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柳青的故事（三）

    那段时间，柳青是快乐的。
    工作上，学以致用，提出的方案得到广泛地认可并得以实施。局里面，有严局长的支持，??她与同事们也日渐熟络起来，相处得都不错，一切顺风顺水；
    生活里，终于可以陪伴在妈妈的身边了。每天能够陪着妈妈吃餐饭，那是最快乐的事情。依据她提出的最新规划方案，她妈妈现在住的原国防厂老旧小区将拆迁，按照市场运作开发房地产，原有住户将按原面积回迁和货币补偿两种方式进行安置。她妈妈说了，喜欢这块地方，她要回迁回来。柳青也想好了，用公积金贷款，到时将面积扩大一些，她和妈妈住在一起。
    妈妈老了，皱纹已经爬满了沧桑的脸，或许因为失去丈夫的打击，或许一人拉扯着柳青长大的艰辛，到老了，身体日渐不好。
    柳青回来，虽然她觉得影响了柳青事业的发展而感到不安，但是，她真的老了，老得脆弱了，无助了，她需要柳青。多年一人独居的日子终于过去，柳青懂事地回来陪伴着她，她是欣慰的。她曾问过柳青，回来会后悔吗？柳青赖在她的怀里，笑着跟她说，不回来才会后悔。
    每天早上，柳青都让妈妈睡晚些，她早早地起来，做好早餐，端到妈妈的床前，才去上班。中午也必定回家去，妈妈总会做好饭等着她。一座小城，路不远，每天中午下班的路上，她都走着，无论遇到什么不快乐的事，她都想在路上消化，因为，她总想，留给妈妈最好的笑容。晚上，如果没有应酬，柳青肯定早早回去，陪着妈妈一起做饭。在西北，太阳总是落得比较慢，她最喜欢在斜阳下的厨房里，絮絮叨叨地跟妈妈讲着单位的趣事，看着妈妈的皱纹舒展开的样。
    她非常享受妈妈看她的欣慰、宽心的眼光。她要让妈妈知道她多年的含辛茹苦终究没有白费，女儿出息了，妈妈对爸爸也有了个交代，她知道，这是妈妈最大的欣慰。
    只是严局长超乎上下级关系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规划方案被审批通过，项目逐渐生成了，来找严局长的人也多了起来。
    严局长应酬更多了，每次应酬，他仍然都带上她。
    日子久了，同事们的眼光就不一样。
    那种眼光让柳青很不舒服。起初，按照严局长的说法，是带着她接触社会的方方面面，给她历练的机会，她也觉得刚从学校出来，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过程，因此也不排斥。
    但是这样的应酬多了，对于闲言闲语，柳青倒不怕，只是自己也觉得疲倦了。
    严局长应酬的对象有县上的领导，更多的是想取得项目的各个企业的老板。
    因为几乎每次应酬，柳青都会出现，那些人自然把她当作严局长身边的人。
    县上领导的饭局，严局长都会直接通知她参加。
    县上领导的素质还可以，吃饭，谈事，喝酒也有节制，表面上，大家仍然维持在官场的规则里。让柳青不习惯的，就是官场饭局和酒桌的潜规则。
    饭局不是万能的，没有饭局是万万不能的。无论是严局长安排的，还是县上领导安排的，严局长都深谙规则，角色转换快，游刃有余。
    而柳青，因为是严局长带来的，而且是一个焕发着青春气息的漂亮的女孩子，往往成了饭局的焦点。
    严局长总会适时在饭局上向领导介绍柳青，重点就是高材生、老城振兴方案的提出者。
    这样介绍，一是他严局长慧眼识英才，二是柳青也是高知人士，让领导摒弃惯有的她是靠女色赢得领导认可的有色眼镜。内心里，他也是担心县上领导从生活作风上对他有误解，这是仕途大忌；另一方面，更显他对人才的关心与培养。当然，深层次里，他希望借这个机会多和柳青在一起，有她在，再难喝的酒，他都喝得下去，再难对付的饭局，他都能应付自如。柳青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
    在饭局上，严局长是很活跃的，不时抓住恰当的时机对领导近期分管的工作故作诚恳地大加赞扬，还时不时满怀感激地讲件领导关照过的事，哪怕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若干年，领导听了，谦虚几句，总是高兴的。
    用严局长的话说，领导在，就要把气氛搞活了，搞活，就是酒要喝舒服，喝舒服了话才能到位，因此，有县领导参加的饭局几乎每场都要喝得差不多。
    严局长在感觉喝多之前，一定是交代柳青的，要把他送回办公室的休息室去，也要记得买单。
    只是，柳青每次都是跟司机交代完，结完帐就先回家了。
    在觥筹交错之间，很多在会上无法达成一致意见的东西，饭局一过，隔天，连会上不同意或不确定的事的会议纪要都可以改。
    这着实给柳青上了一课，这是她在学校的时候，无法经历和理解的事，也是不谙官场规则的人根本了解不到的内情，一件难事，原来这样也可以办成！
    至于和那些企业老板的饭局，严局长一定是三请之后才会允若的，每当确定下来，他都会通知办公室主任，让主任和柳青一起参加。
    与老板们的饭局，严局长是矜持的，话不多，少说话，就有距离，距离就有了为官的威严。
    老板们总是不停的恭维着严局长是老城的大福星，大功臣，没有严局长的学识和魄力，敢当担，敢作为的精神，就没有此次老城振兴的事，老城还是老城。
    每当这么说的时候，严局长总是微微一笑，脸始终保持着绷紧的状态。谦虚地说，要感谢县上领导英明的决策和指导，也要感谢各位老板的关心和支持。
    还不忘指着柳青说，小柳才是大功臣，方案都是她提的。
    那些企业老板，多半是眼观六路、八面驶风的人，严局长指了方向，那肯定是花大力气恭维柳青的。便轮番敬着柳青，好在柳青的酒量还可以，适当的时候，严局长还会暗示一同参加饭局的办公室主任替她挡挡。
    每当别人恭维柳青的时候，严局长是笑而不语的，眼光必定看着柳青。那种眼光，欣赏、热烈、甚至痴迷，经常看的柳青有些不自在。
    严局长周末也比较少回农村了。
    久而久之，那些企业老板开始接近柳青，私下送一些化妆品等女人用的东西。
    柳青拒绝过，但是老板们有的是办法，开始往她妈妈那里送米、送油、送菜、送特产。
    她向严局长反映过这些事情，他只是笑笑，跟她说，没有关系，自己把握。
    柳青有一种被周围的人推向严局长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涉世未深的她感到害怕！
    本能的，她开始婉转地拒绝参加类似的应酬，理由是想抽时间多考虑如何开展后续工作的事情。
    严局长还是高深地笑了笑，点点头同意了。
    严局长换了一种方式，只要指挥部的会议，或者局务会，都要她列席。他的意思是，让她多列席会议，能全面了解工作流程及进度，对她工作有帮助。
    这种，柳青是无法推辞的，本身是工作，她确实也需要多了解信息，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
    按照指挥部确定的“一年拉开框架，三年初见成效”的总体工作目标，振兴老军工城的各项工作快速地推进。
    在基础建设项目招标方面，严局长采纳了柳青提出的创新模式--BT建设模式，就是当时在南方流行的由施工单位先投资，建成后由政府买回去的方式。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法，原来那些有关系的老板可以和有施工实力的施工单位组成联合体参加项目投标。
    采用这种方法可以实现一招解三题，一是资金问题，国家的财政补贴往往滞后到位，县财政又拮据得要死，只有找人先垫，才能启动项目建设。二是对质量及进度有更好的保障，按照以往，关系人拿到项目后，都是转包出去，造成工程质量、进度都不可控。三是照顾到关系人的利益，每个关系人身后都是县里一方势力的代表，不平衡好，这个项目推动起来阻力是很大的。
    采用这种办法，原来存在的问题将迎刃而解，关系人资金是不缺的，缺的是施工能力，让有钱的关系人作为项目投资人与有实力的施工企业组成联合体参与投标，将参建的各方主体提到明面上来，正式确定基于合同的法律关系，让关系人不再是光收钱而是作为投资人，在项目中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这个想法，是柳青结合前一段应酬时看到的情况，给严局长想的一个解套的办法。实际上，也是她向母校导师请教来的，她将规划方案及老城振兴的想法跟她大学导师介绍了，导师问了她一个问题，如何实现？并告诉她，合理合规的建设模式对规划实现的保障是最为重要的。
    她的导师要她以此作为一个课题来研究，并给她提供了沿海发达城市借用民间资本建设的案例给她参考。
    那段时间，也是柳青拒绝参加过多应酬的时间段。利用那个时间段，柳青提出了一整套建设创新模式的方案。
    严局长在拿到方案的时候，看完，惊讶地看着柳青，这个是他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呀，为资金、为平衡关系，这个方案都解决了！
    在他办公室，忍不住，他一把柳青拥到怀里，用力地抱着。
    那天，已是初夏，柳青穿着一套橘色的紧身连衣裙搭配一件白色的短袖，身材曲线、韵味尽显。
    或是柳青的包裹不住的魅力，或是严局长心中那份驿动的爆发，让他意乱情迷。
    柳青一下子蒙了，瞬间反应过来，他抱得太紧了，胸被箍得闷，她挣扎了几次，才挣脱推开了他，转头跑出了她的办公室。
    恰好，那天，严局长的妻子因为他几个周末没有回农村，到单位送一些换洗的衣服给他。柳青冲出门口时，一头撞进他妻子的怀里。
    柳青也没管那么多，推开她，低着头，惊慌地朝楼下自己的办公室跑去。
    严局长的妻子被猛然撞了一下，忍不住大叫一声！引得楼道办公室里的人都探出头来！
    柳青到办公室拿一下包，匆忙跑出了单位。
    她一刻都不想留。
    走到大街上，她的心才稍微缓了下来。
    她知道，不能将这个事告诉妈妈，她不想她当心。
    她走到了公园，在公园的亭子里，她坐了下来。
    阳光正好，公园的枯叶已经转绿了，花正吐着蕾。夏日的暖风吹着，她坐了很久，平复着自己的心。
    严局长的心，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她的情商没有那么低，一年多来，他总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在表达着这个想法。
    但是，对于柳青而言，严局长不是不优秀，那么年轻就当上局长，他有他的优点，社会经验很丰富，处事能力也很强，作为领导和老师，他是合格的。但是，他对自己动了心，那就不应该！
    他有妻子，这是年轻的柳青反感的第一点。
    那天，她坐了很久，想清楚了自己该如何做！她要远离他！
    那天下午去上班的时候，她换下了连衣裙，穿上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坦坦然然地到了办公室，在众人闪烁的眼神里，一样笑着跟每个人打招呼，平静地处理着手上的工作。
    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
    决定采用何种建设模式的会议在两天后召开了。
    县上对建设局提出的招标模式非常认可，特别是解决了资金紧缺的大问题。县上有些领导提出了不同看法，认为政府负债高了，如果国家资金补助未到位，到期回购不了，势必会引起重大的社会问题。
    在会上，县长以发展大局的角度，做了说服工作，高度表扬了建设局敢于解放思路、敢于创新精神，最终通过了这个建设模式。
    模式确定下来后，后面的招投标工作柳青就没有介入了。
    严局长也没再找他。
    应酬也没再邀她，周末，在单位也见不到他了。想必是回农村了吧！
    就这样，一切都平静的过去了。
    严局长见她，没了笑，工作上的事，他调了另外一位副局长来分管。柳青的工作也不用直接向他汇报了！
    柳青提出的建设模式实施大半年以来，效果已经出来了，在政府没有投资一分钱的情况下，基础设施项目建设已初见雏形，特别是作为老城门面及主干道的迎宾大道，紧紧用半年就建成，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房地产项目方面，随着交通、电力等基础设施项目初见雏形，观望的房地产商有了信心，政府以出售毛地的形式将棚户及老旧小区的改造公开招标，最终由省城来的知名房地产开发商中标，目前已进场开始拆迁。政府也有了一部分的土地出让金收入，缓解了县财政的困难。
    塔尔寺周边环境的整治也初见成效，从迎宾大道直接修了一条次干道引到塔尔寺新修的山门。塔尔寺周边原来破旧的违章搭建被拆除，重新修建了一条文旅街。塔尔寺下面的河边，修建了停车场，河道两旁也进行了整治。规划中文旅片区的核心区塔尔寺景区初见雏形。
    随着资金的盘活，到年末的时候，作为老牌贫困县的老军工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采取的创新建设模式，引起了省政府的关注。
    对于西北省份而言，缺的就是资金，如何引入社会资本参与政府需投入的基础设施建设，一直没有一个成功的实践经验。
    湟中县的老城区改造为省里提供了完美的实践样本！
    自然，参观、调研的多了！
    县上的领导有了政绩，建设局出了大力，严局长在建设完后即将提升为主管建设局的副县长的消息也不时在民间传闻。
    在柳青考入建设局第二年，柳青被县委组织部门任命为建设局规划国土科的科长，这在湟中县的官场是非常轰动的一件事，比当初她回乡考公务员还轰动。毕竟，科长是股级干部，很多人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柳青大学毕业才一年就实现了。
    柳青感到很突然，分管的副局长曾给她暗示，要感谢严局长，因为在局务会上，是严局长定下来要向组织部提出破格提拔她的。喜欢只影虚设向谁去请大家收藏：(663d.com)只影虚设向谁去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