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

    光影为夜色铺上色彩斑斓的雾，奚雨抬头看眼熟悉的“七年”牌子，推开玻璃门，一个人拎着小袋子走进去。
    奚雨进门拉拉自己的黑色的女式小西装，理理胸前口袋里的钢笔。
    朝角落一瞅，店里人很少，位置空着，她运气很好。
    奚雨在三人常坐的位置坐下，放下袋子，点了一堆喝的，将手机拿出来放在桌子下面玩。
    环视四周，她起身走到台上，给了弹吉他的小哥一笔不菲的小费。
    然后她回到座位继续玩手机，跟着吉他小调哼歌，更显闲情逸致。
    她在守株待兔，等着阿秀来见她，等到了就是先手，等不到……那就得天天来等。
    她性格糙，可感情不糙，知道撩姑娘和谈分手都得淡定。想从一个什么都不愿意说的人嘴里翘话，要保持绝对的耐心。
    不一会儿，奚雨看见阿秀走来，她脸上的妆容很重，瘦的挺多，和在网上看到的状态差别极大……
    若二人感情犹在，有些话有些事就不会只折磨其中一个。
    她猜中了。
    奚雨把手机扣到桌面上，甜甜地笑着道：“秀姐好。”
    阿秀坐到她对面：“挺久没见了吧，少女。”
    “不是少女了。”
    “小丫头，你是为了你兄弟来的吧。”
    “我是为了姐妹来。”
    奚雨说得太快，阿秀听着一愣。
    “荣榕其实挺抢手的不是吗？”奚雨笑道，“有小姐妹想了解情况，可我只能说他做兄弟很好，做男朋友什么样还真看不出来……”
    “毕竟他也是个男人，万一有点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耽误了小姑娘……”
    阿秀匆匆打断奚雨道：“他很好。”
    奚雨随便端一杯喝一口，咂巴咂巴嘴：“我可没看出来。”
    “读军校，又要去边疆，动辄就是几年的分别，电话又打不通，比异地恋还苦，一年重要的节日缺席个遍挑都不挑，你需要他他不在，你受委屈了想和他说连人在哪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回来或者电话打通了聊天牛头不对马嘴的无聊的要死，我当兄弟都嫌弃他更别说是个对象了……”
    “名字里全是木头人更像木头，不会说话不会哄人浪漫细胞全没有，你说点什么新奇的他不接话就光笑，傻死了不是吗？”
    斑驳的光照在阿秀脸上，显得脸颊更加清瘦惨白，她道：“奚雨，你和他这么多年朋友不该这么说他。”
    “比起昧着良心说话我更喜欢当姑娘们的小棉袄。”奚雨抬眼看着阿秀笑道，“一个火坑跳一个就够了，何必为难下一个……”
    “说起来秀姐你也不像是那么幼稚接受不了分别的人，”奚雨身体稍稍前倾，“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够了，沈奚雨！”阿秀站起来拍桌子，眼里含着泪，她愤怒道，“我和他分手是我的问题，你别再胡说八道诋毁他！”
    “你出去，这里以后不欢迎你……”
    奚雨收了笑脸，她仰头看向阿秀，皱起一双秀眉，脸上写着满满的心疼：“姐姐，你生气了。”
    “既然喜欢，既然在乎他心疼他又为什么要说那些气他的话？”
    阿秀脸色一变，颓然笑道，像在自嘲：“你激我？”
    “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能中招，姐姐你状态真是差的要死啊，还有那脸涂的都是点啥？”奚雨在桌上的饮料间一杯一杯地闻，选了一杯度数高的给阿秀，抬眼道，“糊墙吗？老板娘你就不怕把客人都吓走？”
    “你是打算把今天这事告诉荣榕吗？”阿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不打算，”奚雨又推了一杯过去，“你都下定决心要分了，劝不动的。”
    奚雨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桌子上，黄色的牛皮纸袋鼓鼓的，很厚。
    这种类似电影的场景让阿秀后背一凉，她颤抖地问：“这是什么……”
    奚雨摩擦着纸袋子的封面，“这袋子里装着的是你的故事，那些人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奚雨抬头看向面露恐惧的阿秀，“比起他，我更担心你。”
    “你查我……”阿秀一双眼睛失去光彩，俨然如一滩死水。
    “是荣榕想……我拦下来了，”奚雨脸色也不好看，“你知道我家开律师事务所的，所以荣榕他拜托了我。但是这份档案还没有开，我也不想开，这世上谁都有一份不想别人窥探的隐私，我没有那么大的兴趣闯进去探究……”
    “可是秀姐，我拦的了一次拦不住第二次……他总有一天会知道……”
    奚雨压低声音，浓浓的叹息：“如果你现在告诉了我还有时间想办法……要是晚了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阿秀一想到那孩子会知道她最不堪一面，喉咙发涩，一阵恶心，立即捂着嘴干呕起来。
    奚雨拿着手机跑到阿秀身边给她顺气，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她也不好受。
    阿秀抠着黑色的大理石桌沿，指尖泛出血色。
    “你想知道什么？”阿秀艰难地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看向奚雨。
    奚雨把她的手拿下来，摸着她的脸道，定定地认真道：“不，是你想让我改变什么。”
    清澈明净的眼睛里映出了阿秀狼狈不堪的影子，和那孩子平常流连于她身边时眼神太过相像。
    干干净净，映着光辉，没有风霜的印记，美好地让你望而却步，仿佛迈过去……都是一种亵渎。
    说吧，再藏着也没意义了不是？她嘲讽地笑道：“我当过脱衣舞娘，有过案底，怀过孕堕过胎……”
    她死死地抓住奚雨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份光明：“他家就他一个孩子，可我将来可能连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奚雨干净的脸庞逐渐模糊，她凄声问道：“你要怎么改？我又怎么配和他在一起！”
    阿秀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最开始为什么会答应他呢？那个孩子阳光向上，站在他的身边都能感觉到温暖，一点点地融化她心里筑起的冰墙，她越来越喜欢和他在一起，越来越沉迷于这样的感觉……
    你经历的越多，越会迷失在这样单纯的美好中……
    她忘记一切的伤痛，只用看着他就够了……
    直到有一天……他陪着她逛街，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在商场里疯跑，撞到了他，他没事，孩子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他好笑着把孩子抱起来和她一起哄，直到孩子的父母来抱歉着把小孩抱走。
    他等那对父母走了以后拉着她兴奋道：“那小胖子抱着太舒服了，我们有了孩子也把他养的胖胖的好不好！”
    所有的美好被瞬时打破，脚下的一层层的脏水不断涌上来，无论你怎么挣扎它还是会呛到你的肺里，淹过头顶，让你连死都变得那么痛苦……
    于是她快刀斩乱麻，虽然很痛，但也比以后他知道了一切好，少年人的热情都是来得快又去的快的，他那么美好，她不能拉着他给她陪葬。心伤总会愈合，他会走出去的……
    这样至少……他们还会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她还可以在他心里保留一份纯质感情……
    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他会对她执着至此……
    是她以前遇到的太不好，还是他太好？
    是他太好了，好的超出了她的想象……是不是最早的时候就不该答应他……
    阿秀恸哭出声，眼泪浸透奚雨衣服，丝丝温热粘在脖颈上，浇到心坎。
    “姐姐，”奚雨红着眼眶把她抱到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她在她耳边说，“命运多舛不是你的错，遇人不淑也不是你的错，”
    奚雨抬起阿秀布满泪痕的脸：“爱一个人你觉得好的人更不是错……可有一点，你必须要知道，”她的神色严厉起来，“配不配得上是两个人的之间事，不靠外人来评，更不能让你一个决定！”
    她起身很快地拿过桌面上的文件袋，解开，抽出一沓空白的A4纸。
    “秀姐，对不起，我骗了你，”奚雨看着阿秀把白纸放到桌上，她揉揉眼睛，“还有，虽然我很喜欢你，但荣榕他是我认识了很多年的好兄弟……
    奚雨将放在桌面的手机翻了过来，状态是通讯中，而通讯人的一行是——林木头。
    她在来之前调了个常亮，声音开了最大，来了以后叫小哥别唱太闹的腾的歌，安排几首吉他小调，和阿秀问好的时候就拨通了林荣榕的电话，对话的全程林荣榕都是在线的。
    也就是说他应该都是听到了的，至少重点没错过……
    阿秀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奚雨松开她的姿势。
    奚雨挂掉电话，面色凝重地抓起手机：“秀姐我走了。”
    说完也不看阿秀，撒腿就跑，跑出去时遇到了正在开门的林荣榕。
    绷着脸，气势逼人，从头到脚都是危险的气息，这是荣榕第一次带给她和司源相似的感觉。
    说愤怒吧也不是，说烦躁吧也不像，总而言之又可怕恐慌又想凑过去哄哄逗逗……
    不过都不关她的事了，怎么哄得看秀姐……
    奚雨和荣榕擦肩而过，顺便往他手里塞了个钢笔……
    她为了防止他听不全，特地抄了根录音笔塞在胸前的口袋里，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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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