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深海

    所谓天道第一造化神器, 盘古幡有着撕裂混沌之威、粉碎时空之力、统御万法之功、开天辟地之能！幡外有大道谶言环绕其上、幡内有开天符箓隐现其中。
    昔日盘古出凭借一把开天神斧以力证道，将混沌破开，成为大道圣人。——但可惜的是，这位神伟的生命穷极一生修行，最后仍未摆脱大道的控制。他将一生都投进了这个世界里, 从生到死, 连躯体上的寒毛都化作密林, 有用到了极致。死后身化万物，算是彻底为这个世界完成了定基。
    “......我在将你的事情禀报天尊之后, 天尊推演出了你会在此受难, 赐我盘古幡来救你。”杨戬望着他说。
    “盘古幡？”
    “就是如今裹着我们的东西。盘古幡乃盘古所用开天神斧斧刃所化，如果说天道封闭了这个世界，让你无法脱离的话, 没有什么比曾开天辟地的上古造化神器更适合了。”
    盘古死后，身化万物, 口中呼出的最后精/气, 也化作三个了不得的灵识。这便是一气化三清。
    三清生而知之，一出现便是少年、青年、和老年的姿态。那柄盘古用的开天神斧也化作了三件法宝, 斧刃化作盘古幡，斧柄化成太极图、斧背变化成了混沌钟。三清各得其一。
    天地都是由开天神斧劈开的，可想而知这件无上宝物中蕴含了怎样的空间法则之力。盘古幡为其斧刃所化, 更是在此方面所向披靡, 无人可胜！
    杨戬道：“我观过玉简, 明白他世中自己所想。你要做的事情, 虽然不曾与人道，但我也大概可知。——这也是我们的希望。”
    少年的眸子里没有多少波动的情感，只有种理所当然的坚信。
    楚则：“你们的希望？你是说元始天尊？”
    “若非如此，我如何借的来盘古幡。”杨戬少年忽然笑了下，那笑容并没达到心底，显得有些冷硬，“真是奇妙。前不久，我才遭逢血仇，现在竟......”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止住了。他像是这才想起两人不过初次见面，实在不该交浅言深。
    大概是那些纷杂的记忆影响了他。他总会记得自己曾与他在灌江口的廊下漫谈，在天劫的雷袭下相拥。——但实际上，他们都还只是初见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很奇特，杨戬少年也远没有那些记忆中的自己理智成熟，想到什么，特别是叫他恨的东西，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脱口而出后又止住话语，稀薄的空气因此变得更加沉默。楚则察觉到了什么，体贴的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给我的竹简？”
    “别拿出来，”杨戬制住了他拿书的动作，“这是天尊叫我拿给你的东西，我其实也不大知晓它究竟是什么，但书嘛，即使它是竹简做的，哪怕是天上的竹简，也比一般器物来的脆弱。我们现在虽在盘古幡的包裹之中，这里也到底还是黄泉深海，你待到了安全的地界再行展开看吧。”
    “你没看过？”
    “没有。我一从玉帝老头的天书阁把它偷出来，就藏来黄泉等你了。天尊也说，这书只会对你有大用，我等观之无用。”
    楚则心中复杂的道了声谢。
    只对他有用的竹简书，里面究竟会记着些什么？之前他与二郎真君交识，得其相助，他并未察觉到其他什么；但此刻忽然元始天尊对他重视了起来，对于天道，他感觉到了些风雨欲来的沉重意味。
    杨戬说大概能知晓他的目的，他其实也大概能知晓杨戬他们的目的。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现在修到顶了天道不给突破，反而在众神头上加了一道道锁。修成盘古能开天辟地最后也要身化万物，修成鸿钧说道千年也要以身合道，再厉害下去就是死，不思长进的话，也只能随波逐流，又有天界各种天庭条规限制......众神求道，最后的道却条死路，如何能不让察觉到的人寻机突破呢？
    就像星际发出了冲击四维空间的任务。人要寻找世界之外的世界，神也在寻找天道之外的真实。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试图去打破什么，冲击更上面的东西。——这不是用盘古幡或着助手开辟空间，跳去一个又一个世界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世界真的是一个套着一个的盒子，他们要做的不仅是去到另一个小盒子里，而是要往上。要跳进大盒子，更要了解盒子之间的秘密！
    维度永远是比平行世界更神秘的东西。神明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他们越参悟天地，越能察觉到这个问题。他们本应该是最能接近翻开维度神秘面纱的生命，却因为天道的限制，而永远触及不了那层薄膜似的天花板。
    “近些时日，众神起卦，天意所言皆是你我二人乃搅动天下之祸端，需集众仙神之力杀之而后快。”
    杨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眼皮也未动一下。
    楚则道：“我在西方，这儿的神也接收到了这样的预言。”
    “这倒不坏。”
    “是啊，得证你我所举已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不过，”楚则话音一转，“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如果世界的意识已经发展到能够向天下神明输出意见，至少也是能够思考的级别。——为何会如此抵触、甚至是仇恨探索更高维度世界呢？”
    杨戬点头：“天尊曾说过，天地开辟前，鸿蒙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如果天地有意识，大概会是从那个时候诞生？天地初生时，灵气充沛，洪荒世界天材地宝层出不穷。后来上古神明相继陨落，大地灵气溃散，越发不成气候......”
    天规天条的出现，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仙人们的修行因为神职的关系，不再是只专心于提高自己的修为和领悟，还要供给了天地一大半。
    这导致神越来越弱，非是一两个，而是普遍的弱。
    “若说天道为何如此在意，必然是与它本身生存有关。”
    就像是任何有了生命的生物都会格外的珍惜自己的小命，万事可以商量，生命只有一次。
    天道的这种反应，必然是他们已经触及到了它最珍视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会有什么，是人们发现了更高维度的秘密后，会让天地世界都感觉到威胁的东西？
    楚则缓缓开口：“我想起我曾与我的一个朋友，讨论过的平行世界与套盒世界理论......”
    他将那两套理论讲给杨戬听，道，“......现在看来，倒像是这两种理论并行，从某种意义上二者并不冲突。大盒子套小盒子，谁说一个大盒子里只可以套一个小盒子？其他被挤在一个大盒子里的小盒子们，互相之间等级相同、地位一样，如果外观还一样，说是平行世界也未必不可。”
    ......
    一盏琉璃星子灯，无尽黄泉深海下。一个是来自星际的异世界来客，一个是知晓了其他世界自身所想所知的的本土未来神明。漆黑盘古幡裹就的狭小空间内，二人凝目对视。
    楚则缓慢开口：“......世界是在进化还是在退化？如果世界有诞生、必然也有终末。从一个生命体的角度，它必然也会有老去、消亡的一天。只不过那个时间比起人类或者神明来说，都要无限长。——哪怕是非生命体，诸如岩石也会被风干、机器也会被腐蚀。从没有一样东西是可以一直新、长久新的。”
    永动机永远是个伪命题。即使到了星际，科技如此发达，也无人能够造的出它。
    没有长久存在，不消耗任何能量的循环。哪怕是星球，是世界。
    杨戬应和：“灵气的逐渐溃散，就是它现在的一个要命问题。现今所出的神明已经够弱了，天尊说上古时期，神妖与人能混居，人也能习得神妖两族术法，御使灵气，现在的人间却很少再有这样的传人。”
    他想起自己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和兄长。
    如果现在还能如上古时期那般没有神人大防，父亲和兄长也不必那样凄惨的离开人世。
    连去地府寻魂，都被告知这两位早被玉帝强制投胎，杨戬连一面都不曾见到。
    杨戬抬起头继续，神色凝重：“灵气越来越低，不止是神的法力被受限制，人族、妖族也是同样。现在已经很少再有懂得驾驭灵气的凡人，修真者越来越少，一些上古时代大家都会的法术，现在只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现在的人间大众，多是以内力、真气为修行，连飞行都离地不远。若是再过上千百年，怕是连内力真气这类微弱灵力都感受不到。”
    楚则听得一怔，抬眼看着他。
    世间灵气越来越低，神仙们从强到弱，人类从修仙到习武，最后再到连武学真气都成了传说中的事......杨戬说的话并不无道理。
    但是......更久远之后呢？
    人类因为无法靠自身掌控天地间的能量，不得不走上了靠机器开采挖掘能源、拼命点亮科技树的道路。
    直到外星生物突如其来的入侵。——在此之前，人类向太空发出的任何探索信号，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那群外星生物几乎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在他们到达这儿之前，谁也不知道地球之外是否还有无智慧体存在！
    楚则想到了这个东方和西方的那层透明的壁垒。
    华夏称之为四方守护结界。有了这个东西，外面的神也好魔也好都进不来，但里面的人也对外面有什么丝毫不了解。
    ——外星生物凭空冒出来的那一天，要是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场全球懵逼之中的逃难。它们来的毫无音讯，甚至连军队开到眼前了，联合国发射在太空中的卫星们也没一个察觉到。
    如果地球也有这层所谓的守护结界，那么无疑，那一天就是结界打开的日子。
    若拿游戏中的空气墙做比喻，大概撤墙的那天，就是地球online投放新资料片的日子？
    ——那么，神在哪里？
    星际无神，更没有宗教。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的东西不是么？
    只在有些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偶尔出现过神的影子。
    很快被人嗤之以鼻。
    “变化，我也会啊~”
    “飞而已嘛，有什么好惊奇的。”
    “点石成金不就是改变石头内部分子结构和排列顺序？这种传说好没意思啊。”
    ......
    传说中的一切神奇的能力，在星际似乎都有实现它的方式。这反倒让有些人觉得‘神’并不只是一个传说，只是，这种观念很快就会被一个问题堵回去，且堵得人哑口无言！
    “如果真的有神，地球被外星生物入侵的那一天，你的神在哪儿！”
    谁也回答不出来。
    星际得以记载的历史，是从那次全球灾难开始。再久远些的不可考，因为连居住的星球都已经换了好几个了。但无一例外的问题是，如果真的有神或者是类似神、比人类强大的生命存在，在地球被入侵的那一天，为何没有一个‘神明’站出来？
    这样覆顶的灾难，哪怕是神也会受到波及吧！
    ......参加考古任务后，楚则穿梭在各个世界中，收集到了不少各世界的历史文献记载。他这才发现，在有些世界的记载中，神明格外活跃，而有些世界则显得神秘一些。但无疑的，人间有关神明出现的记载从未少过，每每有大灾难，或是国难当头，或是洪水滔天，都会有神出来救世。
    如杨戬参与的那场两国之间的博弈。——一战封神。
    是什么时候这种的记载变少了呢？
    民国时期尚有青龙现于井中的报道，却不见任何神明现身救世。
    临危下山的，只有一些青衣道袍的道士，所使出来的手段也只是些道家功法，物理意义上的功法。
    神在哪里？
    楚则看着杨戬，眼中眼珠微动：“如果世间的灵气越来越消散，千万年之后，神会死吗？”
    “......”
    杨戬少年叹了口气。一瞬间，那副略显稚嫩的面容，竟和楚则心中的真君意外的重合了。他道：“天人五寿。若神真的长生不老，又为何会有增长寿元的蟠桃，为何要炼精进修为的仙丹。——如若天地之间的灵气真的匮乏到叫神明都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满天神佛，怕是一部分会被以身化道，添了天地的窟窿；一部分投胎转世，做个无知的凡人吧。”
    “......罢了，不说这个。”这个世界的少年杨戬还未封神，只是个被元始天尊纳入麾下、又刚遭逢剧变的孩子。他微微一笑，又显出几分少年气来，“玉简中的那些记忆，让我告知你如何得到轩辕的传承，但我问天尊，天尊叫我什么都别和你说，去天书阁盗来一本书与你。”
    楚则：“？？？”
    “你现在应也有些体悟了。”少年的目光投降楚则的胸口，忽而又飞速收了回去。“虽然说，黄泉海底是天道鲜少在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但我现在可是身负重任。天尊有旨......——哎，我这就送你走吧。”
    说着就要催使黑幡。
    正这是，幡内忽然金光大作！黑色的布壁上，金色的光沿着开天符箓的符文形状缓慢流淌，空间突然震动了起来！
    “这是，这是你在开辟空间？——我还没问，你会把我送去哪儿？”
    谁知杨戬少年也睁大了些眼睛：“这不是！”
    一阵空间剧动，两人在椭圆形的黑茧中不明方向的跌作一团，琉璃灯也从半空中砸到了楚则的脸颊上。杨戬撑起两臂：“糟了！是天道！”
    四周的黑色幡布像是浪潮一样疯狂翻涌，这阵天旋地转也似乎被天道加持了什么奇怪的力量，让能随手开飞船的楚则也头晕目眩了好长一会儿。
    杨戬倒似乎比他还好点儿：“我这就开辟空间！不过已来不及开辟再多，你得自己再跳跃过去！”
    “行！”
    楚则眼睛发花的咬着牙。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程度的晕眩。
    因为还在黄泉海底，他仍是那副人鱼的姿态。如今，黑茧似的狭小空间里一片混乱，少年真君就坐在他的鱼尾巴上催动起了盘古幡！
    楚则在脑中下令，助手严阵以待：[遵命，长官！]
    随着杨戬一声低喝，周围黑色幡布应声散开，黄泉之水再度包裹了他，没有了造化神器的庇佑，楚则再次直直的向下坠去！
    ......
    [空间跳跃已开启，进度100%，即将跳跃空间。]
    楚则艰难的转动了一下眼珠。
    斜上方，那抹黑色的幡布裹着一个人往上浮。
    ——因为他下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甚至分不清对方究竟有没有上升。
    再一个眨眼，四周禁锢为之一轻！连水都似乎变得更加清澈。
    楚则挥动手臂和尾巴。黄泉对他的禁锢消失了，但他来到的这个新的世界似乎还是在海里啊......如此相近的世界跳跃，他几乎都要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曾存在过......
    他下意识的抬头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没有什么黑色的布幡，只有一群生活在海底的水母。
    水母那透明的华盖一张一合，倒也与那幡布裹成的茧有些相似。楚则呼出口气，嘴角带出一串气泡。新到一个世界，落脚点就在水母群中......
    水母群很难缠，又有不熟的攻击力。好在人鱼的皮肤也很坚韧，倒是不太惧怕。
    ——当务之急，还是先绕过这群水母，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看那本少年真君冒着危险送来的书简。
    最好是先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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