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受了伤的绿林机甲慢慢爬起来，退到赛场旁边。
    谁都能看出来驾驶员现在很痛苦，但它尽量维持住稳定的步伐，走下赛场之前，没忘记转过身，向对手行了个机甲礼。
    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巨大的合金身躯微微有一点踉跄，踩进休息区的那一瞬间，这台机甲缓缓倒下，左膝跪地，上半身和脑袋勾垂下去。
    “轰。”
    医护人员迅速围上去，从驾驶舱里运出受伤的绿林学员，用担架抬走。
    绿林阵营气氛凝重，很多女学员都流下了愤怒的眼泪，一些男学员也悄悄翻起眼睛望着天空，眸底发红。
    赛场上方的巨型投影屏实时转播着各大赛区的表演赛，其他赛区正打得如火如荼。
    别的地方没有覃飞沿这样的“作弊者”，机甲们学员们势均力敌，有来有往，比赛打得非常漂亮。
    和别处相比，绿林就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覃飞沿操纵着胜利的机甲，围着赛场傲慢地踱来踱去，合金机械足落地，发出哐轰声。
    他说：“快点吧！我的时间非常宝贵，不比你们这些庸碌度日的家伙！”
    机甲左边的合金机械手上拎着一把能源枪，覃飞沿把它晃来晃去，时不时对着绿林方向的观众席佯装发射，嘴里还发出讨嫌的“biubiu”声。
    云悠悠第一次这么厌恶一台机甲。
    “揍它！揍翻它！”
    愤怒的绿林学员掀起了沸腾的声浪，个个恨不得亲身上阵。
    跟它拼了！
    七分钟之后，绿林的准备舱终于有了动静。
    舱门缓缓升高，一台又一台机甲陆续传送到了赛场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八台机甲一一站定，持起武器和覃飞沿对峙。从体态就能看得出来，这八位驾驶员现在的心情和观众席上的绿林学员们一样激愤。
    跟他拼了！
    今日参加表演赛的绿林机甲，几乎倾巢而出。
    八对一。
    准备舱里还留着最后一台机甲，不知道是在等外援，还是由导师亲自上阵。
    导师……张三扬？
    云悠悠抿紧了嘴唇。
    张三扬如果驾驶机甲参加比赛的话，她就没有机会接触他了。她得在他上场之前到准备舱找他，和他交换一下联系方式，顺便给他打个气。
    “绿林，一定要加油啊！”
    她握了握拳头，快速穿过人群，绕向赛场后方。
    比赛开始了。
    和覃飞沿这样的天才特种机甲兵相比，学院的学员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本来也不是什么公平的比试。
    八台机甲没跟他客气，摆出阵形，一起攻了上去。
    广阔的合金赛场上挥洒着染色剂。
    表演赛基本上还原了真实战斗。大范围扫射威力不足，很难击破基础防御，而单体点射在高速运动状态下很难瞄准，覃飞沿是拥有实战经验的特种机甲兵，轻轻松松就可以闪避。
    只见覃飞扬在绿雾里面穿梭，片叶不沾身。
    他依然没有对绿林的机甲发射染色剂，而是和它们周旋，找机会重击某一台露出破绽的机甲。
    他的攻击针对操作舱，让对方驾驶员受伤、迅速失去反抗能力。
    击中绿林机甲的时候，覃飞沿总要发出不屑的嘲讽声。
    “就这水平还学机甲？”
    “我可求求你们了，别再说姐姐是你们绿林人，垃圾地方不配，OK？”
    “还留一台机甲在里面孵蛋呢？”
    云悠悠已经绕到了赛场后面，耳朵旁边还是嗡嗡回荡着覃飞沿的声音，像苍蝇。
    她吸了吸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不好的情绪会诱发她的病，这个时候发病可就糟糕透顶了。当务之急，是和张三扬交换联系方式，交换联系方式，交换联系方式。
    忽然，赛场上方的九宫格投影巨幕变得一片空白。
    实时直播中断。
    很快，巨幕之上生成了新的画面。整幅巨幕，只有一个焦点。
    皇太子闻泽。
    他穿着帝国军的黑色制服，肤色白净，身材高挑挺拔，清清冷冷站在那里，身后拱卫着五台最顶极的尖端机甲。
    看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很高兴看到诸位精彩的表演……”
    屏幕上的闻泽，好像站在几光年之外，温和、疏离、遥不可及。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一句句发言就像清冷的流水，很官方，拿不到一点错处。
    看着巨幕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云悠悠忍不住有一点走神。
    她想，哥哥身手那么好，开机甲一定也很厉害吧？如果哥哥还在，今天一定可以替绿林教训覃飞沿那个讨厌的家伙！
    那，闻泽呢？他时常亲身上阵，驾驶技术应该也不错吧？他会不会愿意帮忙……
    “想什么，他是太子殿下！”云悠悠抿住唇摇了摇头，加快速度走向准备舱。
    闻泽的演讲非常简短，不到三分钟就说完了结束语。
    抬手扣上黑色军帽的时候，他忽然扬起沉黑的眸，平淡地补充了一句：“今日在此，我代表帝国正式向占据绿林矿星的异族宣战，帝国铁骑将行远征，收复失地，夺回属于人类的荣光。望诸位摈弃成见，勤勉不懈，早日成为帝国的锋刃。”
    云悠悠轻轻一震，胸腔中像是揣了一头狂暴的兔子，撞得肋骨生疼。
    要开战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绿林方向，只见绿林学院的师生们都僵成了雕塑，一动不动地望着巨幕，一张张绿脸被泪水冲出了白沟。
    绿林。回家。
    如果可以尽快通过机甲考核，她就申请加入光复军，到绿林前线作战！
    回家，近在眼前了。嗯，先找张三扬，问问有没有哥哥更多的消息！
    云悠悠深吸一口气，小跑起来，匆匆穿过虚掩的外门，溜进准备舱，跑过长长的通道。
    心脏跳得非常剧烈，呼吸里带上了火辣辣的腥甜。
    长条的照明灯排在脚下，指引方向。穿过几道没有封闭的环门之后，云悠悠成功抵达准备间。
    最后一台未出战的机甲停在合金舱室正中，机甲下面蹲着个女孩，她用双手抱着膝盖，眼睛通红，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
    “……嗯？”云悠悠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显示屏，光屏上面正是赛场上的战斗。
    覃飞沿每轰出一记重击，机甲下的女孩都会不自觉地发一下抖。
    “请问，张三扬导师不在这里吗？”云悠悠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一个激灵蹦起来：“学学学姐！”
    云悠悠：“……你不上场吗？”
    女孩的脸色‘刷’一下白了，她慌张地竖起手掌，摆出一个对天发誓的姿势：“我没有畏战，真的没有！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身体发抖，我不怕痛，我真的想打覃飞沿，给大家报仇，可是我控制不住一直发抖……”
    云悠悠看了看抖成高频模式的女孩，理解地点点头。
    她很明白，很多时候人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反应的。
    “那就勇敢地上吧！”云悠悠拍拍女孩的肩，“冲上去，狠狠给他来一拳，说不定会爆发超能力哦！英雄不是都这样吗？”
    她笨拙地安抚女孩。一本正经，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女孩拉住云悠悠，嗓音里充满了绝望：“可是不行啊，我，我现在的状态不行，通连指数一直过不了25%，我启动不了机甲！我，我没有能力上去！”
    “啊……”云悠悠皱起了眉头，“那就糟糕了啊。”
    “学姐帮帮我！”女孩急切地说，“如果无法上场，我会因为心理素质不过关而被开除的！呜呜，我只是太着急了，越急越不行！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的，我不想被开除呜呜……学姐替我上场吧，替我打，好不好？反、反正谁也打不过飞神，上去就认输都行！”
    云悠悠无情摇头：“我不是你们学院的人，只是来找张三扬导师说话。”
    女孩大喊：“你是不是我们学院的人都不要紧，只要启动机甲，走到赛场就行了，求你帮帮我！”
    云悠悠不为所动，冷酷往外走。
    她的确和绿林学院同仇敌忾，但不会贸然去做这样冲动的事情。她有合同在身，没办法让闻泽派人到担架上面接她。
    就在这时，实况直播光屏里传来冷冷冰冰的金属音——
    “怎么，最后一个怂包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嗤！既然如此，余下的染色剂就由你们共同承担喽！”
    云悠悠回头一看，只见覃飞沿已经击败了八台机甲，他踩着其中一台机甲的脑袋，扬起武器，把染色剂喷射向绿林学院的观众台。
    一片哗然。
    染色剂虽然不会致伤致命，但气味浓烈，颗粒密集，想要破口大骂的绿林学员们被呛得连声咳嗽。那些红黄交织的化学制剂很难清洗，可以想见，未来几天内绿林学院的学员们身上都会带着无法抹除的屈辱印记。
    “噢，姐姐，请你千万不要生气，你刚才不是说‘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吗，我这就给他们颜色喽。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嘻嘻！”覃飞沿公然对着不知道在哪里观礼的林瑶调-情。
    云悠悠怒了。
    机甲对机甲，哪怕做得很过分，也还算是在规则之内，但眼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捏住拳头，踏上通往驾驶舱的金属桥。
    有些情绪，总是容易冲上脑门，把理智打败。
    走进驾驶舱前，云悠悠半侧着脸，对机甲下方的女孩说：“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绿林。你，自己去找导师告诉他真相，怎么处罚由导师决定。绿林可以失败，但是绝不认怂！”
    话音没落，机甲下方的传送带“嗡”一下动了起来。
    正在大放厥词的云悠悠一头栽进了驾驶舱。
    当她摇摇晃晃爬起来的时候，机甲已经被传送带运往赛场。
    云悠悠：“……”
    她快速站进操作位。
    蓝光扫描了她的参数之后，传感金属服迅速调整形状，一块一块落向她，严丝合缝地罩住她的身躯。
    这套机服拥有智能动力装置，可以提供动能，帮助操作者持续做出激烈的战斗动作，几乎不消耗体力。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读条。
    0%……10%……25%……
    云悠悠十分紧张，一是因为她知道了“人机通连指数”这个东西，二是因为，她已经被传送带运到了覃飞沿面前。
    “啊……终于来了，让我等了这么久，一定要好好‘招待’你。”覃飞扬发出的冰冷金属音透过机甲传到云悠悠耳朵里。
    她紧紧盯住前方。
    30%……50%……80%……
    云悠悠没顾得上读条数据。在机甲提供的真实视野中，她看见覃飞沿正在加速奔跑，向自己发起了冲锋！一只机械臂挥动起来，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砸向她的面门！
    90%……100%！
    机甲铁拳突脸的瞬间，云悠悠终于能动了。
    她非常本能地将身体后仰。
    庞大的合金机器100%同步了她的动作。
    “呜……嗡……”
    铁拳呼啸而过，没碰到她。
    覃飞扬反应速度非常快，一击不中之后，他只愣了1/3秒，马上再度发起了进攻。
    云悠悠心下是有点慌的。
    毕竟，她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并且刚刚观看了覃飞沿血虐别人的场面。
    她紧张地躲避着他的攻击……
    很快，她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
    和虚拟战场上铺天盖地冲向她的虫族相比，面前这台机甲就像是孤零零一只虫子，对着她不断地挥舞两只钳钳。
    这个……
    emmm……
    弱小可怜又无助？
    习惯了同时面对一万只虫族的她，有点适应不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在覃飞沿又一次操纵着机甲扑空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从背后轰了他一拳。
    “砰！”
    覃飞沿的机甲飞出几十米，他驱动了能源装置，堪堪没摔倒。
    云悠悠：“……”
    发现新上场的对手难缠，覃飞沿没再托大，而是扬起臂炮向云悠悠发射了单体染色剂！
    云悠悠：“？”
    这个未免也太好躲开了吧。
    她懵懂地闪开，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深深的迷茫。
    一来一回，两台机甲很快就“激战”了十几招。
    云悠悠终于正确地意识到……覃飞沿好像比自己更菜。
    如果他这样的实力可以通过机甲考核的话，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有很大的希望？
    这么想着，她不禁激动又忐忑。
    两台机甲再一次交错而过，她回身，一脚踹中对方机甲下肢的连接关节。
    “kong！”
    覃飞沿的机甲单膝跪地。
    云悠悠实在按捺不住自己求知的心，她暂时把恩怨放了放，扬起机械臂摁住这台半跪的机甲，俯身，认真、严肃又不失客气地问了覃飞沿一个问题——
    “请问，你通过机甲考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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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嘲讽，最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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