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两振刀正在被强行融合！
    尸骸的刀是属于本体的刀, 若有异变，皆是以本体刀为主, 因而和泉守兼定再也无法保持战斗力。
    花开院秀元喝道：“分两路, 一路专心解决黄泉之门！这扇大门太大了，一旦里面的魑魅魍魉冲出来, 现世必然遭受惨重伤亡！”
    “是！”阴阳师们应声。
    “陆生，鵺那边暂时先拜托你们了。”花开院龙二道。
    “交给我吧。”奴良陆生并不畏惧，他提起刀, “雪女，首无……大家，鬼缠！”
    “是！三代目！”
    “陆生少爷！”
    众妖怪应声。
    鬼缠是拥有人类血统与妖怪血统的奴良陆生所独有的力量, 对他完全信赖的妖怪能以“附身”的形式将力量交托给奴良陆生, 与之并肩作战。如今大部分奴良组的妖怪已经对陆生托付生命，自然顺利地与之鬼缠。
    陆生挥舞长刀, 冰冷的冰柱冲击而去！
    夜斗亦提起双太刀与冰柱并肩攻去。
    一妖一神的攻击如期而至。
    夜斗为祸津神, 乃是带来杀戮的神明，数百年来杀戮为生, 实力不容小觑。
    奴良陆生虽然年少, 但几经考验征伐, 如今亦成为名副其实的奴良组三代首领。
    只是鵺毕竟是千年前那创造了黑暗世界的人, 亦是联合黑龙神搅乱高天原的强者，陆生与夜斗虽然能阻拦一时, 却不能打败他。
    骤然, 鵺抬起手中的刀。
    那刀已然隐约合为一柄, 只有一振虚影仍附着上方。
    “铛铛”几声，夜斗猛然后退。
    “夜斗神？”
    奴良陆生自后方赶来，却被夜斗拦住了。
    “……那振刀……不对劲……”
    夜斗手中的双太刀亦化作了名为雪音的少年。
    “……日和……”雪音不安地扭过头，“关于日和的记忆……突然模糊了……！”
    神器一旦出现负面情绪，神明的身上就会出现强烈的刺痛，乃至出现堕落的恙。
    但夜斗并未表现出来，他紧紧皱着眉：“……那是一把‘斩缘’之刃……小心，被那振刀斩中亦会被斩断‘缘’！”
    “呵，倒是有几分眼力。”鵺低低一笑，“不过这振刀若紧紧只是‘斩缘’，切断所谓的‘羁绊’，那也不值得我去追寻。它是一振……改变命运的刀，其名为‘破命之刃’。”
    “它将斩断过去，未来，注定的宿命……”鵺的刀锋指向夜斗，“我看到了……作为神明的你信徒真是少得可怜啊，似乎只有一位忠实信徒呢。依赖信仰而存在的神明，若是世上再无人知晓其神名，你会消失吧？”
    夜斗脸色微变！
    鵺甚至不需要真的杀死夜斗，只需要……将他身上的“缘”全部斩断，从此无人记得他的神名，夜斗神便会彻底消失于世间。这亦是许多弱小神明的末路。
    更何况……夜斗不想忘记一岐日和，那个唯一一个给他制造了神社的女孩。哪怕只是手工制品，只有巴掌大小。
    而雪音更是动摇了，虽然身为神器，但他确实不过是十几岁便死去的少年。死去的人是没有生前的记忆，雪音有意识以来第一个认识的人类便是一岐日和，她是他的朋友，更像是他的姐姐。
    “雪器！”夜斗伸出手来，召唤自己的武器。
    “夜斗……！”
    “若是不能打败那个家伙，日和会有危险！”夜斗道，“雪器！”
    雪音闭了闭眼，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夜斗的手中。
    “……就算被所有人遗忘，彻底消失于世间。”夜斗毫不畏惧地再度奔向前方，“我也会将你斩于刀下！”
    “大家，我们也上！”陆生也不示弱，挥动由黑田坊化作的武器冲上前去。
    然而——
    奴良陆生跌落地面，同时落地的还有几名妖怪。
    “雪女！黑田坊！首无！你们没事吧？”
    “……谁……？”
    “陆生……？”
    “……少爷……？”
    “我刚才……分明没有被砍到！”奴良陆生一惊。
    夜斗落下，停在陆生身侧：“看来那振刀不用直接砍中目标就能斩断羁绊……必须要在对方出刀前杀死鵺！”
    问题是，鵺只单独一人便可抵数万大军，绝非可以秒杀的存在。
    更不用说如今还有“和泉守兼定”刀在手了。
    一时间，鵺麾下妖怪气势大振！
    有阴阳师失神下出了错漏，便有一批妖怪趁机逃出。
    花开院秀元当机立断：“暂时不管妖怪，龙二，你带领部分人继续摧毁黄泉之门，其余人跟我绞杀妖怪，协助夜斗跟陆生与鵺战斗！”
    那厢战斗陷入僵局，这边堀川国广扶着和泉守兼定：“兼先生，怎么样了？”
    和泉守兼定垂下了眼，苦笑道：“抱歉，国广……”
    堀川国广握着和泉守兼定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不必多言，他已然知晓和泉守兼定的选择。
    这的的确确是和泉守兼定会做的事情，倘使当事人是他自己，堀川国广亦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兼先生……”堀川国广低低道，“兼先生……我……”
    他闭了闭眼，睁开来时，眼底的悲伤已然消散：“许久未同兼先生并肩作战了，我也很期待这最后……最后一战。”
    和泉守兼定望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旋即他站起身，所有的犹豫与悲伤皆散去，留在青年面庞上的是爽朗的笑容：“国广！”
    堀川国广一个纵身，当先一步跳到奴良陆生身侧。
    此时，附着在他身上的妖怪已经逐渐减少，只余几只强大的妖怪。
    仍在与影子羽衣狐、尸骸对峙的羽衣狐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情。
    她欲加入战斗，却又被尸骸困住。
    尸骸实力强大，兼且受伤会牵连到和泉守兼定……更何况尸骸本身才是真正从羽衣狐肚子里诞生出来的孩子，羽衣狐便被其束缚住了手脚。
    而影子羽衣狐并未神智，只能粗劣判断出敌我，加之之前曾与她战斗过，竟是将羽衣狐视作了仇敌。
    羽衣狐只得喝道：“妾身麾下的妖怪们啊……”
    狂骨众妖亦赶至了现场，他们恭敬地听着羽衣狐的命令。
    “妾身命令你们……消灭来自黄泉之门的妖怪！”
    “是！！”
    奴良陆生听到堀川国广说的几个字后，微微一顿，忽然解除了身上的其余鬼缠。他伸手，一手握住了腰侧的仿制刀，一手握住了堀川国广递来的本体刀，低喝一声：“鬼缠！”
    下一刻，堀川国广便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本体刀中。
    而和泉守兼定——
    亦与那振和泉守兼定仿制刀建立了联系，附身于奴良陆生身上。
    “夜斗神！”奴良陆生大喊一声，夜斗疾速避开，而他则挥动手中太刀，抵住了鵺的攻击。
    陆生被击得脚底划过一道烟尘，堪堪停住。
    “……果然没问题。”奴良陆生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妖力甚至于五感都变得更为强大，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翻几倍了。
    鵺皱了皱眉，又是一刀挥去！
    陆生再度用和泉守兼定刀挡住攻击，另一只手却挥出了堀川国广刀。
    “！！”鵺脸色微变。
    原本怎么攻击都无损的“破命之刃”的刀身竟然出现了裂纹！
    “……不可能，它已属神兵，超脱命运，怎么可能会破损！即便是刀剑付丧神，也不应该会令其毁损！”鵺脸色一沉，“……因为还未真正铸造完成吗？可恶，这群家伙太烦了。”
    夜斗跟陆生的阻挠，令鵺一时间无法彻底将和泉守兼定刀并为一体。
    但鵺绝不可能想到，“破命之刃”受损并非因为其尚未铸就完，而是因为……这世上能够毁去所谓“破命之刃”的存在，唯有堀川国广。
    “有效果！”奴良陆生眼睛一亮，“拜托了，兼定、堀川！”
    两振刀发出轻吟，那是因为战斗而澎湃的热血！
    “回来！”鵺低声喝道，原本阻拦着羽衣狐的尸骸化作一道流光，落入“破命之刃”上，微芒轻闪。
    夜斗与奴良陆生切实感受到了，鵺的实力在这一刻陡然大增！
    而后——
    “你们似乎忘了，我并非武士！”
    地面突然闪现了一道五星芒阵，四周的空气忽然炸裂开来！
    飞尘弥漫。
    “陆生大人！？”
    “夜斗大人！！”
    硝烟落下，一团绒毛团成一个球，而后缓缓散开。
    是羽衣狐！
    在最后一刻，羽衣狐以九尾抵挡住了鵺的攻击。
    鵺不做停留，手中划出一道圆圈，四周的重力陡然加重。所有的妖怪碰地贴上了地面，就连呼吸的空气也立时变得沉重如铁！
    “……可恶！”唯一能有行动力的，只有夜斗。
    他略显踉跄地拦住了射向陆生心脏的攻击。
    羽衣狐单膝下跪，一手搭上了奴良陆生的肩膀：“陆生啊，纵然我们的敌人相同，但妾身与你仍是敌人，京都妖怪仍旧憎恨于你。即便如此……你可敢信任妾身？”
    陆生一愣，旋即扬起眉头：“既然你敢交付信任，我又有何不敢？”
    “好。”羽衣狐轻轻一笑，看向奴良陆生的视线带着不易觉察的温柔。
    奴良陆生……是鲤伴大人的孩子啊……
    她的心底发出一声轻叹，旋即化作一道影子落入奴良陆生的身上。
    她竟向奴良陆生敞露了信任与所有——京都妖怪首领，羽衣狐与奴良组三代首领完成了鬼缠！
    “便让妾身与妾身的孩子们一同作战吧。”
    奴良陆生只觉浑身妖力充沛，所有的伤口在一刹那痊愈。
    鵺竟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是……
    那是他梦中的场景！
    梦中，奴良陆生只执着一振刀，外形却极其相似。
    就是这种形态的奴良陆生……将即将成为天下之主的他斩于刀下！
    “……不可能……不可能……”鵺惊怒交加，“我已经改变了命运！我拿到了……不，刀还没有铸就完全……还差一步……只差一步……”
    奴良陆生的身体动了起来。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招式，却如同曾经千百次挥动过一样……
    夜斗亦举起了双刀。
    天然理心流！
    他的眼神锋利，隐隐有湛蓝色在瞳孔深处燃烧。
    ——狮子王剑！
    一妖一神与鵺错身而过。
    “咔嚓……”
    刀断！
    鲜血飞溅！
    鵺往后退了几步，却不肯倒下。
    他怒，大怒，惊怒。
    最后的力量凝聚成最强一招，即为——
    “永劫轮回！”
    地面上无数的石块被强大的吸力引上天空，碎裂于巨大的能量球当中。
    “夜斗！”
    “知道了！”
    夜斗手执双刀，直扑能量球而去。
    陆生则快步飞跃而上，太刀直砍向鵺，而后——胁差出鞘，没入鵺的胸膛！
    最后的能量球炸裂。
    光芒四射，刺痛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以后，战场最中央只剩下了几道身影。
    “姐姐大人！”
    “陆生大人！”
    “兼定先生！”
    “堀川先生！”
    “夜斗大人！”
    和泉守兼定几人身形有些狼狈，却笑着迎接向了所有人。
    ——鵺，被达到了！？
    “接着！”和泉守兼定把手中的和泉守兼定仿制刀扔给了夜斗，“虽然是仿制刀，但此战后它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神行，以后可以像计划中那样使用它，发放符纸也应该没有问题……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给人带来幸福的神明啊，夜斗。”
    夜斗一愣。
    “陆生，这次战斗多亏了你。”
    奴良陆生笑了：“也多亏了大家并肩作战。”
    “……还有……您。”和泉守兼定神色复杂地看向羽衣狐，“……抱歉……”
    羽衣狐心有所感，正待说什么，身后却有一双手抱住了和泉守兼定——是影子羽衣狐。
    她的双瞳竖起，恶狠狠地盯着羽衣狐。
    “……不必言谢，你可是妾身的孩子。”羽衣狐道，提及此，她仍有些怅然。毕竟，鵺亦是她辛苦诞下的孩子，结果……
    “吼……”影子羽衣狐的尾巴炸起了毛，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声音，宛若一只护崽的母兽。
    羽衣狐略略有些疑惑地挑起眉头，这分明是属于她的力量……为何？
    京都妖怪们已经汇聚。
    “姐姐大人，这里不安全。”狂骨有些戒备地看向四周的阴阳师跟奴良组的妖怪们。之前他们可是生死之敌，如今虽说帮了他们一把，却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和解了。
    更何况……
    为了及时赶到救和泉守兼定，羽衣狐的伤势并未痊愈，可以说是此战之后伤上加伤了。
    “……那么，妾身便先行离去了。”她的目光扫过奴良陆生，落在了和泉守兼定身上。
    “……请慢行。”和泉守兼定神情略有些复杂，只是转身的羽衣狐并未觉察到这一点。
    战斗告一段落，黄泉之门亦在夜斗的帮助下成功摧毁。
    虽然跑出去的妖怪仍需要清理，但这一场战斗可以算是大获全胜。
    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亦与众人道别。
    “兼先生。”堀川国广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才喊了一句。
    和泉守兼定望他。
    最后与堀川国广说话，只因为——他心中有畏惧。
    素来英勇的和泉守兼定只害怕……只害怕会令堀川国广伤心。
    然而——
    他忽然扬起嘴角，眼底是最为璀璨的星光。
    他抬起拳头。
    堀川国广看他，终于也泄露出一抹笑来。
    ——若这是终途的话……
    ——若这是战士的终末的话……
    ——其实，很适合兼先生呢……
    “这场战斗真是酣畅淋漓啊，国广！”
    “兼先生，我是合格的助手吧？”
    “当然，要不是你，这场战斗可不知道该怎么打赢呢！”
    阳光下，拳头碰在了一起。
    和泉守兼定笑得爽朗。
    在笑容中，他的身形渐渐地……渐渐地模糊。
    堀川国广亦笑，清晰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彻底消失。
    一寸一寸，都没有放过。
    而后。
    终于——
    眼泪滑落。
    他笑着落泪。
    永别了，兼先生。
    他亲手斩杀的……最爱之人。
    ·
    “和泉守兼定——！！！”
    和泉守兼定猛然睁开眼。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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