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八章 平平淡淡

        李长生松开手中剑，青色长剑倏忽入天，消失不见。
当他再度抬手轻压，风动云变。
那环绕李长生周围的六柄飞剑化作青色漩涡，向内挤压时剑气生华，接天连地，无边无际。
而消失的青色长剑赫然从重霄之上出现，变得异常庞大，毫无停顿地镇落，直有伏杀一切之意。
唐惊梦尚未施展术法，唇边就已渗出鲜血。
但他依然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双手结印，轻轻一拉，九道古剑剑影飞速盘旋，联结一片，凝化出一方青棕色古钟虚影。
钟声阵阵，激荡开绵延不绝的波纹，若海上潮生。
只是，那从天空镇落的青色巨剑上，忽而燃起了火焰。
青幽色的火焰摇曳间似万叶纷飞，看起来柔弱无力，实则氤氲着极尽炽烈的温度。
潮涌不绝又如何？焚山煮海一剑镇！
剑气与焰芒撕开波纹，不断斫砍在古钟上。
模糊的辉光一圈圈散开，像是流散的烟火。
唐惊梦再度咳出一口血，眉眼间流溢出一缕落寞。
古钟上，一道道裂纹浮现而出。
李长生淡然地看着一切，双手微微一合。
那环绕的六柄飞剑尽数凝入那青色巨剑中。
纷乱的颜色瞬间少了许多，只剩下纯粹的青碧。
像初春抽芽的新叶，亦像春水一池，不泛涟漪。
古钟终究碎裂，九道古剑虚影归返为一，灵光黯淡。
唐惊梦紧抿嘴唇，带过古剑剑柄，向上轻扫，横拦如重山平地起。
李长生双手轻抹，似化阴阳。
青色巨剑剑尖顿时掠出一团青色光芒，仿佛鲤鱼跃出湖水。
青鱼游弋，古剑虚影立被搅散。
终至绝路。
唐惊梦不惧死。
他只是有些遗憾、有些失落。
想要守护的东西，或许守不住了。
他的一生，其实从来都是平平淡淡过来的。
平静地修行师门道法，安稳地在朝廷效力，无功无过，无风无浪，只是在一天一天，慢慢向前走。作为前朝遗族，他甚至没有参与燕楚之战。那时候，他在海外，奉陆忘情之命，寻找一些东西。等他回来，燕已经消失了，而自己就这样成了遗族。与李彻元等人汇合后，他也十分低调，做自己分内的事情，连出手的时候其实都很少。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以致让人忘了他一直是大燕中仅在李彻元之下的人物。在他心里，第一次肆意地发光发热，就是不久前令他目盲的那一战。他从来没有像那一晚如此拼命过。穷奇之乱的时候，他固然曾和千翳老魔交过手，但到底是未入绝境，比不得那一晚。那一晚，是真正的心有狂意。可惜，现在却终究还是要平平淡淡地离开了。仔细想想，若非那一晚受伤，也不致于现在连像样的挣扎都没有，大概也是因果使然。平平淡淡即是他的宿命。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的，很多人求而不得，自己该知足了。
唐惊梦摇头一笑。
他没有闭眼，垂下手，抬起头，静静看着青色光芒笼落。
只是，手中的剑依然握得很紧。
剑客，至死也不会松开手中的剑。
千钧一发之际，绯芒骤起，乱花腾飞。
一道道红色丝线由一点绽开，明明看起来是极柔软的存在，却带着无匹的凌厉。
青色巨剑周围泛着的光芒被不断切割、湮灭，最后竟归返至青色长剑原本的面貌，不复堪堪声势。
红色丝线缠在青色长剑上，青色长剑再无法动弹，连其上的灵光都被压制得跳动不止，似乎在挣扎。
不仅如此，周围的景象也骤然变换。
物换星移，碧绛湖消失不见，海棠山庄消失不见，沉沉夜色如同融化，远处辽阳城上的光辉也似被抹去。
重新出现的一切，全然不同。
清浅天空下，是山映于川，雪覆似裳，花海飘香，极尽浪漫与梦幻。
唐惊梦立时反应过来，身形微动，即是退出了青色长剑之下。
至于李长生，他并没有因为唐惊梦的脱身而感到半分的生气。
他依旧是心如止水，只不过眸中难免多了几分好奇。
他嘴角轻勾，抬手虚虚一张。
那被红色丝线捆缚的青色长剑立时炸开，散作点点青色莹光，似纷飞的萤火虫，盘旋而归，重新在他手间凝聚。
李长生并指抹过剑刃，微微一笑：“这领域，很是熟悉呐。不知是灵诏的哪一位到此？”
一袭明媚红衣出现在唐惊梦和李长生之间，自然就是萧静姝。
当年收陆念情为徒后，萧静姝心结既解，就不再作男装打扮，哪怕外人面前也并不掩饰，坦然自在，但求潇洒。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也说不上少。事实上，很多人对于萧静姝，也并不执意于其性别，他们更在意的，当然是修为与实力。所以，无论静姝抑或东君，只要还是湮风刀仙，其实就没有什么区别。
李长生出世的时间原本就不算多，他自然不知道眼前的红衣女子就是萧静姝。只是，曾经碧游岛和灵诏有过不小的交集，是以他才能判断出萧静姝的来历。说来也有趣，灵诏和碧游岛都号称出世，实际上对于莽莽红尘，皆有不同程度的执念。
对于灵诏的认知，李长生还停留在风花雪月四仙中唯有一人是女子的层次，他当然下意识觉得，这红衣女子想来就是尹萝衣。
“原来是酿花酒仙，却未曾意及，酒仙姑娘竟如此精通刀道。”李长生弹剑三下，淡淡道。
萧静姝知道李长生认错了人，但这种微末小事，她没有解释的想法。
误会便误会好了，反正灵诏四仙同气连枝，没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李长生，却是话锋一转，幽幽问道：“李长生？怎么，碧游岛做主的变成你了？你师弟翁靖呢？”
李长生对于萧静姝直接唤出了自己的名字已经感到了讶异，后来听到“翁靖”二字，面容更是变得有些古怪。
他玩味一笑，摸了摸下巴：“翁师弟不喜欢这俗世的纷扰，当然是在岛上静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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