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相遇

    一听说要上街玩, 陆铃顿时高兴得忘记了赶路的事。她打扮一番后便缠着陆炳赶快带她出门，陆炳拗不过她，只得应承下来。
    “如此不紧不慢，什么时候才走得到京城？”
    他小声向自己的随从抱怨道。
    “既来之则安之嘛。况且小姐她只是刚退了烧，正该继续调养几天，休息好了再出发也不迟。”
    刘端向来没心没肺，对陆炳的忧虑他只是报以一笑：反正耽误不了什么事, 他乐得在南京多玩几天。
    “无药可救。”
    陆炳轻斥一句，随后他轻轻推了推妹妹的肩膀, “去找你林姐姐玩去。”
    “嗯！”
    这两天下来陆铃和林瑞鸾已经玩熟了，她开心地跑到林瑞鸾身边, 抬起胳膊让她牵着自己的手，又冲陆炳嚷了一句：“走啦！”
    众人走出林府时，时间已近正午。芸儿左右张望一番, 对林小姐说道：“咱们怕是出来得太晚, 这会功夫人群都聚集起来了。”
    林瑞鸾无言地点点头，她们家附近一带的行人比往常明显少了很多。大家都被瑞兽进城的消息所吸引, 撇下手头的事情凑过去看热闹。像她们这样不紧不慢出门的人可能连麒麟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心里虽这样想，但看陆铃满脸期待的样子, 便不忍心泼冷水, 只回道：“我们走快些，兴许还赶得上。”
    一路上大部分人都朝着同样的方向涌去, 个别的还是一路小跑地向前赶。受他们这股劲头的感染, 许多原本不急不慢的人也开始跑了起来。只有林瑞鸾这样顾惜仪态的官家小姐才始终保持平时的步态, 于是又和其它人落下一段距离。
    贡使团的位置并不难找，只要往最吵闹的地方走去就行了。他们顺着人潮向前走去，沿街还有些挎着篮子或推着小车的商贩跟在左右。一场小小的展示活动不经意间变成了赶集般的热闹场面。
    “在那边，快走啦快走啦！”
    陆铃人小眼尖，远远地就瞥见了那簇拥着巨兽而行的人群。她挣脱了林瑞鸾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哎！”
    林小姐想喊住她时，她已经跑出了好几步远。小孩子就是这样，乍看小胳膊小腿的，跑起来有时连大人都追不上。
    陆炳怀着歉意看了林瑞鸾一眼，赶紧快步上前捉住这只贪玩的小家伙。陆铃还嘟囔着嫌哥哥走得太慢，连拖带拽地要他快点跟上。
    兄妹俩争执的样子让林瑞鸾看得颇觉羡慕，她倒很想也有这样一个妹妹赖在自己身边撒娇玩耍。
    不过陆公子看上去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这大概就是亲自带孩子跟亲自看别人带孩子的区别罢？
    “不许偷笑。”
    她提前警告了自己的丫鬟，随后也尽可能快地跟上那对兄妹的步伐。几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撞进了人海里，现在陆铃再着急也没用了，因为有那么多人挡在她面前，她想挤也挤不进去。
    来自西域的使团恰好将从他们前方经过，周围不断传来欢呼和惊叹声。走在使团最前面的人打着本国的旗号，随后是一群骑马或步行的胡人。南京城的官兵在两旁为他们开道护送，在他们队伍的中心就是那头异兽。
    陆炳突然发觉有人在使劲扯自己袖子，低头一看，妹妹正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
    前面的人太多，才五岁大的陆铃踮起脚尖都没到他们的腰带高，她站在人群背后什么都看不清，委屈极了。
    “哥——背我嘛！”她尖声叫道，一副你不听我就不撒手的架势。
    林瑞鸾先前还提醒丫鬟别偷笑，这会她自己倒站在后面掩着嘴偷乐。初见这位陆公子时他的确一副很洒脱的架子，结果被小孩子缠上后还是会表现跟普通人一样头疼啊。
    “别闹，你都多大了还好意思叫我背？”
    陆炳拒绝道，但他的拒绝并不是很有力，经不住陆铃的再三哀求，他最终还是投降了。
    “真拿你没辙......算了。”
    “哎嘿嘿。”
    陆炳提了提衣服下摆，随后蹲了下来，用手指指自己的肩膀。
    “行了，快点，让别人看见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年轻的陆大人——如今的陆公子还是和同辈的青年人一样，好面子也好赶时髦，像他这样的少爷却要背着个小孩逛街，这幅场面他心里想想就觉得滑稽。
    陆铃可不管那么多，她用小胳膊搭着哥哥的肩膀，一下子就爬到了他背上。
    “你悠着点，我要站起来了啊。”陆炳不耐烦地说着，但他的动作仍然十分缓慢小心，唯恐周围有不长眼的往这边一挤，把陆铃挤摔下去。
    “现在看得见么？”
    “嗯！看见了，原来麒麟就长那个样子啊！”
    没赶上观众席前排位置的兄妹俩就这么远远地站在人群末尾，陆铃趴在兄长背上，从他肩头傻傻地盯着那头“麒麟”，惊讶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好高啊，哥你看见没。”
    “......看到了。”
    陆铃开心得两腿一蹬一蹬地，又惹来陆炳一通教训。
    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位人才肯来娶这么任性的姑娘，陆公子无奈地望着天空，想必没人吧？
    林瑞鸾默默地跟在他们后头，她弯下腰，俯身拾起一只小鞋子。
    原来陆铃玩得太欢，连脚上的鞋甩丢了都不自知。林瑞鸾悄悄地凑到他们身旁，替陆铃把鞋子穿好。陆炳扭头看过来，恰好发现了这一幕，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嘘——。”
    林瑞鸾神秘地说道。
    她久住南京城，头一次看到有外国使团经过此地。林瑞鸾并不知道他们送来的那头动物其实是后世一种名为长颈鹿的普通野兽，她只觉得麒麟果然不同凡响，光是那高大的体型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麒麟的长脖颈上戴着用红丝绸扎成的花团，在丝绸底下隐藏着拴住其脖颈的一根绳索。那根绳索正牵在一个褐发碧眼的胡人壮汉手中，传说中的瑞兽像寻常家畜一样顺从地任人牵着走。
    “这瑞兽，好像也没有多么灵性啊。”
    看了很久，她得出了这个结论。
    陆炳无声地赞同着她的观点，但为了不扫陆铃的兴致，他没把这层想法说出口。陆铃还在呆呆地盯着麒麟看，对她这样的小孩子来说，一头相貌怪异的巨鹿跟神明已经没什么区别，小孩子就是这样容易满足。
    “献宝的原来是撒马尔罕国，我不知道这个国家在什么地方，既然是关外来的，想必离中国很远吧？”
    陆炳对贡使们的兴趣比对贡品还浓，或许是出自锦衣卫世家的熏陶，他会本能地关注他人身上的异样。
    这些撒马尔罕人的相貌一看就和中国人大为不同，发色、肤色，面部轮廓，双眼的瞳色，无一不在宣告着他们的异族血统。
    ——除了那个女人。
    陆炳的注意力被队伍中的一个蒙面回女吸引了，说她是回女，是因为她身上穿着跟其它撒马尔罕女子相似的回式罩袍。
    但这个女人走路的姿势总让陆炳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像这个人一开始并不属于使团的一员，她显然不适应这种场面，走路时也在东张西望，全然没有外国使者那种目不斜视的矜持姿态。
    他正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好奇，突然间那个女人的视线朝这边转来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瞬间浮现在陆炳的脑海中：在她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个人自己已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回女的脸上戴着深色面纱，让他看不清对方真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陆炳无法判断她的身份。
    那个女人走路的速度放慢了，在不断前行的使团队伍中她这一举动相当惹眼，连陆铃都注意到了。
    小姑娘的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哥，你看那个蒙面的姐姐，好像在看我们哎。”
    “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她在看你。”
    “你看她的动作嘛。”
    陆炳笑着重新看向那个女人，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他们前面的人群随着队伍的移动也在不停地向前涌去，只有陆炳背着妹妹，和林瑞鸾一起慢慢跟在后头。而那个回女的视线始终朝着他们。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张开的手掌仿佛在对他们示意。
    陆炳猛然醒悟——就在自己从江东门进南京城的那晚，也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回女像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当时还以为只是偶然，如今在街头再次与她相遇，对方的反应再明显不过。
    “她果然认得我。”
    ......
    “你还在看什么？再不走都要掉队了。”
    连走在队伍后面的阿纳托利都赶上了她，他见莫菲这样出神的样子，便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哦......”
    莫菲这才回过神，刚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没什么，我好像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阿纳托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只催促莫菲接着往前走。
    “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不清楚，这得看他们想在什么地方招待我们了。”
    “希望这地方离我们不是太远。”
    莫菲幽幽地说道。
    “我觉得我随时可能要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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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到个无奈的事，我最近回过头重写前面的章节，本意是删繁就简，但网站规定字数不得小于原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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