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丧尸围城（九）

        满载物资与军火的装甲车平稳而又坚定地行驶在略显拥挤的烂泥地上，道路两旁千篇一律的棚屋风景随着车辆前进缓缓移动着，发动机躁动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夜空，滚滚向前的履带卷起一团团泥浆四散飞溅，两条深陷泥土的履带痕迹随着车辆前进不断延伸。
如果是装满物资的运载多轮卡车驶入这样的环境里，恐怕轮胎早就深陷烂泥难以自拔了，但是这辆装甲车的设计者显然是出于克服多种地形障碍的考虑，才会将这辆车的轮胎设计成多轮履带式，让它哪怕在满是积雪烂泥又或是沙漠的环境中行驶也不至于陷入其中难以前进。
不过这条路还是太窄了点，虽然对于行人而言这条主干道已经算是比较宽敞了，足够六七人并排通行，但对于这辆体量庞大的装甲履带车也只是够它堪堪挤在这条道路上行驶，几乎是擦着路两旁的棚屋前进，别说掉头了，就连直角转弯恐怕都显得有些艰难。
车厢两旁装甲上一道道白色的划痕，显然就是车辆转弯时剐蹭留下的痕迹。
温暖如春的车厢中，老范控制着方向盘开着车，而鲁长庚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控制面板上。
控制面板上正显示着几个分割成正方形的车载监控画面，分别播放着装甲车各个角度拍摄到的画面，车顶、车侧、车头、车尾乃至彻底都放置了车载监控，真正做到无死角分布，将周围环境的变化巨细无遗地呈现在鲁长庚眼前。
“战斗的痕迹到处都是，闪光弹、震撼弹、还有陷在泥里面的弹壳，看样子在和我们分别后连殳经过了一场苦战，他几乎用尽所有弹药来对付追逐他的敌人，但是从杂乱无章的脚印可以看出，追逐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他紧盯着控制画面眉头紧锁分析着，试图用自己找到的线索还原当时的情况，紧接着他像是发现什么一样突然瞪大了双眼，然后赶紧拍拍身边的同伴喊道，“老范，停车！停车！”
缓缓前进的车辆在老范的控制下很快就停了下来，接着鲁长庚直接拉开了车门，蹲在了车前的烂泥旁。
“怎么回事？”老范这时也从装甲车上爬了下来，“发现什么了吗？在这里停下来可不妙，如果一直追着我们的那队感染者趁这个时候追上来发起偷袭的话，恐怕我们会来不及转移。”
“连殳可能被抓了……”谁知鲁长庚语出惊人直接把老范吓了一跳：“什么？你确定吗？”
“我不是太确定，只是他最后选择在这个没有什么棚屋的广场战斗，说明他恐怕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他眉头紧锁表情也显得有些犹疑，可他还是抬手指了指前面，“而且你看这些脚印。”
老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片杂乱无章的脚印，那片烂泥地在车灯的照耀下白的让人感觉有些刺眼，但是强光的亮度也让他们能够发现更多东西，许多容易因为环境黑暗而忽略的细节在强光照耀下变得越发清晰。
纤毫毕现。
“下面隐藏着拖曳的痕迹。”鲁长庚补充道。
老范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些脚印下面隐约能看得出有拖曳重物的痕迹，如果不是有车灯提供强照明，这点细节恐怕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可这个不能说明什么吧……”他嘟哝道，不过就在这么说的时候，他发现烂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着光。
不对，那不是发光。
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马上反应过来，而鲁长庚似乎也同时发现了烂泥中的反光点，两人几乎同时向那片烂泥伸出手，鲁长庚伸手将表面上的烂泥轻轻抹开，露出了烂泥下留有些许划痕的屏幕，而老范则把那玩意儿从泥里一鼓作气抽了出来。
接着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是联络装置。
不用说，肯定是连殳的。
毕竟机关配备的联络装置恐怕翻遍整个夜之城，也再也找不出第四个了，而且这个联络装置还是专门为了这才行动配备的最新款。
巴掌大小的联络装置屏幕上已经布满了泥沙摩擦留下的划痕，屏幕也碎了一块，露出了蛛网状的裂纹，也不知道是掉落在地摔碎的还是被踩成这样的，老范拿在手里捣鼓了几下，碎裂的屏幕就重新亮了起来，露出了他们熟悉的操作界面。
“电量不多了，应该是逃亡时掉在地上了吧？”老范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后就将联络装置丢了过去，“啧，有开机锁……”
“以连殳的性格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掉在这里，如果再算上精神污染带来的理性效果，他更不可能因为惊慌失措把东西掉在这里了……”鲁长庚表情阴沉接住满是划痕和裂纹的联络装置，轻车熟路解了锁，刚准备看看对方在装置里留下了什么东西，结果手指刚一点在联络装置上就看到有个AutoRun的文件随着解锁自动展开运行，紧接着整个屏幕都黑了下来。
“长庚，等你看到这条信息时，想必你已经从城外折返回市区了吧？”
连殳平稳、机械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从联络装置中缓缓传出。
“同时也意味着我没能及时脱困，你才会转回市区来找到我留下的联络装置，读到这条消息。”
“如果你是抱着救我的心态折返回来的，我奉劝你尽早放弃这个念头，你来晚了，立刻离开这座城市，不要回头走得越远越好，而且你救不了我的，我也不需要你来搭救……”
听到这里老范眉头紧锁张口正准备说什么，结果鲁长庚马上打了个手势让他噤声，安安静静听对方留下了什么口信。
“这是我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结论……”
“又在放什么屁……”听到这里，老范已经非常不悦地低骂了一声，然而鲁长庚却想理解了一切般叹了口气：“他那时候原来是故意这么说的……”
“什么意思？”老范疑问道。
“他早就意识到我们带着两个伤员不可能逃掉了。”鲁长庚的眉毛已经仅仅纠缠在了一起，“精神污染会让他的思维模式越来越倾向理性，我执意要救润土他们时，他就已经在权衡思考怎么脱困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
“牺牲一个，救下四个。”
仿佛是为了接上鲁长庚的话一样，联络装置中传来了连殳平稳的声音。
“那个状态下，想要所有人一起逃离这里，最后只可能是所有人被感染者军团追上，一起跑是没有活路的，所以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长庚有任务在身是这次夜半球探索的核心，同时也是决计不能牺牲的人。”
听着联络装置中传出的声音，鲁长庚神情有些落寞。
“而老范是三人中唯一具备急救知识，懂得怎么治病救人的，一旦回到车边就能依靠留在车上的物资装备对伤员紧急救治，所以也不能牺牲和舍弃。”
老范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有些惊讶，有些狐疑，有些费解，但更多的还是惭愧。
他还记得之前是他觉得连殳不可信任，甚至随时可能把他也当棋子给牺牲掉，所以主动脱离将对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可没想到对方想得比他还要更深一层，甚至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牺牲他，这不禁让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如此一来答案就很简单了，需要牺牲的人就是我了，也只能是我。”
连殳的声音还是如此平缓，让人听不出像是准备将自己送上死路一样。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们拖住更多的感染者，来为你们争取时间，所以等你们回来找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肯定死得连渣都不剩了罢，即便不死也肯定变成了感染者，混在无穷无尽的人群中，你是找不到我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不要来救我的原因……”
连殳的录音已经到达尾声了
“哦对，我还留了点东西给你们，记得带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黑下去的屏幕就亮了起来，上面开始播放起一个昏暗、景色不断晃动的画面。
“第一次测试开始……感染者会被巨大的声音或是主动伤害所吸引，但他们又对震撼弹没有丝毫的抗性，看来可以制造出爆炸之类的动静来吸引这些感染者……”
“第七次测试开始……他们在合作上十分默契，所有行动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哪怕突发事件也很难让他们阵脚大乱……”
“第十四次测试开始……毫无疑问，这些家伙具备学习能力，而且学习速度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强上许多……”
“第二十三次测试开始……他们确实是被某个巨大的意志控制着，我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一条接着一条的测试录像正在播放着，连殳显然做的非常认真，每一次测试中都会针对性列出感染者的特殊性，同时全程记录他第一视角的测试记录。
“第三十二次测试开始……”
只是这一次，连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鲁长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仔细辨认着画面上的背景，发现拍摄地点好像就是在这里，心中不禁一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如同海潮般的感染者从四面八方冲来，连殳仅仅只是做出了一些不成样子的抵抗，就被前仆后继的感染者扑倒最终淹没在了‘潮水’之中。
在录像的最后。
他听到对方用微弱的声音，对着话筒说出了最后一句留言。
“小心……身体里面……控制……快逃……”
随后，录像戛然而止。
老范与鲁长庚两个人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谁没有最先开口。
“呜——哇——”
一声长啸伴随着密集的奔跑声正从远处的街区传来，老范立马脸色大变：“不好！那些家伙追上来了！快！赶紧上车！”
鲁长庚也立即反应过来跟着爬上了车，随着车门紧紧关上，从远处奔袭而来的感染者们也在街道的尽头显露出了身影。
只是这一次感染者的表现显然有些奇怪。
经过监控画面不断放大后，他们双目赤红，表情狰狞而愤怒，额头青筋暴起，看上去像是心中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怒火般，一往无前地朝着堵在路中间的装甲车发起了无畏冲锋。
“坐稳了。”老范慌而不乱地打火启动了履带车的引擎，猛地踩下了油门。
是一辆履带车爆发出来的马力大，还是一群无穷无尽的人潮的力量更大？
我想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一旦这辆装甲车的履带滚滚向前，感染者这些如同螳臂当车的血肉之躯必然会被钢铁所碾压，变成一堆与烂泥混在一起的肉糜，然而他们无所畏惧，就像是被推动着的潮水一样，狠狠拍打在了‘礁石’上！
但被他们被愤怒所驱使着已经没有了常识和正常思考的能力，他们不畏惧这个庞然大物，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可能会被碾成肉糜，不闪不避就撞了上来！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血肉喷涌，也没有肉糜飞溅。
人潮就这样狠狠撞上了那辆油门拉满的履带车！
轰！
鲁长庚感觉整辆车都摇晃了一下，履带车狠狠撞在感染者们组成的人潮上，但却像是撞在了坚固无比的墙壁上，寸步难行。
“怎么回事！”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他不禁提高了声音。
“不知道！见鬼，这下家伙怎么变得跟墙一样硬了！”老范也一筹莫展，然而任凭他如何踩油门，发动机如何轰鸣，装甲车始终难以前进一步。
狂热的情绪在弥漫着，每个人都变成了不可捉摸的疯子，他们手里拿着简陋的棒子，却能在乒乒乓乓的敲击中在装甲上敲出一个个恐怖的凹坑，他们有的摇晃着车厢，有的跳上了车顶狂喜乱舞。
最后所有的欢呼都汇聚成了一种声音。
“waaaagh！”
然而在装甲车内的医疗室中，躺在病床上，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思潮化身，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接着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
刺鼻的火药硝烟云雾袅绕般弥漫在空气中，连绵不绝的枪声在空旷的合金通道中久久回荡，许多怪异的影子随着枪口不断喷涌的火舌投射到墙壁上，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看上去怪异而又扭曲。
由沙袋、速干混凝土还有钢铁构成的防御工事将合金通道分成了一段又一段，只是紧急建成的工程实在太过仓促，这些防御工事仅仅只是简陋地立起了一面阻挡敌人的墙壁，以及放上了一些射击孔而已。
但这种简陋的防护根本不会动摇士兵们作战的意志。
装备齐全、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射击点上冷漠地扣动机枪、重机枪的扳机，子弹、炮弹、火箭弹组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与堵在这里的防御工事一起彻底封死了这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大量的军火、弹药、武器，防御工事所需要的水泥和钢铁，士兵们身上的衣物和装甲，夜之城每天过负荷生产的产能，最终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最终危机而准备的。
守卫在这里的士兵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可他们却给人千人一面的感觉，同样冷漠的表情，同样冷漠的举止，同样整齐划一配合默契的行动，给人们一种他们好像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背后有着一个整体在操纵着一样。
而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位。
如同流线型般的虫躯上披着保护关节和重要器官的外置装甲，优美的曲线身躯上突出着一根根狰狞骨刺，两根如同镰刀般锋利的前肢从肩膀处延伸开来，从腹部延伸出来两只四指节肢正紧紧捂住胸腹的要害，背部展开的鞘翅震动着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震动声响。
面对狂风骤雨般的子弹，他没有丝毫闪避，因为迎面飞来的弹雨甚至无法触及他坚硬的甲壳，就会无力掉落在地上。
他周身的力场可以吸收动能，无效化依靠动能推动造成杀伤的武器，但却无效那些纯粹产生化学、物理反应的武器。
嗖——
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落在虫怪面前，拔地而起的火焰风暴眨眼便将他吞噬。
“嘶嘶嘶——”
他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反曲双足缓慢的踱步逐渐变成快走接着又变成奔跑，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冲破火焰风暴，化为了一道黑影正面撞上了防御阵地！
唰！
几道交错的闪亮弧光闪过。
从肩部延伸出来的巨大镰刀爪一划而过，钢铁与混凝土浇筑成的防御工事就如同切豆腐一样被划开，化为了大块大块的废墟和残渣掉落在地，而躲在身后的士兵自然无法幸免，切口平整地如同裂开的积木掉落在地。
他的突入导致整个阵地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混乱，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士兵们端起枪，扔出手榴弹开始有条不紊的反击。
可虫怪那两把如同镰刀般锋利的巨爪却发挥出了与体积完全不相符的敏捷，只见好几道弧光闪过，被弧光划过的手榴弹裂成两半掉落在地，枪械被切掉了枪管，就连火箭弹也被精准削掉了尾部砸在人群中引发二次爆炸。
然后混乱之中……
这家伙他妈的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做工精巧的枪！
紧紧捂着胸腹的节肢展开，两只手紧紧握着一把长枪，这把枪通体呈白色但是上面遍布着许多如同血管般的红色纹路，如同生物脉动般不断重复扩张、收缩的过程。
无论从科幻的造型，还是从那天衣无缝没有丝毫拼接痕迹，又或是那明显像是半生物半机械的质感来看，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一把有着极高技术含量的枪械。
而且威力肯定也很恐怖。
嘭！
那把枪开火了。
一坨肥大的蛆虫在发射肠的力量挤压下从发射腔中喷出，狠狠撞在一名抬起火箭筒的士兵身上。
墨绿色的毒物、腐蚀性粘液顿时爆发出来，被蛆虫击中的倒霉蛋在惨叫声中化为了一坨不断融化的肉块史莱姆，他手里的火箭筒也掉落在地误触发，引发了更为剧烈的爆炸，而那些四散开来腐蚀液和毒物如雨点般溅射出去，刹那间整个通道都化为了人间地狱。
不管是活人也好还是死物也罢，只要沾上一点那些墨绿色的液体，就会产生诡异而又恐怖的变化，活人会化成一滩不断溃烂的烂肉和脓血，而死物则会被强腐蚀性生生蚀出一块又一块缺口，除了那由未知合金构成的地板和墙壁以外，人体、钢铁、水泥都无法抵抗这种腐蚀性，刹那间整个防线就被摧枯拉朽地破坏。
仅仅只是一枪，几刀，就对整条防线造成了重大伤亡，使其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第一防线已经被摧毁！撤到第二防线！”
来自远方的命令逐渐分发到士兵们的脑海中，紧接着一队队士兵为了掩护同伴主动冲向虫怪，这次他们没有选择贸然开枪，而是更加聪明地分散开来朝虫怪合围而去！
十米！
已进入对方无效化子弹的最大边界！
第一批士兵们停下来开枪了。
哒哒哒！哒哒哒！
枪口火舌喷涌着，子弹如雨点般不要钱的被倾泻出来，一颗颗以每秒数百米速度出膛的子弹划过天际，但很快动能就衰减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第一轮齐射的子弹最终只在虫怪坚固的甲壳上弹了一下，甚至连个白印都没能留下来。
但是……有效果！
子弹不再是像之前那样没有触及到他就落在地上了！
战场另一头远程控制的董事长冷冷看着这一切，接着只见虫怪抬起手中的枪械，又连开三枪。
嘭！嘭！嘭！
肥大的蛆虫弹射而出，撞上未知合金的天花板，化为墨绿色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下。
士兵便在墨绿色的雨点中，化为了一团团融化的血肉。
紧接着第二批士兵马上顶上，在墨绿色的雨点落尽后他们如同敢死队般冲了上来，这次他们冲的更近，他们点燃了身上的炸药包从四面八方合身扑向虫怪！
既然枪击无效，那么试试贴身爆炸能不能造成伤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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