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柳青的选择

    见到严局长时，彼此都很平静。
    淡淡地，彼此交互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似乎以前的故事未曾发生过。
    严局长稍微瘦了一些，微凸的肚子不见了，身板更结实，原本高大的身子更加挺拔了，以前的中分变成了短促的寸头，或者恢复了自由，精神气一下子提了起来，十年的狱中生涯没给他留下什么岁月的印记。
    他们是在柳青和吕卫河以前买的房子小区下面的咖啡厅见面的。转眼过了十年，物是人非，老城当初的规划已经全面实现。就如最初的产业规划，靠着塔尔寺，文旅产业发展起来了。如今，湟中是一个旅游大县，每年的旅游人数已经突破本地常住人口，全年的文旅产业收入已经占了全县收入的六成，老城已经得到了重生。
    谁也想不到，最初的开拓者，已经淡出了繁华，在时代的风尘里，落地成埃，成了过客。
    或许太过虚幻，柳青能够那么容易地答应见自己！于严局长，十年来的心结，他想放一放了，他不想柳青误会他一辈子。面对面地把事情说清楚，柳青也可拨开罩在她头上的阴影，他觉得心安！从今往后，余生或许再也没有交集，彼此都能享受岁月的静好。
    他是爱她的，爱她，就让她心头没有枷锁，轻轻松松地过着日子！
    他更没想到的是，柳青能够这么平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
    柳青更成熟了，退了青涩，比以前更加的丰润，韵味愈浓，像欲滴的水珠。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是他熟悉的清冽的眼神、有点小霸气的自信依然在举手投足间闪现。过去的十年，每每想到她的模样，他都像小时候过年一样没来由的快乐！
    那么多年，不知道柳青过得怎么样，那也是他十年来，一直惦挂的事。他入狱后，有同事去看他，他都会向他们了解柳青的去向！但是，他们告诉他，柳青辞职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十年前的那晚，他看到了柳青的主动，他以为柳青是爱他的。自从柳青到他们单位，他就动了为人夫不该动的心。
    爱情是什么？就是彼此对上眼的那一刻，知道对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影子！爱情有永恒吗？有的，那就因为找到了真爱！
    于他的婚姻，他自己的爱情，是报恩，报他妻子帮衬他脱离农村的恩！
    他们之间有一条鸿沟，道德约束他必须用余生将那条鸿沟填平！尽管他知道，那条沟永远也无法真的填平。物质上，他可以尽可能地照顾，性格上尽可能去迁就，可以一点一点的填起来，但是，精神上，因为她无法领受，无法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无法共鸣，他做得越多，失望就越多！鸿沟就越大！
    他曾经安慰自己，世上这种夫妻多了，将就着，一辈子，就那样吧，落一个好名声！
    直到柳青的到来，他忽然发现，感情的另一面，精神层面的交汇，是那么妙不可言。因为柳青，忽然之间他觉得激情被点燃，浑身散发着奋往直前的动力与勇气，他挺身面对老城的老旧势力，力鼎她的方案，他利用各种资源，力推方案落地！
    在位高权重的位子上，严局长可以说是阅人无数，靓丽的女子在他视野里也曾出现过无数个，只是，遇见了柳青，从此，无论走到哪里，每个出现在他面前再漂亮的女人，他都免不了会用柳青发出的光芒去测量她们。若说严局长的人生像一艘船，柳青就是那个上了船开了它的航行灯之后，他想靠近但似乎又无法靠近的人。这一切搁在他的脑海，停留在他脑海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像她，因为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生。她的笑，像一缕阳光，给他温暖。
    有时只要余光扫到柳青，他心都会被搅动起来，只要她在，他就有一股精神力量在，那种力量让自己能够体会到从没有的愉悦！
    他真的喜欢她，也爱她！
    但是，他又怕惊扰她！
    他知道，他是一个有妇之夫，他有过痛苦的挣扎！尽管伦理道德的枷锁紧扣着他的脖子，尽管，因为解脱在他以为报恩的婚姻会对他的仕途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但是，依然将婚离了，他净身出户，给了她的妻子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他希望以此去平衡自己的内心的不安！
    他曾想，他有了一个自由的身份，他就可以慢慢地接近柳青，他喜欢她，爱她，他要象年轻人一样去追她！
    那次省城的会议，因为刚刚离婚，他怕惊扰柳青，最初是安排副局长和她一起去的，只是报给县领导批准的时候，被批评为不重视，他才决定和柳青一起去。
    那次会议上柳青大方自信的风范让他又一次震撼，优雅睿智的神态让他再一次痴迷，青春活力又一次点燃他内心之火。那个时候，他不再是局长，他是柳青的一个忠实地仰慕者、追求者！如果可以，他想把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吻住她的唇！他想把她揉进心里，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晚，她是全场的主角，她喝了很多，他也曾帮她挡一些，但是她不让他多挡，她高兴，她要喝！
    他是担忧的，她年轻，她刚入社会，但是，反过来想，或许是因为他在，她才那么放松吧!油然而生一种爱人才有的责任感提点着他，他要理解她，他一定要保护她！
    回到宾馆房间的时候，他安顿好她，本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是看到她难受的样子，他又坐了下来。后来，柳青变得越来越主动，他曾迟疑过，他也喝了酒，但是还算清醒的，她怕她醉了，一旦醒来，怕她会无法接受！
    只是，他经不住柳青的主动，他沉入了柳青的大海！
    他散尽了结婚十几年来的阴郁，用尽温柔，抵死缠绵。那一晚，他才知道有爱的交融是让彼此可以那么的执迷，那么的投入，那么的无所顾忌，那么的倾尽所有。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角力，一场又一场温柔地研磨，他们想将彼此磨碎了，重新粘合成一体。
    ……
    第二天，当他看着躺在身边的柳青，红韵满身，他无比的怜爱与感动！但是，他还是有点恐惧的，他不知道，柳青头晚为什么会那么热烈，那么主动！从平时的接触，平时她的反应，她似乎还没到爱上他的程度。
    他是忐忑的，事实上，柳青是把他当成了吕卫河！
    可是，那晚，做了什么柳青不记得了！只是第二天，她发现严局长强了她！
    她要的是自己的尊严，这种尊严，不关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她与吕卫河的爱情！
    她要证明，不是坊间传的通过与严局长不明不白的关系才当上科长的！她要证明，她是忠于自己选择的与吕卫河的爱情的！
    那一刻，她选择了报警！
    严局长刚开始是诧异，甚至以为自己没有认清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柳青！直到后续一系列的了解，他才理解过来。原来那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但是那场误会，也是自己的过错，因为，那个时候，虽然他也喝了酒，但是他比她清醒可以控制自己，他比她年长可以分清当时的不适宜的情况。因为自己的过错，毁了柳青的一辈子！
    ……
    他们不知道如何称谓彼此，只是静默着不说话，咖啡厅的轻音乐如流水般划过停留在彼此之间凝固的空气。
    严局长的眼光依然如十年前一样，带着火热的光，只是，现在的光，如冬天暖炉里的火焰，只管散着暖，无所求。
    柳青双手握着咖啡杯，她不再是那个青葱年华里的小姑娘，她安静地不停地转着杯子。十年来，她都记不清楚，也想不明白，那晚，她怎么就和他缠绵在一起。她的意识里，那晚残存的印象是和吕卫河在一起，她不敢去深想，或许是刻意去回避吧。
    当她真正听到严局长讲出事实的真相时，她的内心是歉疚与自责的。
    不管如何，十年的大好年华，就这么荒着，严局长大好前程、一辈子的轨迹，也因此，从高峰跌落谷底。
    她决定做一个选择，她要把我叫到她那，她想把我想问无数次却又欲言又止的所有关于她的故事都讲给我听。
    她希望我能够给她一个态度。
    她对于我，从最先的厌恨，到感恩，再倾尽全力地帮着我，我们已经习惯于彼此的存在，亲情与爱，渗透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本是一个理性的人，只是那么多年，因为我，她都在感性地世界里安然地生活着。
    她一直在等待，而我一直在做着她内心认为虚无的梦。
    她必须要做一个选择，一切都应该过去了，日子，要重新开始。
    ……
    那天，她将妞妞的故事也讲给了严局长听！找出在手机上妞妞的照片。
    或许，幂幂之中，也是她曾跟他讲的，十年以后，她会给他一个交代吧！
    严局长豁然站了起来，对于他而言，他的奢望不多。只是想见见她，只是想把十年前的故事讲给她听。让彼此少了忌恨与误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讲清楚，大家心理都顺了一些，没必要带着阴影各自永无止境地舔着伤口。
    十年的牢狱生涯，让他忽然从高速运转的状态一下子静止下来，他对生活也有新的思考，该他的，一定是他的，不该他的，都是机缘未到，强求不来。
    严局长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柳青的手机。
    妞妞简直跟他是一个模子的！
    严局长浑身颤抖着，眼泪一下子泄了出来！
    他不顾在咖啡厅里，跪在柳青面前，因为爱，因为是柳青，他是爱着她的，从来没有变！他是感激她的，让他从狱中出来不再是一无所有！他可以告慰他母亲了，在他出事的第二年，他妈妈也含着无限的悲伤去世的。
    柳青咬着唇，看着曾经从容应对世事，儒雅，严肃又充满着活力的局长跪在自己的身下，泪也下来，她俯下身，轻轻地把他拉起！
    命运总会开着许多无厘头的玩笑，十年了，一切，应该了结吧！
    ……
    那晚，柳青跟严局长说，她会很快带妞妞回来，让他看看，她忍受不了严局长那份眼神，忐忑不安的爱？发自肺腑的感激？恍若天降的惊喜？
    她不忍他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心乱了！
    她匆忙离开了咖啡厅，回到了她的房，她和吕卫河原本的婚房！
    ……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到墓园整理墓地，十年了，虽然每年墓园都有人在管理，但是杂草依然丛生。最后一天，整理完了，她三拜九叩，祭拜着爸妈和吕卫河。那天，她坐了很久，囔囔自语，将她的一切都讲给他们听。
    像回家的女儿，像回家的妻子，唠叨着，有自责，有忏悔，有倾诉，有告慰。尽管眼泪在滴，尽管心在痛，她什么都讲了！
    或许是对过去的有了一个交代！
    或许，她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
    听着柳青讲着她的故事，河水汩汩地流过，暮阳余晖里，回头看到的是柳青满是泪痕的脸！
    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感慨她的悲伤的经历，又为即将失去自己心头的对柳青的那份情感而空落失神。我曾经自私地想过，只要见到过何洁，只要自己真的没有希望，我想和柳青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难以忘怀自以为深爱过的何洁。隐匿的悸动，不平稳的心跳，无法移开的目光……高中那些时日留在我身体里的，便是爱的感觉，它就像手臂上莫名多出的一处印记，从此成为我的一部分。
    何洁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
    尽管事实上我连一秒都没有真正拥有过她，却执念她就是此生我爱的人。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怕黑夜。黑夜是一片比世界更大的云，是一个满身是眼的妖魔。我怕它会吞噬我的念想，丢了何洁！
    我时常孤独地面对镜子，幻想着何洁在镜中出现，却发现镜中空无一人，连自己也找不到！
    死胖子在世的时候，经常都说魔障了！他还鼓动我去看心理医生！
    ……
    良久，柳青站了起来！她有了她的抉择！
    “我们回吧！”
    她拍了拍衣服，转过身，帮我紧了紧衣服，像一个姐姐一样，朝着我苦苦又无奈地笑了笑！
    说完，她更转身朝着停车场走去。
    而我，只是跟着她，机械地挪着步！
    余晖不再，夜幕已临，寒风骤起，梵音在夜空里拉着长音，袅袅地回响，灯光里，是柳青孑然前行的背影！
    她决定的事，她就会那么做的。
    从此以后，我和她，对彼此都没有了期盼！
    或许，在未来，我们再次相见。
    客套的笑，彼此问候，彼此道别，熟练的笑容下，心里会如同刀割一样疼。挥手、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不再回眸，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喜欢只影虚设向谁去请大家收藏：(663d.com)只影虚设向谁去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