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终结与起始

        当阮明光因灰甲人的狠辣而感慨时，银衫陆念情也在感慨着。
只不过，他感慨的事情就不太一样。
此刻的他，堪堪被震退数步，周身的灵光都散了许多。
他轻吸一口气，宁定周天法力流转，望向眼前的黑衫人，表情却和阮明光很相似，皆是嘴角轻抽。
黑衫人当然不如灰甲人狠辣，可他的法宝是真的多，多到银衫陆念情都有些吃惊。
要知道，陆念情拥有的法宝已经够多了，甚至不乏崆峒印这等神器。
然而，黑衫人的法宝同样是层出不穷。
最开始的那骨白色大幡，品秩就极高，召唤出来的火焰巨人甚至能捏碎山岳真形。尔后的紫色玉玺也是妙用非凡。更不要说大摩罗黑血瓮了，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漆黑小瓮，就算和崆峒印相较，也差不了太多。
光是这三件法宝，就已经能看出黑衫人的家底不是一般的地仙可比的了。
更重要的是，黑衫人的收藏显然还远不止于此。
在动用大摩罗黑血瓮后，黑衫人又接连祭出了两件法宝。
一件是浅黄色的水晶，其中流溢着极其混沌的灰白色气劲，连银衫陆念情都瞧不出根祇，但是，威力确实十分可怕，灰白色气劲席卷下竟然直接摧毁了那九朵银莲联结成的屏障。
另一件是碧绿色的芭蕉扇，扇面上绣着青蟒之形，扇动间劲风横扫若虎啸山林。银衫陆念情刚刚便是受这碧绿芭蕉扇之袭，被吹得气血翻腾，退出好远才稳下身形，连崆峒印都来不及催动。
这两件法宝，真要论品阶，莫说崆峒印了，连大摩罗黑血瓮都比不上，却皆是各有突出的特点。再加上黑衫人运用得当，展现出的威力也远远超越了品阶的限制。
法宝为外物，外物之强弱，终究由人而异。
其实黑衫人法宝众多这件事也不过是其次的，首要在于他能将每一件法宝用起来都得心应手，便显现出高妙之处来。
就拿陆念情来说，世人称赞他博通百家，这四个字中，“博”字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的关键是一个“通”字。
被碧绿芭蕉扇扇飞，银衫陆念情虽然腹诽不已，但心情却是愈发平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就算有崆峒印之助，想要重创乃至杀死黑衫人，都是天方夜谭。
这样一来，顾忌反倒是更少了。
有时候，拼命的决心，本就不是来自希望，而是来自失望，甚而绝望。
绝望时不绝望，才是决死的理由。
银衫陆念情双手虚压崆峒印，小印上的五方帝君之形依次亮起，又依次破碎，化作濛濛光雾散开，向更高处飘转。
黑衫人还来不及体味刚刚压制银衫陆念情的欣喜，就立刻变了脸色。
他意识到了银衫陆念情想要做的事情，心底深处不自觉地涌起了一抹淡淡的恐惧。
“住手！”
黑衫人怒喝一声，抬手直接将那浅黄色水晶抛了出去。
浅黄色水晶飞速旋转，黄芒流溢间凝成一柄锋锐涌动如在切割虚空的长剑，剑尖赫然闪动着灰白色的微妙灵辉。那一点灵辉看起来虚渺难言，实则凝聚了难以言喻的力量。
银衫陆念情面容沉静，左手仍旧托着崆峒印，右手虚虚一握，凝聚起一团琉璃色气旋打入那青碧珠子中。青碧珠子突然亮了不止一分，璨璨似星辰。那金玉龙也仿佛活了过来，腾啸而起，身形变得庞大，就如真龙降世。
金玉龙和黄晶剑撞在一起，各自节节破碎，带来的压迫若山崩地裂，让整片天空都震颤不已。
但见一抹金黄色光芒冲霄而起，金玉龙和黄晶剑彻底湮灭于无形。
纷乱的光影中，一缕浅黄色重新掠回了黑衫人的袖袍间，而又有一缕明金色归返到崆峒印中，重新盘于青碧珠子上，却已失却灵光，竟尔化作了灰色。
这一击，对于黑衫人来说，到底是失败的。
因为没能阻止银衫陆念情。
那升腾的五色光雾渐渐凝聚，显化出的仍是帝君之形，却不再是袖珍地附着在小印上，而是顶天立地般悬在空中，身躯之巨大全然不让与四大凶兽。
黑衫人眼皮轻跳，双手握住碧绿芭蕉扇猛地一扇，重重青光波浪般涌起，甚至连芭蕉扇本身都脱手而出，化作一头碧青大蟒，乘着青光，向银衫陆念情扑去。
紧接着，他几乎是不敢有片刻停顿地拂袖祭出了四块蓝澄澄的玉玦。
玉玦环绕在周围，连成方形，继而不断折射出深蓝色的细晶，仿佛棱镜结出了千面百层，又像是被精心雕刻出的蜂巢。
这些晶片将他保护在其中，分明显示了他的想法——至少在面对接下来银衫陆念情所要施展的手段时，他已经打算彻底弃攻转守了。就算是刚刚那一扇，也是变相的抵御罢了。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有这些晶片护身，黑衫人依旧没有觉得稳妥。
几乎是非常果断，他抬手轻点那紫色玉玺。
紫色玉玺滴溜溜一转，洒出一片光霞，笼罩周身，宛如一滴饱满的水珠。
黑衫人仍不打算停止，他直接动用了大摩罗黑血瓮，黑笋再度遁出，似收卷的花瓣。
看起来纷繁的举动，实则呼吸之间即成。
反观银衫陆念情，却动也未动。
然而，其渐渐黯淡渺茫的身形分明在昭示着某些变化的发生。
黑衫人的所作所为，银衫陆念情看在眼里。
却也因如此，他的眸中到底涌出了些怅惘。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放眼整个天下，黑衫人也绝对是处于巅峰的修行者。
修为境界且不说，见识判断便胜过太多人。
要知道，胜与负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攻，一念守，皆在刹那。
黑衫人不仅于眨眼间看破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也做出了最合适的抉择。
若没有这抉择，或许最后的结果会截然不同。
至少，会更向他所期望的靠近。
现在的话，大概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银衫陆念情慢慢闭上了眼。
等待终结，亦等待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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