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访白院

    临近傍晚，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约镇书记徐冠玉第二天见个面，当面汇报一下农贸市场及梨园白院农家乐开业典礼纳入“丰梨节”系类活动事宜。这件事对于后续工作的开展具有重要的意义，须在去鄯州之前敲定下来。
    拨打书记大人电话的时候，我的心是忐忑的，响铃不到三秒，意料之中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哪里？”
    真想不明白，她哪里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底气？在我的阅历里，仕途之内的人，大多都是八面玲珑的。说的不一定是内心想的，听到的不一定是存在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宦海淼淼暗流涌动，非我等凡人可探知其中奥妙。她这么个性格也能在官场里行走？真不知道她这个位置是怎么爬上去的。
    “书记好，打扰您了，我是张坤，就是前几天拜访过您的南方来的小张！”
    “哦，有什么事？”
    意料之外，徐铁面的声音有了点温度，温和了一些。似乎又觉得这通电话，应在她的意料之内，她是官我是民，我打给她，必是天经地义。
    梨园白院农家乐是她眼皮底下的梨花社区第一家的休闲餐饮项目，作为一镇之高官，她没听说过农家乐这个项目是不可能的。关于谁推动农家乐这个项目，我想，她也是了解的。因为农贸市场改造涉及到刘副县长，好事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关联挖掘到梨园白院的农家乐。
    她大概也猜到了，我肯定是为了与白院农家乐及农贸市场有关的事要找她，这是作为领导击鼓听音的基本能力。因为，放眼过去，小小的梨花社区，与我有关的，只有农贸市场改造项目及农家乐项目。
    在电话里，我大概跟她讲了想找她汇报的事项。
    我仿佛看到了电话那端徐铁面板着脸，咬着薄唇，嘴角得意地上扬，果真与她的判断差不离！
    听完将农贸市场及梨园白院农家乐开业典礼纳入“丰梨节”系列活动的建议，她沉吟了一会儿，略显兴奋，提高了音调，肯定地跟我说，这个想法不错。
    是呀，这样做，正合她意，她正在为如何增加“丰梨节”活动的内容发愁呢！
    把两个项目的开业典礼结合进来，除了丰富“丰梨节”这个传统的活动的内容外，还具有彰显什堡镇领导政绩的现实意义。
    农贸市场改造项目，系全县第一个投入使用的农贸市场改造项目，代表着政府为改善民生做出了实际举措，也为推动全县的农贸市场改造树立了一个标杆。
    而梨园白院农家乐项目，代表文旅产业项目实现了零突破。这对于世世代代守着梨园和几亩旱地的梨花社区来说，是重大创新与突破。
    这两个项目，因为在什堡镇，所以，取得的成绩自然也算是镇里的政绩。
    ……
    电话里，她稍停了会，最后似下定决心似的，让我到镇政府接她，她说现在还早，到农家乐看看。
    这真又是一个意料之外，她竟然要马上来，她可是第一次到农家乐项目！
    放下电话，我赶紧通知刘娜，安排她马上做好迎接准备。
    刘娜听罢，瞪眼咋舌，如我一样吃惊，问了几遍“连夜要来呀！”
    老人们本想出去遛弯的，听完，连忙收回了脚步，候着听刘娜的安排。
    交代完，我开着车张丕留在院里的车，到镇政府接她。
    她是住镇政府宿舍？她的家呢？
    ……
    快到的时候，我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她说在院门口等一下，今天自己去。
    微服私访呀，这是哪出呢？我以为她像去农贸市场改造项目一样，要带一批人去呢！可能是晚上？大家下班了？
    到了院门口，我赶紧停稳了车，将车里认真地收拾了一遍。车是张丕的，大男人，总是不注意细节，有点灰，有点乱！我可不想让书记大人第一印象那么差。
    相信冷艳、利落的她看到车内乱七八糟的情况，肯定会影响她对我们良好的正面形象判断的。
    收拾完，我站在车边，忍着初冬的寒风，耐心地等着。
    没过一会儿，在街灯下，远远的，看到的是长发随风微扬，一袭黑色呢子长裙，外罩浅咖啡色收腰风衣，穿着一双黑色的高筒靴，窈窕走来的徐铁面。
    干练不失优雅，冷艳不失柔情！
    风衣正符合她的气质。
    我是一个风衣控，对风衣的迷恋，源自于我小时候看过的二战电影里的军人的风衣，钢铁硬汉，披着风衣，如盔甲，在枪林弹雨里飞扬。
    衣服也是有气质的。而从没有哪一件衣服，像风衣这般，亦正亦邪，亦冷酷亦多情，亦正式亦休闲，亦复古亦流行。
    有人说，能把风衣穿得好看的人，多半是情商高的人，无论男女。
    穿风衣的男人，能给人一种利落的优雅感，而当他们转过身去，风衣的线条，仿若划过千山暮雪，万里萍踪，完美的诠释了勇敢而孤独的内心。
    而穿风衣的女人，多半不会把丰富的情感以浅白的方式表达出现，而是用果敢的形式，将无限神秘性包裹于内心，在简单中不失优雅，在干练中不失天真。
    徐铁面是这样的女人吗？
    看着她走近，我缓过神来，朝她招着手！
    我的车没熄火，初冬的夜间还是有点冷，我怕她冷，暖气一直开着。
    她朝着我，点了点头，带着一袭香气，一股让人敬畏的威压扑面而来。
    我打开车后门，作势邀她在后排落座。
    在我的意识里，领导一般是做后排的。
    徐铁面朝我摇摇头，抿了一下唇，自己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优雅地滑了进去！
    我愣了一下，赶忙关上后门，麻利地绕到驾驶位，上了车。
    “书记，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烦扰您！”
    车上都是她身上淡淡幽幽的香味，在暖暖的狭小空间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领导忽然与我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我心不紧张是假的。
    “没事，晚上没什么事，到你们农家乐项目看看！”
    徐铁面侧脸朝着我看了一眼，笑容微露，不过很快收了回去。目视前方，又是一幅高冷的表情。
    就是铁板，也要把它融化！犟劲又上来了，我暗暗下着决心。
    她不再说话，眼睛看着前方，任凭尴尬的气氛在车内蔓延开来。
    可能我还没适应吧！
    我松开闸，慢慢加着油门，开动了车。
    在彼此的沉默里，我打开了音乐，《往事如昔》忧伤绵长的音乐在黑夜里缓缓地响起。
    当我轻轻的离开了你/让我回到我北方去/当北方已是漫天大雪/我会怀念遥远的你/在那寂寞如水的夜里/我曾紧紧拥抱着你……
    在窗外掠过的路灯灯光里，我看到了徐铁面的脸慢慢松弛下来，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闪动，她调了调座椅，修长的双腿随意的搭在一起，慵懒地朝后靠着……
    她在想什么呢？或许因为日间的繁忙，她累了？
    我尽量平稳地开着车，从镇政府到梨园白院，走东西街只要十分钟。我侧脸看着放松下来的徐铁面还闭着眼，安静地听着歌，我便将车拐向古渡口，想从古渡口防洪堤上的滨河路绕到白院，这样，路程可以远一些，她可以多听一会儿。
    徐铁面只是微微张开了眼帘，眯了一下前方，又闭上。
    领导就是领导，方向都是领导把握的，我擅自改了路线，她习惯性看了看，这次，她没说话。
    我将歌设置为循环播放，她喜欢听，一遍肯定远远不够的，就如我自己一样，一个独处的时候，只要喜欢一首歌，一定会循环听的，好的歌，会如水一样，流过心，和着心的跳动，激扬出晶莹的水花，温润整个身心。
    就这样，我们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梨园白院农家乐的门口。
    刘娜她们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远远的，在漆黑的夜里，在静谧流淌的黄河边，在茫茫一片梨园里，犹如一艘靠岸停泊的花船，透着亮，闪着光。
    进停车场，我将车停稳了，轻轻地对徐铁面说：
    “书记，到了！”
    她长长的睫毛掀开了眼，我的车头朝着梨园白院的院门，映入她眼帘的，是如花船般的白院透出的一幕五彩的光！
    “真好！”
    她脱口而出，侧望着我。我看到了一个与白天看到的截然不一样的铁面！
    女人的柔情与好奇自然显现。
    “是吗？咱下车？”
    她点了点头，她放松下来，真的挺漂亮。
    “嗯，好！去看看你的手笔！”
    她是欢喜的，说话不再没有温度，绷着的脸，挺着的身，也不再有官派模样。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温暖，亲和，像个邻家的小妹。
    看来，此前，社会上传的徐铁面来什堡三年没见笑容是以讹传讹的，今夜，她分明是一朵花。
    我有点不适应，直到她伸手想去去开门，我才恍过来，赶紧溜下车，绕到副驾驶位，打开了车门。
    我将手遮在车门顶，弓着身，想护着她下来。
    她朝我微翕着口，轻轻地说了声：
    “谢谢！”
    可能车内的暖与车外的冷相差太大，车门一开的时候，明显感觉她微微抖了一下。临近河边，白院的夜风比其他地方大了点，她的长发没有盘起，在风里凌乱的飞，她抬起手，想拢着散乱发，想不到，碰到我护着她的手。
    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态，我竟然随手帮她理了一下在风里轻舞的散发！
    或许，出于因为敬畏而生示好的心态？
    徐铁面回头，眼神似有点迷离地仰望着我，在白院门口的灯光里，她微翕的唇，若点绛，唇角的弧度又似天边那一抹弯弯的月牙儿，如兰的气在夜里哈出了白白的雾。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翘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如凝脂般的肌肤，近在咫尺，她身上的香味，在风里，渗入到我骨子里。
    只一会儿，她收回了眼神，没有言语，用手指了指前面，示意我带路！
    她裹紧了风衣，双手随意地放在风衣的口袋里！
    我忙走到了前面，高声喊着刘娜她们出来迎接！
    见到一镇的高官，刘娜还是有点矜持的，但见到徐铁面笑容微露的脸，恍惚中的她忙伸出了手。
    在传言里，书记是不会笑的呀？
    “书记，辛苦您了，耽误您休息时间了！”
    徐铁面握住刘娜伸出的手，摇了摇。
    “你就是留学归乡创业的刘娜？”
    对于一个小小的什堡镇而言，留学归乡必定是一起轰动的事件，作为一镇之长的徐铁面是不会不知道的。
    “嗯，还望书记您多指导和支持!”
    刘娜也学会说话了，看到徐铁面的笑容，也不再矜持了，落落大方的回道。
    “书记好，梨园白院农家乐就是在刘娜策划下做成的，算是不忘故里，学成归来，回乡创业了！”
    我忙凑上前，跟徐铁面介绍着。
    老人们听到我们有说有笑，齐齐的出了大门，走上前，欢迎着平时听过却未曾真正接触过的一镇最高领导。
    老人们是质朴的，站成一溜，带着紧张的笑，欢迎着他们心目中的大领导。
    之前就有传闻，这个书记，是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领导，传言带来的威压，让他们紧张，有点无措。
    在他们看来，徐铁面能带着笑容来白院，是惊讶，也是最大的荣耀了！
    “书记，我看，让我们刘娜带着边参观边介绍一遍？”
    我怕冷了场，有了小尴尬，忙趋向前，向徐铁面建议道。
    “可以呀，那就让我们总策划师介绍一下！”
    徐铁面微微笑着，拢了拢吹散的头发，挥挥手，示意大家往里走。
    一路上，按照梨园农家乐的功能分区，刘娜边走边介绍，徐铁面听得很认真，不时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刘娜越讲越兴奋，似乎在描着一幅画，带动着大家的情绪。
    刘娜毕竟是专业做策划的，在国外几年，眼界广了，学了不少，这个项目的策划，从头到尾都是她做的，算是自己第一个作品。
    向领导汇报自己第一个作品，哪有不兴奋的？
    看着激情飞扬的刘娜，我心蓦然宽了，她回来了，从胖子逝去的影音里走出来了，她现在的样子就是以前的她的样。
    徐铁面不时地问着，能在什堡梨园看到这个项目，她也是难抑心中的波澜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就在想，什堡经济发展的抓手是什么？是梨园，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如何打破千年传下来只靠种植和卖果获取一点微薄经济收入的局面，如何才能做足梨园的文章，带动当地经济发展？虽然她一上任就开始思考，也接洽了几个投资商，但是大家都是悲观的，认为梨园交通、餐饮、住宿、景点等旅游配套不齐全，即使引来了人，也留不住，最终还是如以前一样，买了几斤梨就走的老套路。
    什堡镇是农业镇，财政底子弱，兰山县又是贫困县，拿不出更多的资金来补助。
    资金匮乏是制约作为一镇之长的她有所发挥的最大障碍。
    现在的商也不是那么好招，大企业看不上，小企业又不敢在旅游环境设施配套还没完善的时候，承担风险，试着先做。
    今晚，她看到了一个现成的样板！
    一个可以实现她大作为的一个起点。
    起点虽小，但毕竟有了开头！
    刘娜在介绍的过程中，除了介绍分区功能外，还从以点带面，引导果农改变思维，共同致富的高度，向徐铁面表明了开发建设梨园白院农家乐的最终目的。
    我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不等不靠，自己动手，风险自担，资金自筹，就是想先做试点，让果农们看到我们的成功，带动他们也将果园开发利用起来！
    徐书记是兴奋的，也是认真的，她问得比较细，刘娜答得都不错。一路上，因为刘娜讲得比较系统，我比较少说话。
    农家乐，是刘娜策划的，虽然柳青后期做了一些调整，但是主线条还是按刘娜策划案的来做的，她更能讲透。
    退到后面，让刘娜她们发挥，也是我的一个策略。
    ……
    一圈下来，我看到她们俩的脸都红扑扑的，在进白院的路上，看到她们竟然不然而然挽起了手！
    ……
    进了白院，刘娜介绍完改造的空间，我建议到院子里的住客工坊去泡茶。院里冷，一路走来，讲得热火朝天，感觉不到冷，停下来，就能体会到西北的初冬的寒了，住客工坊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暖和些，热度能保持。况且领导还没总结，留个空间，让好领导讲讲话！
    这个工坊是利用院里的空间，相对于廊道，用木头及玻璃隔出的一个为住客提供网络、办公、阅读的空间，现在也收拾好了。
    看着挽着徐铁面手的刘娜，看着她们如花的脸，我知道，徐铁面一定会支持农家乐项目的，这也为我们实施梨花美丽乡村概念规划方案起了一个好头。
    一身轻呀，如果有徐书记的大力支持，镇一级的障碍就扫除了。
    我也可以放下心，去找柳青了。
    我把廊架下茶桌上的功夫茶茶具也搬到了工坊，本来想表演一下南方的茶艺的。
    徐铁面一看到我搬过来的茶具，眼睛亮了起来。
    “你们还有这个？”
    想必她也感兴趣？
    “是呀，张总是南方人，喝不惯我们这边的茶，他从南方专门叫人寄过来的！”
    刘娜忙回着书记的话。
    “不错，来来，今天，我为大家服务！借茶献佛，我代表什堡镇人民，一是欢迎南方来的张总，二是为刘娜回乡创业，带动致富的行为表示褒奖和感谢！”
    徐铁面边说走到我边上，点了一下我的肩，让我换位。
    我是真没想到，她也喜欢泡“功夫茶？”
    她脱去风衣，挽起袖子，忙乎起来。
    一番温壶、洗杯、纳茶、高注、润茶、刮沫、冲注、滚杯、洒茶……看着她一幅如茶艺师一样老练的样，我是诧异的，也是惊奇的！
    她在南方生活过？喜欢只影虚设向谁去请大家收藏：(663d.com)只影虚设向谁去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