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尘漫漫，人繁繁

        为了应对那一晚有可能掀起的腥风血雨，陆念情作了远比薛谌喻想象要多的准备。
薛谌喻找来了江晨瑜当援手，陆念情自然也不介意寻觅帮助。
其实，陆念情交友广阔，愿意帮助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然而，援手这种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要考虑的因素会有很多。再要好的两个人，终究是不同的两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压力、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既然不可能完全重叠，就一定会有冲突，冲突的时间、冲突的地点甚而是冲突的目标、冲突的信念。这是无可避免，又必须面对的东西。
就拿陆念情来说，他在秦地有不少好朋友，金错刀庄的戚若耶、天陇剑场的聂无心，都不仅是有交手之谊，更含着惺惺相惜之感。奈何，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别的羁绊。像金错刀庄，和秦国朝廷联系本就深，若出手相助，难免落下把柄在朝廷手里，红衣手段之厉可是非比寻常的。就算是天陇剑场这般和朝廷联系不大的，到底坐落在秦国的土地上，同样是深受挟制，毕竟，朝廷对于天陇剑场这般游离于秩序之外的存在，是绝对不会有好脸色的，如果能有机会将其完全控制，当然不可能放过。所以说，哪怕戚若耶和聂无心自己有心相助，陆念情作为朋友也绝对不会答应的。一旦两人出手，就不仅仅是将个人牵扯进来的程度了，而会波及更多无辜的人。
当然，针对这种情况，并非没有破局的手段。真要算起来，这手段也是简单干脆。说白了，就是拥有强横的实力与超脱的地位。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讲，在此等格局下，后者或许比前者更重要，前者的存在也是为了后者的保持。这并非说实力为尊的道理就此改变了，而是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并不存在完全控制局势的实力差距，每到这时，势必就不再只是实力一个因素在发挥作用。就以此番陆念情求援来说，为什么金玄岑以及邱安忱、单小安能到，原因便是纯阳与武当实力强横的同时拥有着脱俗的地位。纯阳自不必说，天下道首，明面上和朝廷走得近，可若要自行其是，只要不损及秦国利益，朝廷也不会阻挠什么的。更何况，金玄岑一人也无法代表纯阳，他来辽阳在旁人眼里完全可以视作个人的名义。戚若耶和聂无心却不一样，一个是少庄主，一个是少掌门。至于武当，它的地位在于它的传承，悠久的历史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声望，千载风雨，犹自巍然屹立，从来洁身自好，少有行差踏错，大多数时候走的皆是出世的路子，任何一方势力想要对其出手，恐怕都要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整个道门的怒火。这也就是为什么，武当的实力已经远不如纯阳，却还能保持着超然独立的姿态。而与武当、纯阳形成鲜明对比的，无疑就是蜀山派。北刀南剑剑为尊，巅峰时期的蜀山实力强大到彼时的纯阳都望其项背，可朝廷依然决意将之抹杀，固然有当时一系列的动乱在推波助澜的原因，但究其根本，却是因其不归儒道佛，亦不属朝廷，又偏偏插足红尘，并表现出能够威胁世道走向的实力。朝廷不可能永远容忍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而其周边的青城诸派亦不希望看到一家独大的局面。换句话说，若蜀山派犹在，若金玄岑等人来自蜀山，陆念情恐怕就要好好考虑是否出手请他们相助了，而他们一旦真的到来，秦国方面或许势必便要插手了，无论以怎样的形式。
总之，世事纷繁，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条直线。
红尘间奉行实力为尊，可就算作了至尊又能如何。
为尊者，未必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世间有如此多的条条框框。
每个人都有讨厌这些条条框框的权力，却又无法否认这些条条框框确实带来了焕然一新的东西。
这些东西，衍化出万千条道路，仁道、霸道、邪道、我道……无数的人在道路上前行，为着心中认定的方向，纵死不退。
人之为人，可悲于此，可叹于此，可敬于此。
仅仅何以驰援，如宝镜生华，折射出了世间万象。
更何况，这所谓的宝镜，不过是天下一隅。
真正的红尘，莽莽浩浩，或许穷尽一生都难以看清看遍。
人如斯，修行者如斯，天上仙佛亦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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