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柳青的故事（一）

    车转了一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连绵分布在山坳里依山而建有着黄色金顶的传统寺庙建筑。极目远眺，飞檐层叠，塔如棋布，梵音入耳，袅袅绵绵，烟香充鼻，缭缭绕绕。
    塔尔寺到了。
    路的两旁，三步一拜的朝圣者一个跟着一个，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虔诚地向着大殿的金顶跪拜，缓缓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们是那么的安静，循着本心，想必，尘世已经远去，余生只为心中那个圣洁的远方禹禹前行。
    越近塔尔寺，空气中，佛香愈浓，耳朵里，已没了纷繁的杂音，声声梵音，抚平着内心的躁动。
    柳青专心地开着车，也不说话，我转头看了几次，想问的自然多，但是，看到静默的她，欲言却只能止，陌生感忽然压住了我的心。
    或许，本不该问吧！
    在狭小的车里，充斥着似乎要凝固的空气。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检索着塔尔寺的介绍。
    塔尔寺是华夏国著名的寺院，至今已有400多年历史，是西北地区佛教活动的中心。该寺规模宏伟，最盛时有殿堂八百多间，在华夏国和东南亚一带享有盛名。
    塔尔寺依山势起伏，是由大金瓦寺、小金瓦寺、大经堂、大厨房、九间殿、大拉浪、如意宝塔、太平塔、菩提塔、过门塔等许多宫殿、经堂、佛塔寺组成的一个气势宏伟，藏汉艺术风格相结合的古建筑群。
    寺内的酥油花、壁画和堆绣，被称为“塔尔寺三绝”，具独特的民族风格和很高的艺术价值。每年农历正月、四月、六月、九月，塔尔寺举行四大法会。十月、二月举行两个小法会。
    上次在什堡镇，了解得不够全面，想去一个地方，提前做功课是我的习惯。
    没想到过这次会到塔尔寺，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一目十行地看了几眼，我便放下手机！
    塔尔寺就在那，我的心却因为柳青，悬着！
    抬眼望去，整个山坳都被连片的黄色映得暖暖的。在梵音里，在烟火味中，心，躁动之后，是莫名的沉静，如山坳里静静流淌的溪水。或是佛法感召，或是虔诚的心，或是下定决心，要面对柳青遇到的一切！整个人，缓了下来。
    柳青将车开到停车场，轻声跟我说，走吧，带着我进了大殿。
    在大殿内有很多磕长头的人，他们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跪下匍匐平直地趴在地面上，额头贴地，双手伸直，向佛祖的方向朝拜……。
    据说只有磕上十万个长头才算功德圆满。之所以要磕十万个长头，是因为当年寺庙大师成佛时，他所坐的地方生长出一棵菩提树，有十万片叶子，每一片叶子上面都有一个佛像，所以他们要把这十万个佛像都拜到。
    他们目光坚定，信念虔诚，跪拜庄严。
    柳青拉着我，撑下身子，手合十，匍匐着向前，磕着长头！
    她伏在大殿的地面上，在袅袅的经音里，我侧眼看到她微微抖动的身！
    拜完，我起了身，蹲在还伏在地上的柳青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良久，她起了身，用手摸拭了一下脸，轻轻转身，走出了大殿。
    我跟着她，对于她的转变，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像换了一个人，曾经那么乐观与坚强的她去哪儿了？
    原本落着的心，跟着向外走的她又飘了起来。
    她带着我，走到大殿脚下的小溪旁，很难得，在满眼荒芜的戈壁山里，有这么一条充满生机的溪水，绕着山坳里的塔尔寺缓缓地流淌着，想必是远方的雪山将上天的灵气化成水，供养着天下苍生吧。
    午后的阳光撒在粼粼的水面上，连绵的塔尔寺黄色的墙映在水里，泛着金色的光。
    在溪水边的一棵菩提树下，柳青转身顿了一下，忽然抱住了我。她仰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阿坤，接下来我问你的话，希望你能认真地回答我！”
    猝不及防的，我懵懂地却使劲点了点头，对她，我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保留，肯定的回答是习惯性地反应。
    “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
    她的眼神是飘忽又带着期盼的，她就要等一个答案！
    心里的惊颤忽然让自己无法发声，我双手捧着她满脸泪痕的脸，轻轻地抚着。手指划过她的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下，晶莹的泪花打湿了我的指尖。
    梨花带雨，只是静默无声！
    看着她紧抿着的唇，原来丰润晶莹已经没了光，丝丝痕痕血色暗淡，我的心是沉的。
    望着苍穹，湛蓝的天，似无尽的深渊，在深渊的边缘，是我那份等着何洁的执着的心，如果哪一天，见着何洁了，问清楚，便可无憾的跃下深渊。
    在深渊里，柳青一定会在那等着我的！
    在无望地等待里，造化弄人，曾经想过娶了她，可是心里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我的这份驿动！使劲地将我拽离深渊。我知道，这个力量来自何洁！每每如此，便黯然，在骨子里，我深知是抹不掉何洁的影子的。
    良久，我没有回答，也不敢看着她睁开的眼，她盯着我的眼神慢慢暗淡下来，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眼神已经飘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她移开我的手，推开我的身，扭头蹲了下来，耸动着曾经坚强的肩。
    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想放弃心中的那份念想，因为有了这个念想，柳青在我心里，是隔墙后面的那个人！
    正因为如此，从一开始，我把她当作朋友，逐渐成了亲人，那种我在外面遍体鳞伤，回来她都会在等我，为我擦拭伤口的亲人！我跳进深渊，她都会先我跳下去等着我的亲人！
    我蹲了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抚着她的发。
    “对不起，柳青！”
    她停止了抽泣，转回头，看着我，平静地说，她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的，只是不甘心，想亲耳听我说！
    或许是释然了吧，她仰着头，挤出有点凄然的笑，拢了一下发，拍拍地板，让我坐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她说她要将她的故事讲给我听！
    她不是湟中县人，只是出生在这个地方。在五十年代，为了响应华夏国支援三线建设的需要，她爸妈带着一腔热血从地处沿海的鹭城来到了大西北。她爸妈是早年留学北方大国的学生，在北方大国断然撕毁两国合作协议的时候，他们满怀报效祖国的淳朴心理，响应号召，扎根到了荒凉的大西北。
    从筹建到生产，在离塔尔寺不远的戈壁滩上，他们用短短的六个月，建立起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国防工厂。
    从此，荒漠里，有了一座城。
    工厂投产后的第二年，他们结婚了。
    结婚的第二年，他们有了柳青。
    就在那时，她的父亲被任命为技术负责人，带领一个研发团队，夜以继日地开始研发一种对付北方大国的新型秘密武器。
    柳青出生后，一直跟着妈妈，为了支持她爸爸的工作，组织上将她妈妈从研发一线位调换下来，进了厂里后勤部门的行政办公室。
    在柳青的印象里，爸爸是模糊的，为了试验新型武器，他们经常要深入荒漠，一去就大半年。
    在三岁那年，柳青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过爸爸。那年冬天的时候，下着大雪，她爸爸为了完成最后一组极端寒冷天气下的武器效应测试，又一次深入大雪覆盖的荒漠。
    但是，试爆出了意外，点火的时候，引爆装置并没有动作。她爸爸是技术负责人，他让所有的人退到掩体，只身一人爬过去解除故障，在解除故障的过程中，爆破意外地发生了。
    他爸爸虽然穿了防爆服，但是仍然被强大的冲击波甩出了几十米外。
    他外表无异，但是内脏几乎被震碎了。
    当他被抬回工厂时，她妈妈正抱着她，心焦地望着窗外飘零的大雪！而柳青，在妈妈的怀抱里，安然地睡着！
    直到医院的护士跑到家，叫她去见丈夫最后一面的时候，怀里的柳青才醒过来。
    柳青说，她第一次看到妈妈的无措与惊慌！
    她第一次感到那种跃入深渊的恐惧！
    柳青的妈妈把她托给隔壁邻居，在她的哭声中冲向了医院！
    柳青的爸爸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迎接柳青妈妈的，只有盖着白布的他！
    ……
    在爸爸的追悼会上，柳青记得，爸爸穿着军装，躺在鲜花里帅帅酷酷的样子！
    在那个年代，牺牲是正常的，只因为，她爸爸是一位杰出的技术专家，厂里才破格举办了追悼会。
    追悼会很庄严、肃穆，柳青记得妈妈没有哭！
    能为国牺牲，是无尚光荣的！
    ……
    送走了爸爸，妈妈向组织提出来，要继承丈夫未完成的遗志，要重回研发队伍。组织同意了，因为在留学期间，她和丈夫学的是同一个专业，新型武器研制成功了，但是还没定型。
    北方大国的某型装备仍然是难以对付的，边境部队急需列装这种新型武器。
    柳青的妈妈投入到最后的定型攻关工作，组织上将柳青安排进了厂办幼稚园。
    或许继承了爸妈的优秀的基因，柳青上学一路优秀，堪称学霸，最后考上西北地区重点高等学府金城大学。
    在上大二的时候，妈妈的工厂先是军转民，后来吸收南方来的投资者进行了混合所有制改制。她的专业是属于国家军事工业的，她认为既然军转民了，她没了用武之地，她办了病退！
    没过两年，考虑到交通等因素，工厂整体搬迁到了省城鄯州。除了原有的生活区留了下来，其余的厂区被当地政府收回。
    随着工厂的搬迁，原有的生活区少了维护，逐渐凋零。
    因为柳青的妈妈提前办理了病退，连同退休人员及军转民下岗的工人，统统被安置在这片日渐破败的生活区中。
    随着城市的发展，这片生活区已经逐步沦落为新时代的棚户区。
    家里有点门道的，有点实力的，在周边买了房，或者迁回了原籍。唯有柳青妈妈从没有动过要离开的念头，她说，她要留下来，她要陪着葬在工厂后面山上的丈夫。
    靠着柳青妈妈病退的工资，柳青艰难地读完了大学。她的学习很勤奋刻苦，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大学毕业的时候，老师专门把柳青妈妈接到了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在典礼上，柳青的妈妈作为毕业生家长代表，在台上做了发言，她是泛着泪花讲完的，含辛茹苦，终于把柳青培养出来了。
    毕业典礼后，学校的老师将她留了下来，因为柳青学习优异，符合学校保送读研究生的资格，学校希望她能继续读研究生。
    柳青想早点毕业，参加工作，为妈妈分担。她想参加工作后，能赚钱了，将妈妈接出来，离开那个让她妈妈终身遗憾的地方。
    但是，当听到学校希望女儿继续深造的话语时，作为妈妈的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留过学的她深知，学习对于柳青未来的重要性。
    就这样，柳青又在大学深造了两年。
    研究生毕业后，金城很多单位要她，但是，她还是希望回到妈妈的身边。她曾经做过妈妈的工作，希望她能出来。但是她妈妈离不开有他丈夫的那片土地。
    有时，我们很无法理解那一代人的想法，但是，回归到爱情的根本，那一代人是最纯真的。深入灵魂的、毫无杂念的爱，是彼此一生的动力与寄托。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个人，扎进一片土地，因为那里，无论生与死，空气里，都有对方气息。
    柳青是理解的，因此，她也放弃了大城市就业的机会。回到妈妈身边，考取了当地的公务员。
    她考取的是当地的建设局的一个业务岗位，在当时，一个研究生回到小县城，是一件很轰动的事件。而建设局，自改革开放以来，贫瘠的戈壁滩根本没有什么建设业务。不光是这个部门，因为自然环境恶劣，政府能“有所为”的条件有限，其他部门的业务量也不大，整个经济发展几乎停滞，财政收入捉襟见肘，普遍工资都不高，也正因为这些因素，人才逐年外流。
    随着国家对西北老军工城市政策的支持，到了九十年代，也就是柳青刚到建设局的时候，上级配套了一系列资金，用于建设基础设施，改善招商硬件条件，筑巢引凤。计划通过以工业带动其他产业，扩大就业岗位等的方式振兴这座老工业城。
    建设局此次公务员招录，也是在这个大背景下进行的。
    上班的第一天，建设局的局长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
    局长姓严，名庆国，是华夏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的大学毕业生。年龄比柳青年长五六岁的样子。或许是对知识分子的认同，或是对专业人才的急切期望，或是对青春靓丽的柳青，逆流而上，回到戈壁城的感动。严局长组织了全局中层以上所有干部，超规格将开了个隆重、热烈的欢迎会！
    在会上，严局长脱稿发表了真挚的欢迎辞，在九十年代初，是人人想往大城市、发达地区跑的特殊时期，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柳青能够放弃外面的优厚条件回来，扎根家乡，致力于家乡建设，严局长的感动是言溢于表的，或者说，作为拨乱反正后第一批大学毕业生的他，终于有了一个专业对口的人才，他可以大有作为了！
    事实上，柳青没有辜负这份期望！
    她学以致用，以她的智慧，很好了配合了严局长打开了工作局面。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严局长对她有了想法。虽然严局长结了婚，但是，柳青绽放的魅力让严局长迷失了方向。喜欢只影虚设向谁去请大家收藏：(663d.com)只影虚设向谁去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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