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惧心忧，缘知缘续

        听到玄夙常的怒喝，赫连谌脸颊直抽，却并没有应话。
事情走向失控，赫连谌心中已经萌生退意。
有野心的他，同时也十足的惜命。
一定要重返仙界的前提是一定要有命活下来。
说到底，他怕了。
赫连谌不是傻子，他能猜到玄夙常心里真正想的事情。
他知道，玄夙常也在害怕，所以玄夙常迫切希望他立刻出手，来搅乱局面。
然而，搅乱局面，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赫连谌不清楚玄夙常是否想到了这一点，至少他已经意识到，公冶无生既然选择了站到对立面，那必然是很清楚玄夙常若是转圜过来，对自己是绝对的不利，既是如此，若陆念情没法再站起来，公冶无生多半会代其下手。
换句话说，他若要出手，就必须得在公冶无生动手之前来为玄夙常拖延出足够的时间。
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任何一种能将之实现的方法。
这才是关键所在。
另一重的困境又在于，若是玄夙常的这具化身身殒，且不说上界尊主会如何追责，往近来处来说也令人头疼。公冶无生等人就罢了，重要的是陆念情。到了这一步依旧没死，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要知道，赫连谌眼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是陆念情最想杀死的人之一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原本的大好局势，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打上了死结。
不。
倒也不是真的入了绝境。
至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此刻，退，是最好的选择！
赫连谌目光闪烁，到底没有立刻退走。
他想再等等。
倒不是等什么变数。
他已经不奢望有什么变数了。
他只是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赫连谌始终没有忘记，玄夙常是化身入凡。
若现在走，不免落人口实，他日重返仙界，可不太妙。
既然要走，干脆便等玄夙常这具人间化身真正湮灭之后。
这样，至少比玄夙常亲眼看见他不战而逃来得好。
若是公冶无生知道赫连谌所想，大抵又是一阵嗤笑。
编排了这么多理由，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贪”字罢了。
野心大，即是所求多，所求多，那便逃不开贪婪之心。
总觉得要自己最得益、总希望自己能有最好的处境。
可这世间，又哪有这么多美妙的事情。
有时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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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魔影就常常觉得，自己的运气总是很好。
现在，也不例外。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活到这一刻。
幸运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欲望。
相反，他总是很知足。
可这一次。
他想贪心一下。
贪心地祈求，小海棠一定要好好的。
我也会好好的，直到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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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夙常那一声怒喝已经过去了足足十息。
可这十息里，竟然没有人再说话。
包括玄夙常自己，也不知是绝望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满目疮痍的原野上陷在了诡异的安静里。
入耳，唯有风声。
十息过后。
诡异的安静终于被打破了。
纳兰落雪收回了手，面色苍白地闷哼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看起来，为魔影疗伤，她也费了不少心力。
魔影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拔出插入心脉的紫红长剑。
血如飞花泼洒，却没有坠落，反而重又化作一朵朵血莲悬在周围。
不远处，玄夙常抿着唇，闭上了眼睛，但从面容来说，似乎倒是比之前更平静了。
公冶无生还是一幅悠悠然的模样。
赫连谌却是心中一紧。他现在有些担心，陆念情到底何等的状态，如果真的在纳兰落雪的帮助下恢复了大半伤势，他就不得不考虑再不走是否会被追上的问题了。只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赌一把，至于原因么，终究还是那个“贪”字。
魔影并不知道赫连谌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赫连谌赌对了。
唯有纳兰落雪和他自己知道，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虽然纳兰落雪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愈疗的手法也足够高明，但其实只是勉强把他从鬼门关边拉回来罢了。
当然，哪怕如此，魔影依旧很感激。
他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却也恩怨分明。
杀我，各为其主，固然恨，但理解。救我，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候救我，那便是大恩。
魔影掌心运起黑气，将那紫红长剑湮散，眉眼低垂，轻声道：“谢谢。”
他现在，也只能说一声谢谢。
纳兰落雪没有看他，只是抿唇一笑。
她好像忘了这里还是战场，就这样抬手托起下巴，闭上眼，恬静地休息起来。
魔影也不再多说，慢慢走向玄夙常。
他走得很慢，是因为走不快。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立刻来到玄夙常面前。
虽然慢，但每一步，都饱含着杀意。
魔影没有丝毫隐藏自己那深沉如海的恨。
这已经不止是一世的恨。
九世的无常尽付此身。
终于。
魔影来到了玄夙常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一招，那柄刺入玄夙常身体的青灰长剑落入手间。
玄夙常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气息却依旧微弱。
显然，剑是否在身，都改变不了他遭受重创的事实。
剑意在他体内一直肆虐，早将四肢百骸摧残得千疮百孔，而凝结的封印更是封锁了他的行动，斩断了退路，甚至，还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这一剑溯源伤及其本体后继而阻断了他和仙界的联系，让他诸多保命秘术无法施展。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玄夙常无法理解，自然也满是无奈。
此刻的魔影，望着手中的断贪嗔，思绪万千。
谁都没有发现，红衣离开的时候，将断贪嗔交到了他手上。
谁都不会想到，最后是这柄剑，彻底扭转了局面。
这或许，就是缘法使然。
恍惚间，他想起红衣，想起吕祖，想起南宫衣，想起祁问岚，想起天上孤寒的宫阙里相伴不渝的两抹蓝，想起遥远的辽阳可念不可见的小海棠，心里满是酸涩。
所有的所有，都是轮回的苦痛。
逃不掉，逃不掉。
唯一能做的，就是斩断眼前的阻拦。
让他能去见她的阻拦。
魔影用双手握住断贪嗔，慢慢举起，剑身上青灰光芒流转，更有片片绯红色的海棠花瓣显现而出。
下一息。
只要到下一息。
断贪嗔就将斩落。
到时。
一切，便是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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