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世界（三章）

    “救我......”
    “你是谁？”
    “......救命...”
    “我要怎样救你？”
    “救救我...我快死了......”
    “......”
    楚则捏了捏眉心。似乎目前, 只有他能听见那个声音，而那个声音完全听不见他。
    助手也完全查不到声音的出处，楚则将那竹简仔仔细细的正反翻看了一遍，却仍旧什么也没看出来。一片空白，连半个字也没有。这算什么？无字天书吗？
    他想了想, 又将竹简重新卷了起来。果然, 耳畔的呼救声也消失了。
    呼救声与竹简有关, 再次打开，听着传入脑海的呼救声，难道是这册竹简在求救？不, 一册竹简求救什么, 还是说这册竹简中关着什么人？神仙的袖内乾坤楚则早有见识过, 将什么关进书册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会和杨戬将书给他的目的有关？
    这册竹简的来历，据杨戬所说, 经年一直被深深供奉在天庭天书阁，他又是得的元始天尊亲口命令，于重重天兵天将的追杀中抢夺而来。这本书能教楚则解了所有的疑惑——当然，是与杨戬相识后，杨戬所知的‘所有的疑惑’。
    楚则与那位二郎真君相识，助其堪破天条, 再撞不周山, 自己却因此被天道记恨上。此去两个世界, 都有世界意识欲杀他而后快。真君知晓此事后, 冒着风险让他拿到了轩辕弓，他大概知道这样的上古神器来历非凡，他拿在手中不仅能够保命，还可能会是解决天道记恨一事的方法。
    但当时取弓伴随着劫雷，时间实在紧迫，杨戬的话说的不清不楚，直到他去了下一个世界设法再找那个的真君询问缘由的时候，得到了这册‘无字天书’。
    楚则将这竹册摊开放在桌面上，以手抚之，海水之中也似乎能感到一丝凉意，触之如玉。
    耳畔呼救声不绝，那是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如果是女人的声音压低了，或者男人的声音稍微细腻一些，就是这个音色。它似乎已奄奄一息了，又一声紧过一声，没有丝毫喊累了要停的意思。
    ——怎么样才可以和它沟通呢？
    楚则在想。
    现在竹简上半个字没有，无论他尝试怎样的方法都没有用，这样看来，这道诡异的声音似乎是唯一的联系了。
    助手汇报声谱分析结果：[没有与它声谱结构相同的在记生命体。]
    楚则沉默了片刻。
    没有在记生命体的声谱结构与之相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那个呼救的东西，不是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样生命体！
    这是件挺吊诡的事。不提星际宇宙生物种类何其多，便是来到了异世，楚则也已经历过了一个世界不止，助手的数据库中记载的生命体态何其庞大！竟然没有一个生命体有着这样的声谱！
    ——难道是什么新物种？
    “能找到发出声音的位置吗？”
    楚则问。
    助手回答：[不行，长官。]
    楚则屈起两指敲了敲桌面，传到耳边的敲击声其实是有海水介质的间隔后，与空气中听到声音的差别的。
    但喊救命的那位没有。
    助手植入在他的脑海，以他为圆心向外辐射，探查一切他想要知道的事。对助手来说，追逐一个声音，找到发声的地点，这本来是件极其基础简单的工作。
    找不到，只有两个可能。
    一、发声点在助手的辐射范围之外，助手鞭长莫及。
    二、发声点在圆心。就在他自己身上。
    是大脑吗？楚则想了想，又缓缓将手放在了胸前，不，是心。
    准确的说，是那弯跑到他心口的轩辕弓。
    男人闭上眼，轩辕弓当初突然跑到他的心脏去，虽说变小了进去的时候像是特别容易，他现在要叫出来可不那么容易。
    当初初得神弓，弓箭一体，他于底比斯救出了被神明迁怒的皇室子女们，因此悟得仁箭救生的道理，轩辕弓化作一阵金光闪进他心口，他却不知这是否就是杨戬口中的所谓轩辕传承。
    但此后，这弯心口的弓，也没再发出过什么动静。
    就是此刻，也没有丝毫反应做出，像是那诡异的呼救声完全与它无关。——也许的确无关？但都同在心口，兄弟，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楚则忽然觉得心脏有点挤——这完全是心理作用。
    他的心脏难道是什么好去处？
    轩辕弓既然住去了心口，自然也听他的调遣，片刻后心头一颤，那柄神气至极威风凛凛的大弓便高竖着立在了他的面前。
    再见时，楚则还是被它的体积震到了。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东西在他心脏里是怎么待了这么久。
    声音还在。
    楚则再次尝试与那声音沟通，想看看让轩辕弓给它腾出了位置，会不会就能联系上。——但结果是否定的。那道声音还是听不见他。
    进展似乎卡在这儿了。
    楚则呼出口气，从书桌前站起来踱步。回想起杨戬给书时的一点一滴......此书藏于天宫，乃天尊亲口嘱咐，杨戬亲自偷抢而来，于他解惑有用。
    杨戬没有打开过，天尊说，他打开也无用。
    如果是他打开，他能听见这呼救声吗？
    或者是他打开，竹简内会有字吗？
    楚则眼眸微动，收起神弓，卷起竹简，将其握在手中走出了书房。
    他敲开了章鱼哥的房门。
    为了将书房留给他用，章鱼哥友好的给了他一段‘一个人静静’的时间，自己去隔壁的卧室休息了。楚则轻声敲门的时候他还没睡，——刚下班的时间，他也没这么早睡。
    “怎么了？”章鱼抬了抬眉毛。
    楚则笑盈盈的：“能告诉我你在这个里面看到了什么吗？”
    他将卷起的竹简递过去，也没多余的解释，反倒让章鱼哥忽略了其他，下意识的接过了竹简，“这是什么？”
    “一册古书。”
    “古书？长得这么奇怪？”它轻轻一拉就将其展开了。竹简的展开方式实在是太过简单，看一眼便能懂。
    “写的什么？”章鱼哥纳闷，“这是那个国家的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果然有字！
    楚则凑上前，他也能看见了。果然是方块汉字，且还是大篆古文，墨色的刻字，也不多，竖着刻了三行：
    “章鱼兄，
    一首而八足，
    有智，喜音律，可人言。”
    章鱼哥：“你认识吗，这些方块符号是什么意思？”
    楚则正要回答，忽然看到那三行字之后又似乎出现了新的字。
    ——未还因，一世伯爵之子，死于乱匪强盗......二世......此世......
    楚则有些心惊。前面三行，像是在描述打开这本书的人，而后面出现的字，则像是在述说这个人的生平，且还不是一世的生平，而是世世轮回！
    ‘未还因’，指的是在每一世轮回里没有还清楚的‘因果’的‘因’吗？！
    ——果然，随着‘未还因’的快速出完，紧跟着而来的就是‘已得果’。
    一行行的出字，不止楚则看的瞳孔微缩，章鱼哥也吓得手一松：“这什么！”
    它一松手，竹简便掉了下去。楚则连忙接住，他的双手一碰，竹简上雕刻的墨字立刻飞快消失，下一秒，楚则耳畔又响起了那诡异的呼救声。竹简也又成了那部‘无字天书’。
    ——这书册会因为看它的人的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内容。
    楚则想明白了为何杨戬会说他看了也无用。看来这是一本展现看书者因果过往的书，包括前世轮回中欠下的债，和现实自己身上已得的果。
    如章鱼哥，楚则便在那短短的一读中得知了这位虽喜音律，却因为前世的某次犯错而欠下了‘债’，这世不得乐感，天生便五音不全。
    此书的作用也大抵如此。佛说因果，前世因今世果，但其实因果一说古也有之。天庭神明凡人修真，凡是天地修行者，若不将欠下的因果都还完，仙途必然多舛艰险。
    可若手中有这‘因果册’，就能知晓轮回转世之中，自己究竟欠下了什么欠下了谁，又该如何去还。——于修行来说，是事半功倍的好东西。
    只是为何，天尊会让杨戬将这东西盗来给他？
    楚则心想，他又不需要修仙。
    章鱼哥见男人默默卷起那东西，讪讪的道歉：“没事吧。”
    “没事，”楚则抬头笑了笑，端的是美色无度，“在水里，倒是不怕东西摔坏。”
    可惜章鱼哥是个章鱼，虽然不同种族之间，也能欣赏到那份美，却不像同族能分辨的那样仔细。这样带着温和安抚意味的笑容，换上任何一位人类站在楚则面前，此时也要掉魂失神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平常对待，楚则在来此世后，笑容都变得多了起来。
    “好吧，”章鱼哥抱着臂，靠在卧室的门框上，“你带着这个东西来找我是要干什么？这又是个什么东西？你说让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我刚看到的东西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楚则三言两语简单编了个理由，没将这东西的真实来历告之，——便是告诉它了，这位章鱼知道了也没多大作用，反徒增其扰。
    听了个似是而非，章鱼哥也没在这事上再多纠结，而是问他：“你一个静静的时间已经完了吗？”
    楚则笑着点头：“今天多有打扰了。”
    他在这位章鱼先生的身上想要得知的情报多半已经得知了，再多的章鱼哥也说不出来。书房的藏书和影碟助手已有记录，现又发现了这‘因果册’的秘密......
    再有些什么疑惑，他也可去到别处解开。别再叨扰这位好心人，否则若一日解不了惑，他便在此住上一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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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晓这东西是‘因果册’，至少让楚则有了一个猜想的方向。
    比如为何章鱼哥触碰它，就能显现出轮回因果的文字，而楚则触碰后却只能听见一个不能与之交流的声音。
    ——难道那声音就是楚则的因果？
    又为何没有半点文字显示？若说不是同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章鱼哥也与那个世界的神明不处于同世，同样事无巨细的显示出了文言文字，倒是真切去过那个世界的楚则反而......还是说，求救声根本与什么因果无关，是只有楚则才能听见的声音，或许正是因为显现不出他的因果，他才能听见这常人听不见的呼救？
    他和常人有何不同？
    是住在他心口的轩辕弓？
    还是来自于星际的特殊背景？——但若只是不同世界，同样不同世界的章鱼哥又为何会显示因果？——所以，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轩辕弓。
    也许与那声音联络的方法就在这轩辕弓箭上！当时杨戬将这书给他，一者说他没有打开过，因打开也无用。——现在楚则知道是因为每个人打开后的内容都不同；二是告诉楚则，这本书能解他的所有疑惑。楚则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还问了他轩辕传承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根本原因会在轩辕传承上。
    轩辕传承，时至今日，轩辕弓化作一道金光闪入心口的当日，楚则脑海中出现的那十六字领悟真言仍清晰在目。
    忠箭诛佞，义箭除恶，孝箭斩邪，仁箭救生。
    仁箭......
    这十六个字，当真就是所谓的轩辕传承吗？可若真是如此，为何他又会觉得自己并未能完全掌控这一弓一箭。
    是因为......他得到的传承并不完整。
    ——那完整的传承是什么？
    楚则告别了章鱼哥，离开了那栋复活节岛人像的房子，也游离了那繁华到仿若世外桃源的海沟国比奇堡小镇。
    高高的海面之上，深不见顶。他知道那上面有很多守卫，是高居在亚特兰蒂斯里的海王陛下为了防止海底生灵踏足人类世界而做出的防线。
    同样，在听了章鱼哥的海底故事后，楚则知道这条防线大概对外也是同样的。它既禁止海底生物去往陆地，也同样禁止陆地人类来到海底。
    这同样是一种保护。
    要想通过这些精兵强将的封锁线，过路人需要手持亚特兰蒂斯颁发的通路许可证。但楚则若想出去，却不需要这些。海水是他天然的帮手，在水中，一旦他开启了透光人的基因，就是再厉害的眼睛也分辨不出他和水波的区别。
    便是那些用来搜身的海底科技，离得远了还会有些棘手，但一旦近距离通过，助手可以帮他解决一切科技上的难题。
    他掩藏在一块漆黑的石洞内，像是一位黑暗中的狙击手，借着海草的遮掩，将自己隐藏的严严实实。
    两只眼睛寒星一样朝海上望去。
    他的身边，一柄弓一支箭，交互靠在一起，楚则一手就拿稳了。既然靠想的无法破解谜题，推理也缺少至关重要的证据，那就直接了断的行动吧！
    他还有这一弓一箭，即使遇到足以匹敌神明的强大敌人，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更可况，装载着几个世界的杨戬记忆的玉简还在他手上。许在这个世界，他也不是一个人。
    在水中射/出金箭，不可避免的会带起一道细细的水龙卷，势能太大必然动静不小。楚则决定还是要上岸一次，两边都有被发现的风险，但陆地上总归会小一些。
    ——不过，被发现后的危险程度倒是倒过来的。水里被发现的几率大，危险却小。听章鱼哥和比奇堡其他居民们的口传，海王比神秘人可要善良多了。
    “开启透光人基因。”
    楚则下命令。
    [是，长官。]
    助手立刻执行，楚则眼看着手尾慢慢透明，随着透光人基因的开启，人鱼基因也渐渐褪去。尾巴的鳞片渐渐消失，最终化为光/裸的两条健壮长腿。
    与此同时，思想和精神也不免受到透光人种族特性的影响，楚则眉眼间的间距都像是缩短了一些，半睁着眼，像是没精神。
    连轩辕箭入心口时的钝痛都不那么容易被感知到了。
    不过......他那变得有些迟钝的脑子忽然想到，——为何只要轩辕弓进入了心口呢？
    要说认主，箭不是比弓更早的承认了他吗？
    ......
    算了，不想思考。
    楚则踢动双腿，水波静静的摇动，他安安静静的昂起头，向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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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边，楚则出水，呼吸到微咸的空气后，才让助手解除了所有基因。
    他浮在水面，身体几乎是光/裸的。一只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眼睛朝着海面上的四周看了看，决定了上岸的地点。
    其实不论是人鱼的基因也好，还是透光人的基因。作为在海底生活的种族，是尝不到大海的咸味的，只有重新‘做人’的现在这一刻，铺面的腥咸海水冲入脑鼻，叫楚则也不免微皱起了眉头。
    同时，做为人的思维和思考，在有了透光人那迟钝的感触后，更加叫他感觉出了什么。
    ——为何箭比弓早认主，住进心口的却是弓？得到领悟的也是弓？
    大脑飞速的搜寻起记忆，与这支箭相遇后，几次使用的一幕幕快速的在他脑中划过。
    最开始，哪吒误射神箭，他用了半壁飞船救了箭下童子，在将飞船收回空间的时候，不小心连同箭一起收了进去，直到下一个世界才发现。
    之后以此箭为武器，他从此与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神鬼精怪们也能有一战之力。
    ......若说有什么与这箭认主有关的，除了第一次阴错阳差的将它带错了世界，又忽略不久前弓箭合璧救下底比斯王子公主们的事，便就只有那次在哪个充斥着神明鬼怪的世界里，黄粱一梦之后，得到的玉帝召见了。
    而那时，天上的神明们见到他，莫不都唤他‘轩辕箭主’。
    轩辕箭主。
    ——玉帝在见到他之后又做了什么？
    楚则忽而眼眸一动，脑海中出现当初在九天之上，谁都为之惊吓的一幕。——那时玉帝在接住他呈上去的轩辕箭后，突兀而又果断将箭插入胸口的一幕！那一幕吓得灵霄殿前服侍的仙人婢仆都膝盖一软的跪了下去！吓得连文曲星都高呼了一声“陛下！”
    玉帝倒是乐呵呵再将此箭抽出来，胸口像是被裹住了一团光，莫说鲜血，连衣物都没有半点损伤。
    他摆手说无事，并言道：“此乃仁箭，仁箭不杀仁主。”
    遥远的记忆再度浮现，楚则此刻忽然福至心灵。
    他知道该怎么做。也许轩辕弓没跑去别的地方，而是去往心口，也是这个原因。
    上了岸，临海的大多都是沙滩。再远处，高高的灯塔孤独的伫立，楚则喘了口气，刚上岸的一刻便全身裹满战斗服，进入战备状态。
    好在海底无法便捷的接入网络，在陆地上倒没什么禁制。助手轻而易举的就链接上了本世界的人类网络，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这便像是给楚则添了双无所不在的眼睛，连每条道路上的交通摄像，他都能瞬间知晓。
    再在箭尾绑上玉简，楚则已是十分熟练了。轩辕箭弯弓射/出，“去找他。”
    再来一次，箭也十分熟了，立刻便化作道光划破天际。这一次，东西方可再没有壁垒隔阂，楚则拔地而起，也追着那道光而去！
    飞入云端后，楚则背后展开翅膀，同时，战衣的飞行功能隐去。这个世界未知的敌人很强，他还需节省能量。
    助手通报，这个世界太空中所有自地球发/射/出去的卫星全都被毁了，这倒方便了楚则的行动。
    至于为何会被损毁，网络中似乎也被什么人大清洗过，能得出的信息有限，且这个世界科学发达，助手也没有办法如此远距离的复原全部被删除的碎片数据。
    就像即使是链接上了陆地无处不在的网络，也依然找不到神秘人的身份信息。
    倒是最高元首的宣传片随处可见，那是个穿着血色披风的高大男人，面貌英俊且严肃，对着镜头，面无表情的发表着他的讲话。
    “地球上的所有罪恶，必将在我的手上消亡。”
    他沉定的这样说道。
    语气中，带着一股安静的疯狂。
    ——而这个世界上所有还未被销毁的影像资料，除了这支最高元首的宣传片，就只要风景照PPT了。伴随着悠扬的音乐，所有的家庭打开电视机或者电脑，都只会轮流播放这些风景照。
    这是最高元首定下的，为了让所有地球上生活着的人类，未成年也好成年人也好，不再受良莠不齐的电视节目的影响而走上犯罪的道路，他下令取消了所有电视节目。
    也是在那个时候，网络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从高空俯瞰大地，那是一种，在其他任何世界都没有过的寂静。
    人类的城市，有些地方高楼林立，但那些高楼中鲜少有亮着的灯火。有些地方已经成了废墟，倾倒的大楼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过，颓唐的碎石散落在街道中心，被雨水淋成灰黑的泥。
    城市一片寂静。像是一座空城。
    这种寂静是可以叫人心慌的。
    这种城市不止一处，陆地上，人类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这种无言的沉寂。如果不是助手扫描出那些沉默的建筑里还生活着一群沉默的人，他怕是要怀疑世间的人是不是都已死绝了。
    城市的道路上，废弃的汽车被推到一边，玩具一样胡乱堆在一起。道路中间偶尔也有人走动，那是一群穿着黑色防护制服，腰间别着/枪/具，整齐划一的巡逻队伍。
    一种肃穆而疯狂的气氛包裹着他们。
    脚步整齐划一，楚则看着被助手从某街口摄像入侵来的，现在被放大到他眼前的画面。某个街头的那群人正抓捕到了一个小偷，那小偷年纪不大，低着黄色的脑袋，双目无神。他的手被扭曲在背后，一条面包棍掉在了他身后的泥土里。
    他连解释的欲望都半分没有，就这样安静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枪/决。
    执行者看着那黄色的脑袋爆出脑浆来，又软软的倒向一边。他朝着不远处沉默的居民区大楼肃然开口：“这就是犯罪的代价！——任何一位凶残的罪犯都是从小偷或抢劫犯进化而来的！希望你们牢记最高元首的指令，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真正心底善良和正义的人，就是饿死也不会去偷别人的一根面包！”
    没有半点回应。这本身就是回应。
    巡逻队熟练的拖走了尸体，继续往前巡逻。
    “这是暴/政。”
    楚则看着助手传回到眼前的实时信息，心中有些触动。
    这样的不经审判、不经辩解，没有法庭和法律，只依靠执行者当时心中的正义的实时处决，还不止这一处。
    楚则跟着轩辕箭穿过大海、高山，一直到进入中国的境内，还能在街道上看见这些身穿黑色防护制服的政府军。
    ——不止是美国有，大概全世界都布满了这些黑色的政府军。
    各国政府、国际联合国......凡是与最高元首独/裁统治相悖的组织都早在几年前就被取缔。连隔海的中国、甚至是隐世的瓦坎达都不能幸免。
    中国境内，沉默的气氛同样笼罩着城市。楚则对这片土地总是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的，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考古就去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长相也有些偏向他们？
    也许是自己在这片土地上交到的朋友？
    他游历世界以来，同任何人的关系都不错。他也的确有亲和任何人的本事。可真正知晓他目的，与他交托过生死的，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陪他度过好几个世界......就只有那位丰神俊朗的神明，二郎真君。
    他来自星际，异世对他而言都是他乡，但因为那位好友，在眼看到这片土地也陷入最高元首的暴/政统治之后，心中不禁也油然而生了几些怒。
    ——任由人间变得如此，这个世界的神呢？！
    神明当然有神域之别，他域之人，叫杨戬所在的国度成了这样，杨戬又该遭受过什么！
    玉帝呢？
    西方诸神呢？
    轩辕箭既然有目有的的朝这边飞射而来，自然这个世界是存在目标的。既然这里也有杨戬，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弄的现在这样。
    ......
    楚则想不到的是，这里的确有个杨戬，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位。
    轩辕箭笔直的飞进了一扇居民楼的窗户。
    说那是窗户，实在是太抬举了。那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窗台，没有任何遮挡，墙皮脱落。这里从也不是个居民聚集的小区，而是个破旧的独屋。
    从箭没有往天上飞，而是笔直去往人间的时候，楚则就有几分不妙的感觉了。
    后来见去到的地点似乎在灌江口附近，还觉得有些希望。
    没想到真相竟真是如此！——这个世界的杨戬，是个凡人！
    “嗯？”
    小屋中有人伸出一只手，将从窗外射/进来的箭飞快的握住了。
    那是个满面风霜的青年，头发有些长，似乎很久没理了，发梢凌乱，却丝毫不掩盖他的气势。漂亮的双眼一眯，空气也为之一静。他扯下箭尾明显是被什么人绑着的玉：“这是什么？送钱的？”
    “哥哥，这是玉吗？”一个小女孩凑过来，扒上青年的手臂。
    小女孩长得同青年很像，都有一双漂亮到有些凌厉的眼睛，比起这个城市浑浑噩噩生活着的其他人，他们的眼中似乎有光。
    但同样穿的都不太好，住的地方也奇怪。楚则在助手传回的热成像扫描下，明显能看出这栋屋子里生活的迹象很少，像是这对兄妹临时的居所。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杨戬和他的妹妹？楚则思索了片刻杨戬的妹妹是谁，哦，是那位传说中与刘彦昌私定终身的三圣母杨婵，也是他和杨戬的初次合作原因之一。
    ......这个世界的真君是个凡人。凡人的话，玉简也无法唤醒他半分过去的记忆，被动的不行，一个凡人同样无法主动获取竹简里藏匿的信息。
    楚则叹了口气。在高空中默默注视着一切，没有贸然下去。
    临时的住所附近没有摄像，好像是有过，但是被什么人暴力破坏了。远距离也同样听不到屋内人的对话，楚则只能通过助手扫描出的热成像图推测他们的动作和意图。
    屋内。
    杨戬捏着那块莹润的玉，皱眉：“挺好的东西，卖了能换不少钱。”
    ——幸好楚则听不见这句话。
    小姑娘已经动身收拾起了东西，拎着两个包裹喊道：“哥，这个箭是不是挺古怪的？”
    “是挺古怪，直接从窗□□/了进来，还带了块玉，像是特地来找我们。”
    “会不会和那些人有关？”
    青年低头和妹妹对视了一眼。他知道小妹在担心什么。
    超级英雄。
    这个世界，从很多年前就不断地有超级英雄在地球上活跃，其中不乏超能力与箭术有关的。如果这把奇怪又漂亮的箭真的是哪个超级英雄的东西，特意找上他们，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没有杀气。与其说是寻仇，不如说是报信。”青年手指抚摸着箭，箭身忽然轻颤！这更像是那些超能力才能做到的举动了！——可是为何呢？报信的话，为何不带信，反而带来一片玉？
    难道真是看不过他们过得太穷，精准扶贫来的吗？
    轩辕箭颤动幅度渐大，忽而嗖的一声！直接窜入天际！
    杨戬目光一凛，跟着追出了门外去。可在看到这箭比之的飞到天上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捏着那块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留着它。这种突然而至的东西，可能会给它们带来危险，也有可能这是友军的信息。
    杨婵已快速清除了两人在此暂歇的痕迹，拎着两个几乎能将她拖死的大包：“哥，东西都采买好了，我们走吧。”
    在巡逻过来之前，它们要离开地面。
    青年接过那两个包裹，一手提了，一手将小女孩整个抱起，叫她坐在他的臂弯上，朝远方飞快而无声的掠去。
    ......
    金箭回到楚则手上。
    箭仍在颤，像是尚有余温。楚则呼出口气，降落在了那个已经没有了的屋子里。
    这个世界的他是个凡人。——是只有他是凡人？还是这里的神明都是凡人？
    玉简无法在凡人身上发挥作用，即使是能发挥作用，作为凡人的杨戬想起来过往世界的所有记忆，没有天尊的上古神器盘古幡劈开天道的桎梏，他仍旧会被困在这里。
    出不去，沙见他们即使得到了定位与讯息，也进不来。
    站在小屋中央，楚则双手握住箭身，将箭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助手喊：[长官！请谨慎。]
    楚则沉静的开口：“我想过了。”
    他这一箭下去，会不会死。玉帝以箭插心而无事，他自言是因他是仁主。——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是否也有他是神仙的原因在？
    而只是个凡人的楚则呢？他真的会无事吗？
    这是助手为数不多的几次自主发言，可见在数据的计算中，这一行为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您死亡的几率和存活的几率同等，建议等与军医会合之后再尝试。]
    楚则低笑了一声。
    沙见的能量医学，他又起死回生的本事。
    可惜现在一没盘古幡，二来形势严峻。即使现在楚则让助手给沙见他们发送定位，他们也无法传送进来这个自我封闭了的世界。
    “真君赠书为我解惑，赠箭为我护身，我若连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太辜负他为我挡的九道天雷。”
    “而且你也不需要太担心，我曾与军医讨论过，人在受到致命伤后不会立即死去。我现在将我失去意识后这具身体的最高控制权限移交给你，若我真的收到致命伤，你可以用空间中的医疗机器对我施救。”
    不提是否会像玉帝那样毫发无损，就是一支长箭真的扎破心脏，在星际医疗机器的手段下，也并不算多么凶险。
    但这是轩辕箭，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面临的会是什么。
    箭尖毫无阻碍和犹豫的被送进心口。
    楚则心脏一痛。
    ——助手警报瞬间响彻！
    楚则将手举到面前，与想象中的不同，也与当初见到的玉帝做此动作的情形不同......鲜红的血液流淌了他满手。
    助手立刻要接管他的身体进行自救！楚则扬了下手，沉静的道：“我还未失去意识。”
    他的心脏的确被扎破了。但与此同时，他明显听到了什么。
    那就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一把锁中咔哒开锁的声音。——大概那把锁就是莫名其毛跑到他心口的神弓，而这支箭就是钥匙吧。
    匪夷所思。可神明的东西，哪一件不都是这样匪夷所思吗？
    手中金色长箭渐渐化作虚影，胸口流淌着的热血似乎并未带走他体内的能量和体力，而是像温热的水一样给予他力量。
    同轩辕弓住进他心口的那一次相同，现在，楚则那有些混沌的脑中也突兀的领略到了什么。
    有个老者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在说着一句话：“......智者不惑，勇者不惧......诚者有信...仁者无敌。”
    男人双目远睁，两只眼珠上覆盖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那个苍老的声音忽而变得年轻强健，似是在他耳畔低低一笑：“哈哈，有智者多半无勇，有勇者多半少仁义。你这样的传人可真不好找啊。——我以我血荐轩辕，我等你以此明志，已经等了好久了！”
    楚则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您是轩辕黄帝？”
    “准确的说，我是姬轩辕留在器物上的一抹意识。为了人族传承发展，我可操碎了心了。轩辕本有四箭，现竟只有你找到了唤醒我的方法，敢以血荐之！”
    荐，本就有推荐的意思。
    这句话在轩辕黄帝那儿的意思是，我给了四个名额，后辈们谁能找到方法并敢于去做，就能毛遂自荐成备选。
    可惜到了现在也只有一个备选出来。——那备选还是备选吗？
    姬轩辕年轻的声音老成的感叹：“我的后人啊！”
    楚则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告知：“其实我来自异世，应该不算是您的后人。”
    姬轩辕沉默了会儿，忽然饶有兴致的说：“那你又知道，我是哪个世界的姬轩辕呢？”喜欢[综]星际考古直播小队请大家收藏：(663d.com)[综]星际考古直播小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