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你不是我的儿子

    苏家长房的院子占了府里大半个东面，梅院在清冷的西面，一路横穿过去要花费不少时间。
    才走一半，引泉便开始喘，甚至更想打退堂鼓了。
    “公子，中午遇到夫人的时候，我就想告诉姑娘的，可你踩了我脚一下。那个时候跟二姑娘说了，夫人肯定就和二姑娘说话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跟姑娘说，中午遇到的便是夫人。”
    “你在怕什么，夫人又不会吃了你。”苏君斐衣袖在灌木丛上轻轻荡过，步伐语气皆是从容。
    引泉苦恼得眉毛都皱成一团：“是、是不会……”
    可夫人会让公子难堪啊。
    到时候公子又得伤心，何必呢。
    二姑娘回家来，公子才好不容易高兴一些，一会母子见面又起冲突的话，可怎么好。
    引泉满肚子都是担忧，生怕苏君斐要吃亏，可又劝不动人，只能抿着唇想自己一会样怎么才能保护公子。
    然而苏君斐到了大夫人的住处，根本不让跟人跟着：“你就站在院子外等着，夫人素来不喜欢其他人到屋子里去。”
    “不行！”引泉当即抗议。
    苏君斐却松开扶着他的手，一个人径直进去了。
    他双眼蒙着黑色的布巾，没有向导的情况下，依旧步履稳健。
    引泉被甩在门口，想要进去又不敢，怕因为乱闯连累自家公子，急得在门口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打转！
    “大公子？”庑廊下的丫鬟很快就发现了不请自来的人，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夫人现在正午休。”
    “这个时辰，也许夫人已经起了。”他微微地笑，温和道。
    丫鬟为难地回头看看屋子，“大公子，夫人确实还在睡着。”
    “是夫人还在睡着，还是吩咐过，是我来就不见？”他笑容不变，质疑的话让丫鬟冷汗都下来了。
    “大公子说的什么话，夫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吩咐。”
    “既然没有，那便去通报一声，我是为了二妹妹的事来。”
    他敛了笑，不容对方再推辞。
    丫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屋内帘子都放了下来，窗户关着，不管是摆设还是家具都是冷清的颜色，让不见阳光的房子更显得阴冷昏暗。
    苏大夫人就坐在床沿上，精致面容带着些许病气，安静得像一樽假人。
    “夫、夫人……”丫鬟来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
    “让他进来吧。”苏大夫人并没再让丫鬟拦人。
    她知道，即便拦了也拦不住。
    苏君斐真要闯进来，谁能拦？
    丫鬟去而复返，打开房门，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等他进去后又转身出来，把门关好。
    到了苏大夫人的屋子，苏君斐熟悉得像是在自己的屋子，一步一步准确无误进到内室，在挡在床前的屏风前停下脚步。
    “打扰夫人午休了。”他声线淡淡，细听能听出内里带着冷意。
    苏大夫人抬眸，望向屏风：“要和我说什么。”
    “涵儿见到你几回，你并没有理会她，我来问问，你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他单刀直入。
    苏大夫人神色一变，脸色似乎又苍白了：“这是我与涵儿之间的事，于你何干？”
    屏风后的少年轻笑：“夫人，如今涵儿是我妹妹，你说与我何干？”
    “涵儿没有你这样的兄长！”苏大夫人瞬间拔高，连尾音都是侧耳的尖锐。
    可话音刚落，她又捂住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苏君斐根本不是她的长子！
    她的长子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夭折了！
    苏玄青害了她的孩子，苏君斐占了她孩子的位置！
    她可怜的孩子，死了那么多年，她连正式祭拜都不能！
    她恨他们！
    苏君斐闻言沉默片刻：“当年的事亦不是我能决定，你恨我应该，冷待我也是应该。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不是你的孩子，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他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已经七岁了，那之前的日子常常衣不蔽体，被其他孩子嘲笑打骂。但别人怎么嘲笑他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敢说苏大夫人一句不好，他即便被揍得头破血流也会扑上去咬他们一口。
    在他心里，苏大夫人待自己再冷漠，都是自己的母亲，任何人都不能说她一个字的不好。
    可惜，维护了那么多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就是戏台上花脸的丑角。
    自以为是的蹦跶，其实什么都不是，甚至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皆是最敬爱的母亲为了泄恨而故意折磨。
    他话音刚落，苏大夫人眼泪越发汹涌，捂着嘴发出痛苦的咽呜声。
    听见她泣不成声，苏君斐并不想知道这是苏大夫人的恨还是悔，继续道：“涵儿回府来，你推脱身子不适，躲在这里自怨自艾。她刚回来就被苏玄青打了一把掌，脸颊肿得高高的，花了五六天才彻底消了印子。可没过多久，她差点被人害死在湖里，高烧整夜。”
    “我不是你的孩子，我受什么对待都无所谓，可涵儿不是你的孩子吗？”
    “以前苏漪在的时候，我就问过你无数遍，为何要对苏漪也不闻不问。”
    他每说一个字，苏大夫人都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心里升起莫名的恐惧。
    苏君斐说到这会，耐性已经不足，声音也冷厉起来：“现在想想，是你知道苏漪也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对她与对我无误。这也说明当年皇后和你的孩子会被调换，你绝对知情甚至有所参与，那你送走涵儿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大夫人忽然站了起来，用力去把屏风推到。
    苏君斐一动不动，任由那笨重坚硬的黄梨花木屏风砸到身上。
    屏风先是磕到他肩膀，再又重重砸在地面上。
    巨大的响声惊动外边值守的丫鬟，紧张地站起来，却又没再听见多余的声音，根本不敢往里去。
    每回大公子来，夫人情绪都会失控，里头又闹成什么样了。
    “好了，你泄过恨了，请你回答我，涵儿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如若是，你为何还继续冷待她。”苏君斐对肩膀上的疼毫无感觉似的，继续追问。
    苏大夫人望着被自己推到的屏风，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我……”
    她不是故意的。
    对方颤抖的声音让苏君斐知道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却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他哂笑：“既然夫人不认这个亲女儿，那以后涵儿就与你无关了，你也不必要再假惺惺出现在涵儿跟前。我会好好保护她。”
    丢下话，他扭头就走，对那个坐倒在地上痛哭的妇人彻底失望了。
    可怜的小丫头，爹不疼娘不爱，只有他了。
    苏君斐离开，直回到梅院，引泉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劲，再仔细一打量，发现他肩膀的位置染有一片深色。因为衣服本来就是深颜色，竟然一直没察觉！
    “公子！你肩膀怎么了！”引泉大惊，上前就要解开他襟口看情况。
    “没事，不用大惊小怪。”苏君斐抬手挡开。
    “哥哥！”
    正是此时，从苏芸那边回来的小丫头蹦蹦跳跳进屋，见到主仆俩姿势有点奇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疑惑地看两人。
    引泉一跺脚，想要跟她说苏君斐受伤了，还不让他看。哪知话还没出口，方才云淡风轻说无碍的苏君斐道：“我伤着了，疼得有些难受……”
    苏涵大惊，直接扑了上去。
    引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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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