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八章 不凡

        听到陆念情的声音，唐惊梦向他轻轻点了点头，予丹野也是抱拳谨然一礼。
陆念情靠近后，唐惊梦便是微笑着说道：“丹野，我和少主聊聊。”
“嗯。”予丹野应了一声，周身泛起灰色光晕，整个身形便是隐没无踪。
陆念情站到木轮椅后面，在小池塘边慢慢推着，温润道：“唐叔叔，身子还好么。”
私下里，陆念情其实和唐惊梦、聂信远、宫九颜等人都很亲近，称呼上自然就随意了多。
先生先生的，总觉得有些僵硬。
唐惊梦莞尔道：“都无妨的，调养些日子就好了。华医仙很好，答应我们在辽阳再呆一月，不用担心。”
陆念情眉眼轻垂，有些惆怅：“已经不知道几次麻烦华医仙了，真是惭愧。”
“其实，换个角度想，也挺好的。至少我们还有请华医仙的机会，至少请来华医仙还有用。”唐惊梦平静道。
陆念情叹了口气：“活下来，终究是好的。”
“你叹气的次数，比以前可是多了好多。”唐惊梦清润道。
陆念情云淡风轻：“我本不是真洒脱，哀愁多了，自然生叹。”
“太谦虚啦。”唐惊梦笑着摇了摇头。
陆念情笑道：“大概是有点。”
唐惊梦看向天边微云，“少主可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没有的。”陆念情抿唇，“我或者很乐观，或者很悲观。不左不右，不深不浅，好像不太有。”
“看来，少主觉得现在的局面，应是不算好也不算坏。”唐惊梦道。
“至少，没到绝境。还有坚持走下去的动力。”陆念情轻吸一口气，“这算比较乐观么。”
“乐观些好。”唐惊梦慢悠悠点头。
“听唐叔叔的话，似乎曾经想过这样一天的到来？”陆念情问道。
“想过的。”唐惊梦或许回忆起了些往事，眉眼间浮现起怀念，“你知道么？就是燕初亡那段时间，我们这伙人，东躲西藏的，日子都没个盼头。成日里躲在藏身的地方，都不敢现身那日子，难熬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无聊的紧。最后无聊到什么地步？无聊到，我们几个家伙，就凑在一起，一个扮演燕，一个扮演楚，一个扮演秦，各自推衍攻防。有时候，一天能说完一年的变动，有时候，又要好多天。后来，甚至还加进了狼族，加进了东瀛诸岛，加进了可能的叛乱。现在想想，真是乱七八糟的。”
陆念情会心微笑着。
他仿佛也看到了当年的困窘，然而困窘中的他们，都在用每一分力量去坚持。
泪中带笑，本就是生活的意义所在。
唐惊梦显然一样觉得当初做的事情呆呆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挺傻的，对吧？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傻傻的举动，恐怕真的坚持不下去。”
“不傻。”陆念情很认真地回答，“是极可爱的。”
唐惊梦大声笑起来，爽朗道：“呵呵呵，少主，你这话可让我颇不好意思。”
“努力活着，这本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更何况又是用最有趣的方式。”陆念情絮絮然道，“最有意义，又最有趣，这世间已经很难找了。”
“是啊，都是努力活着，仅此而已。”唐惊梦略略低下头，语调幽远。
“所以，就是在那时候，就已经想到很多种将来的样子了么？”陆念情慨然喟语，同时停下了步子，微微转身，让唐惊梦和自己都朝向小池塘的中央。
不知不觉，已经绕着小池塘走了一圈了。
唐惊梦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就像微风稍稍地拂过树叶，“想到了，想到的甚至有些多，更好的、更坏的、不好不坏的。”
“其实，这样会更痛苦吧。”陆念情望着小池塘，池塘下有好几抹红影飘动。
他的这句话，是有几分歧义的。
但是，陆念情知道唐惊梦不会想错，唐惊梦自己也这样确定着。
唐惊梦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澈然而应：“少主，你真的很聪明。”
陆念情却是苦着脸，像个丢失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颓然道：“我宁愿不要这样。”
唐惊梦却是摇头，仍旧微笑：“这样很好，为什么不要这样呢。而且，我说那些，本就不是想告诉你，那些会带来痛苦。”
陆念情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有时候，倾听，比诉说更重要。
唐惊梦抬起手，微微一引，好像有看不见的浅青色气束盘旋而聚。池塘里的鲤鱼都好像受到了召唤，聚在了一堆，时不时浮到水面吐泡泡。
他舒然地展了展眉：“将来，是说不准的。就像，当时的我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你会突然变成楚国的燕世子，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你能把玄徵军师的女儿娶进门，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你竟然能这样出色。我们设想了很多，环境的好坏、布局的好坏、走势的好坏，这些都是或许能确定的，但也有不可能确定的，那就是人。”
“人？”陆念情有些恍惚。
“大家都说，世事如棋局。这是个很糟糕的比喻，不是么。”唐惊梦自嘲似的笑了笑，“红尘莽莽，纷繁难定，确实像纵横十九道上的博弈。可，棋子只有黑白之分，再无他别。世间人却不是这样。我们在看到少主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之前的推演根本没有作用，你会在这人世的画卷上更精彩地泼墨挥毫。”
一尾红鲤跳出水面，绽出晶莹的花，尔后又深深坠入，泛开一圈涟漪。
陆念情张了张嘴，想说又说不出来。他放在木轮椅边上的手攥得很紧，让自己的颤抖显得不那么明显。
唐惊梦则是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少主觉得，自己只是在守护身边的人，做应该做的事情，这当然很好。但是，少主也要学会，用另一种角度看。自己真的是在很努力地做很不凡的事情。我们是凡人，我们也不凡，不是么。就像这鲤鱼，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化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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