。
    到年底人就不行了,天气一转变哪都酸痛,现在他根本做不了重活,走个路都难。
    “咳……咳咳……”
    陈富贵咳得厉害,小便洒得到处都是,他狼狈又无力,真的老了。
    儿子还没成家娶妻生子,他这个当爹的就已经成了累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抱一抱孙子孙女的那天。
    陈富贵想到梁家那个孩子,脸色一沉,当务之急是阻止儿子跟对方有更多交集。
    “那杨家闺女……肚子里有墨水,是个文化人。”陈富贵回到床上,五脏六腑像漏了哪,喘气困难。
    陈砜拿抹布给他擦裤子上的尿液,发现味道很重,面积不小,便去衣柜里找新裤子。
    陈富贵闷咳了会,朝地上吐出一口老痰,他瘦黑凹陷的脸泛青,嗓子里“嗬嗬”作响:“你不是爱读什么张爱玲写的书吗,还有那三毛的,你一个人看,遇到不懂的只能瞎琢磨,不如和她多交流交流。”
    煤油灯里的油要烧完了,水泥墙上是陈砜翻找衣物的影子,比平时还要沉默。
    “我寻思她人很不错,一点都不介意你自身的问题,对我也客客气气。”陈富贵自顾自的说,“这样的小姑娘很难得。”
    “这座山又深又冷,等我不在了,你就是一个人了,总得有能交心的朋友吧。”他说着,配合儿子抬腿,穿上干净的新裤子。
    陈砜将脏裤子放一边,拉了拉被子:“爸,很早了,睡吧。”
    陈富贵这几天发过火,好话歹话也都说尽了,刚才又掏心掏肺语重心长的讲了一番,见儿子还是不开窍,倔驴一样,他倍感疲惫,还有对梁白玉的怨恨。
    以及忌惮。
    虽然陈富贵目前还没跟那孩子打过照面,可他认识对方的父母。
    尤其是他母亲。
    她是当时一代人心里的神女。
    那会儿陈富贵是个年轻小伙,他混沉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很快就被凝重的情绪覆盖。
    几十年前,一只命里带煞的凤凰飞进了这个封闭的村子,生下一只小凤凰。
    几十年后,小凤凰回来了,他不属于这里,也会给这里带来祸灾,就和他母亲一样。
    其实那件发生在村子里的陈年旧事,一直住在山上的陈富贵知道的不多,个中细节真相都不太清楚,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坚定梁家后人的归来,是命运为当年事写的后续。
    陈富贵的眼前晃过很多画面,清晰的模糊的,亮的灰的暗的黑的,他忽然生出一股寒意,一把老骨头打了个哆嗦。
    没过多大会,他就扛不住的陷入沉睡,进了梦乡。
    那里有旧人旧事在等他。
    .
    陈砜出去打水洗裤子,肥皂刚拿出来,他就听见了一声重响。
    是从他屋里传出来的。
    陈砜把肥皂塞回塑料袋里,手在盆里甩两下,他拿着煤油灯大步走到屋前,撩开帘子,扣了扣木门。
    屋里有痛苦的呻|吟,若有似无的,在深夜听起来能把人心窝最柔软的那块肉钩扯住。
    陈砜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拧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一幕在光晕下显现。
    青年趴在床边,两只手垂在下面,正在够地上的手表,他从头到脚都太柔弱,像是既能仍人随意蹂||躏,却又遥不可及。
    陈砜走近,弯腰去捡那只手表,青年的指尖碰到了他,很烫。
    三伏天的太阳一样。
    梁白玉从陈砜手中拽过手表。
    这动作很急迫,带着难以掩盖的焦虑,是他很少露出的情绪。
    很显然,手表对他极其重要。
    “谢谢。”梁白玉虚软地笑了一下。
    陈砜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背上的血管突出,看起来十分性感。
    “你怎么了?”他问唇上有圈牙印的人。
    “没怎么啊。”梁白玉说。
    陈砜直起身。
    裤子被一只手抓住,他低眸,床上的人抬起头对他笑得很调皮,“骗你的啦。”
    “我现在有点难受。”梁白玉松开手,仰面躺着,他闭上眼睛,睫毛颤出轻弱的弧度,“不舒服。”
    后半句的音量很小,声调黏黏的,有股子在和亲密爱人撒娇的意味。
    陈砜把煤油灯放床头,等他再转头时,青年已经从躺着变成跪着,歪头对着他。
    那双眼黑白分明,像是藏着许多浓厚的情感,每眨一次眼,都在诉说一句无声而动人的话。
    陈砜下意识做出倾听的姿势。
    灯光下,青年的五官线条干净简单,却又有种精致的美感,犹如上帝之手一笔构成,他垂着眼,翘翘的唇扯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用漂亮妩媚的模样,说出可怜无助的话。
    “我忘记带药了。”他说。
    “什么药?”陈砜几乎是秒问。
    “治病的药啊,你没听村里人说吗,我接客把身体搞垮啦,生了怪病,会传染的。“梁白玉握住他的手腕,前言不搭后语,“我送你的手链呢?”
    陈砜腕部被碰的地方着了火,皮肉下的血液流动的速度快了起来。
    “我问你,”梁白玉苍白的脸上没有笑意,深黑的眼黑洞似的盯着他,“手链呢?你丢啦?”
    陈砜说:“放起来了。”
    “噢。”梁白玉立刻恢复笑容。
    陈砜皱眉,嗓音低低的:“我陪你回去拿药。”
    “好麻烦,不想跑。”梁白玉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面,垂头摸手上的那块表,长发凌乱,花衬衫领口敞开,脖子跟锁骨透着怪异又诱人的红。
    “我累了。”他一下一下摩挲表盘,孩子气地嘟囔,“好累呀……”
    陈砜的双手在裤子上搓了几次:“你给我钥匙,我去替你拿。”
    梁白玉摸手表的动作一停,他仰起了脸。
    “我不乱碰你家的……”陈砜话没说完,身前的衣物就被抓住。
    “好啊。”
    梁白玉攀着愣怔的男人爬起来一些,滚热的呼吸擦过他左耳的阻隔扣:“药在我那屋书桌中间的抽屉里,1到5号,麻烦你了啊,菩萨。”
    .
    夜半三更,陈砜借着对山里地形的熟悉程度,顺利的下了山,他打开梁白玉家的院门,按照对方的指示找到放药处。
    抽屉被他拉开,眼下是一堆药。
    每瓶药的瓶子上那层纸都被撕掉了,不知道药效是什么,管什么用的。
    瓶子上都用黑笔写着数字,一笔一划很认真。
    陈砜在书桌前站了好久才动,他找到1到5号药塞进裤兜里,又看了眼其他的药,再看一眼。
    没忍住打开一瓶,倒出一粒近距离查看。
    这黄白胶囊让他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到过,他凑近嗅了嗅,没闻出什么味道。
    陈砜把胶囊放回瓶子里,他离开的时候,锁门锁一半,倏地去看身后。
    几栋楼房静静立在那,风吹树动,沙沙响。
    陈砜手一晃锁上门,抽了钥匙就往一处屋角走去。
    屋角什么都没有。
    陈砜打着手电扫视一圈,他想到山上的人,没多待就走了。
    .
    梁白玉拿到药的时候,喉咙里都是腥甜,他就着凉开水咽下药,被子下的身体湿透,微微痉挛。
    陈砜没打听他的病情病因,只道:“有人在盯着你家。”
    梁白玉抬头,额前的发丝湿趴趴的,鬓角滴着汗:“啊?”
    “刘家父子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陈砜说,“盯你的是别家人。”
    梁白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好像不把村里人对他的恶意与伤害当回事,无所谓。
    “我那会儿说我染病了,还会传染,你怎么不把我赶走?”梁白玉打开4号药瓶,慢悠悠的抛出突兀的问题。
    床边静得过了头。
    煤油灯罩里冒出的烟往墙壁上跑。
    “早点睡。”陈砜把床上的水迹擦掉,他的手还没收回来,尾指就被勾住。
    很细微的力度,触碰的地方也很小。
    只是指尖蹭着指尖,暧昧着,蛊惑着。
    他没有动弹。
    随着呼吸起伏的精实背脊绷紧,渗出一层薄汗。
    “我晚饭没有吃饱。“梁白玉挑了挑他的指尖。
    陈砜把手抬起来,握住自己的后颈,五指用力捏动缓解某种情绪:“橱柜里有剩饭。”
    “我能不吃剩饭吗,我想吃别的。”梁白玉理了理潮湿的长发,懒散的打着商量,“好不好呀?”
    陈砜眼神询问。
    “我想吃……”梁白玉思考了很长时间,说出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心里惦记了很多年,“红糖鸡蛋。”
    陈砜一愣。
    “你会做吗?”梁白玉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纯真的期盼。
    “会。”陈砜咽了口唾沫。
    梁白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真诚的崇拜道:“你会做红糖鸡蛋啊?好厉害!”
    陈砜的面皮发热:“很容易。”
    “才不容易呢,我就不会,我做的一点都不好吃。”梁白玉嘀嘀咕咕了句,“那你做的时候,能不能多放些糖?”
    他咬碎嘴里的药片,满嘴苦味,笑得很娇美,“要很甜很甜的那种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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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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