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和明信片

    九月三十号的时候，我们整栋楼都搬着凳子下去了，教学楼前面低楼层的班级已经坐好。我们五六楼的人还被堵在上面，左中右三个楼梯上都是搬着凳子的人，人挤人，凳子腿磕凳子腿。
    我跟冯亚娇在中间的楼梯里堵着，冯亚娇说：“知道我们就晚会儿下去了，现在这不上不下的。”
    “早晚都要下去的，慢慢挪吧。”
    好不容易下到了一楼，教学楼前面已经乌泱乌泱的人了，我们两个看了看才找到我们班的人都在哪儿，赶紧过去坐好了，每个班都是随便坐的，我们旁边是37班的。我站起来看了看，还是看不见温书明他们班在哪里，只好等一会儿唱的时候找人了。
    上去唱歌的顺序也是随机抽的，班主任和班长在前面，等快到了的时候我们上去准备。宋乔和贺云韬两个班在我们前面，我还看见了田楠和朱莉，真是一个班的美女，看见晓晨在她们班一群矮个子女生里特别显眼。后来就该我们上去准备了。
    我现在队伍里面东张西望，看不到温书明，也不知道他们班的人长什么样，大家又都在坐着，也看不见人，不然让他找我吧，反正也会报我们班的班号。
    “下面是高二（33）班，黄河大合唱。”
    我跟着大部队走了过去，站在了校长们的面前，面对着整个年级的同学们。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看我们，也有人拿着书看书。班长在队伍里说：“一会儿看指挥，大家加油。”
    我们看着跟我们面对面的指挥，双手一动，我们就跟着唱了出来，“风在吼”
    ……
    只有真正站在表演台上我们的集体荣誉感才有了支撑，一定不能给33班抹黑，一定得给校领导或者其他班级看我们的精气神。明明几天前练唱歌大家都不愿意动，也不愿意唱，唱出来的声音只有女生特别尖锐的音调，把文艺委员气得直哭，每天不断动员大家开嗓唱歌。今天我在队伍里却听见了我身后那群男生浑厚的声音，把女生的声音压了压，让整个班的合唱比之前上了不少台阶。
    我看着面前的人群，还是没看见温书明，可是从一个队伍的最后一排，我看见一个人站在了凳子上，那个冬天初雪时候跟我告白的人。我唱完最后一句，听着天空中我们合唱的回音就跟着大部队下去了。
    班主任跟我们说，我们表现的特别好，他很满意，得不得奖的也不重要了。不过最后宣布成绩的时候，我们得了第二名，班主任上去领了奖状。
    国庆放假，我不想回家就跟家里说在学校学习几天。温书明也没有回去，因为他生日快到了，怕到时候没有时间过，我们就准备国庆放假的时候出去玩一天。
    温书明农历九月初五的生日，正好是赶上了国庆节。我们举行完大合唱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了饭，我问他我们班唱歌的时候他在干嘛，他说他们班大部分都带着书下去了，我们唱的时候正好有人问他问题，我觉得最近叹气的频率突然增加了。我们约好第二天早上在食堂见面，出去给他过个生日。
    温书明的礼物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我用便签纸亲手叠了一千只纸鹤放在了盒子里，有的纸鹤上面还写了字，里面还有一块手表，我拉着宋乔一起去市中心买的。我给集合包装了一下，系上蝴蝶结，贴了一张贺卡上去，放进了我书包里。
    第二天七点多我就在食堂门口等他了，一直到快八点他才从教学楼里出来。
    “等很久了吧，我们上了个早自习。”
    “都放假了，你们还上课呢？”
    “不是，我们就放一天假，就今天，我醒的早了就来教室看了会书，看着看着忘了时间了。”温书明笑了笑。
    “那我们去吃饭去吧。”
    吃了饭坐公交去了公园，时光公园，里面有个很大的荷花池，周围还有木质的长廊，走上去嘎吱嘎吱的响，很古朴。我们去的时候荷花已经没了，不过公园里在办菊花展，到处都是菊花。我跟温书明就手拉手沿着走廊走，走累了就停下来看看菊花。
    我们在走廊上拥抱，温书明个子很高，我感觉到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我抬头看他，温书明突然就笑了，“你不要这么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亲你了。”，说着就要捂我的眼睛。我赶紧从他怀里跑了出来，蹲在一边看地上摆着的菊花。
    温书明走了过来，蹲在我身边，“这个花好看，红红的一团，像你现在的脸上的红晕。”
    我转身去看他，“你现在脸不红气不喘的，一点儿都不正常，说，你是不是亲过别人了？”
    “哪儿有，你这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亲了一下你额头，为什么脸红？”
    “那你还说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啥。”
    温书明拿起来一盆菊花放在我们中间，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那是因为我想亲你嘴的，不过挡住了，亲不到。”
    我一下就把花盆夺了过来，“你是嫌弃我矮了？”
    “没有没有，怎么敢，你这个个子正合适。”温书明把我拉起来，看了看我，我说：“干什么？”
    “嗯，在想什么时候能亲到。”
    我突然在他下巴是亲了一下，就跑开了。
    我们下午去商场里面抓了娃娃，温书明显然比我厉害，给我抓了好多娃娃。接着又上了最上面的一层去吃饭，找了家安静的烤鱼店，在等菜的时候，我从书包里把礼物拿了出来。
    “生日快乐，哥哥。”
    温书明拿过盒子看了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1］。这是生日寄语？”
    “嗯，你肯定是想考个好大学的，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啦。”
    温书明笑了笑说，“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
    “愿我们岁岁长相见。”
    我听完以后，突然觉得这个愿望恐怕不太好实现，温书明现在比以前更忙了，现在都不是班长了，可还是每天都抽不出时间来。我说：“那我以后去看你，你不用出来的，原来的时候不都是你偷偷上来看我啊，现在换我偷偷下去看你呗。”
    “那怎么行，我见不着你，怎么知道你来了没有？”
    “那怎么办？我每次下去给你带点儿东西下去，放在你们班窗台上，这样会不会影响靠窗户的同学啊？”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好好在你班里学习就好，还是我上去找你。宴宴，等这两年过去就好了。”
    “嗯。”
    转眼十月份也要快过完了，我们也迎来了第一场月考，理化生不再分开考，合并成了理科综合。我每天奋战在题海里，希望理科之神能看看我，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给我个差不多的成绩。
    下午吃了饭就回了教室，坐下的时候总是打嗝，我喝了好多水还是打嗝，一股饭的味道。不行，实在受不了，教室里面也闷的很，还是出去晾晾吧。
    外面天黑的特别早，我从郝晓玲那儿借来了MP3，在门外一边听歌一边走来走去消食。想想已经一年了，我摸了摸墙壁，能感觉到冰凉的寒气，被人敲一下也会觉得疼，不像是在做梦，可又觉得有些事情是已经经历的，知道会发生什么就会想要改变，想要弥补。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2］我现在是庄周还是胡蝶？
    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棒棒糖，接着耳朵上的耳机就被拿了下来，“你在听什么？”，贺云韬把耳机放在了他耳朵旁边。
    “是你啊”，我拿过糖，“怎么这么好给我买糖。”
    “唔，不是光给你的，今天我生日，请你们吃糖，我刚从四楼转上来。”
    我拿着糖想了想，对了，贺云韬九月二十七的生日，自从回来以后倒是把他的生日给忘了。我说：“你这是给班里每个人都送了，都记得每个人的新班级？”
    “没，就几个玩得好的给了。上来正好看见你在这儿走来走去的，又有什么事，还是快月考了没复习好？”
    我剥了糖纸，把糖含在嘴里，说：“不是，我就是吃多了胀气，出来消消食。”
    贺云韬把耳机拿了下来，“要不要去个医务室开点儿消食的药？”
    “不用不用，走走就行了，你还没有给宋乔吧，快去吧，我再走走。”
    “已经给了，我们班跟她挨着，我出门的时候就给了。”
    “哦，那个，生日快乐啊，我也不知道给你送个什么礼物，你想要什么，我看能不能给你买。”
    贺云韬看了看我，说：“你就不能自己想个主意，随便送我个什么东西都行。贺卡，笔，书，随便你选。”
    “嗯，也行吧，我给你什么你就收着好了。”我把耳机线缠了起来。
    贺云韬问：“你这是什么时候有的MP3？”
    “这个啊，这不是我的，我同桌的，就那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借给我听的。里面都是她下的歌，还可以吧。”
    “嗯，挺好听的。你有特别喜欢的歌或者歌手没？”
    “有啊，周杰伦，他的歌都好听，五月天的歌也很好听，像是突然很想你，我一直都觉得这首歌听一次就想哭一次。”
    “为什么？”
    因为毕业以后，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一点儿你的消息都没有，后来上大学在公交车上又重新听到了这首歌，就突然想起了你，乃至于后来宋乔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我高兴的一夜都没睡，终于有消息了。
    我看了看他，说：“就是觉得一个人很想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模糊了眼睛啊，也不知道那个人过得好不好，想念如果有声音，那一定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在遥远的深山，永远不会有人看到。”
    “我倒觉得如果想念有声音，会是空气里的尘埃碰撞的声音，声音会很小，可是尘埃漂浮在空气里一直在动，它们会代替我陪着我想念的人，如果有天那个人能看见空气里的尘埃，她就会知道我在想她。”
    这时候，校园广播里的播音员说：“这是我们今天最后一首歌，点歌的人说今天是高二31班贺云韬同学的生日，祝他生日快乐，那么我们就来听这首，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
    我听着听着就偷偷去瞄身边贺云韬，贺云韬突然转过来，我赶紧看向前方，我说：“我想思念变成了电流的声音，现在你听到了。”
    “你刚才看什么呢？”
    我指了指对面的食堂，“看食堂啊，你看，食堂里面还有人吃饭。”
    “看食堂？”
    “是啊，你看一楼阿姨已经在收拾桌子了，二楼还有人在吃饭。”
    “你觉得这么近我看不见你是看食堂还是我吗？”
    “哈哈哈，贺云韬，你就说吧，是不是也有人给你送情书了？你听听这歌，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这是，这是□□裸的表白啊。”，贺云韬长得不白，我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看不出来他脸红了没有。
    “有人给我送情书，你这么高兴？”
    “啊？哦，没有没有，我是说，现在是关键时候，你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面。”
    “你嘴角还能再往上面翘一点儿。”
    我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捂着嘴偷偷笑，“眼睛，眼睛也捂上，都笑成月牙了。”
    我索性什么都不捂了，“我就是想起来我收情书的时候，你让我好好学习了，现在报应来了吧，该我跟你说好好学习了。”
    贺云韬有点儿不太高兴，硬邦邦扔下一句，“我不会谈恋爱。”，然后就走了。
    晚上上自习，语文课没什么好自习的，语文老师说让我们愿意看什么就看什么。我在桌兜里面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明信片，这还是宋乔给我的。
    我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了：贺云韬，祝你生日快乐。九个字，明晃晃的占据着明信片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空荡荡的，我画画向来手残的很，就想着再写点儿什么，正好语文书翻着，正好是《项脊轩志》，里面有我喜欢的话，我又在下面写了几行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字号大了些，占去了一大片空白，想了想，又添了两句：收到情书不要慌，打起精神慎思量。
    完成以后吹了吹，让钢笔水干的快一点儿，笔迹干了以后，又做了一个信封，把明信片装了进去。从笔袋里面拿出来一个贴画，粘在了封口的地方。下课之后拿着就去了31班门口。
    里面热热闹闹的，我在门口看了看，贺云韬好像在给人讲题，我等了半天总算有人出来了，“同学，我找一下贺云韬。”，那人转身向屋里喊，“贺云韬，有人找。”我看见他看了一下门口，放下手里的书说了句什么就出来了。
    “你找我？”
    我摇了摇手上的信封，“生日礼物，上课时候现做的，生日快乐。”
    贺云韬接过信封，摸了摸，说：“里面是什么？”
    “明信片。”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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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杜甫望岳
    [2]庄子齐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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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