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很多人

        夜色渐渐深沉，远处的打更声传来，不知不觉竟已是亥时了。
然而，陆念情三人别久重逢，畅然而聊，全无疲倦之意，反觉肆意尽兴。
不负少年时，大抵说的便是这等景象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片或清泠或英朗的笑声，却原来又有很多人到了城墙之上。
来者皆是这几天到辽阳的客人中的年轻一辈，当真可说是菁华汇聚了。
陆念情三人见了，也是翻下城墙，站到了过道上。
那些年轻人里，贺灵迁最先跃出来，挥手道：“哎呀，可算找到你们啦。”
陆念情微笑道：“大家都在啊，这么热闹，是要做什么呀。”
江月儿小跑过来，挽住洛海棠的手臂，向着陆念情做了个鬼脸：“嘻嘻，大哥，明天洛姐姐可就要归你啦，今晚就让给我们呗。”
段与泠也是爽朗笑道：“江大哥，你这往后就有家室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潇洒自在了，不得趁最后的机会和咱们几个大老爷们一起好好玩玩。”
段与泠这话一出口，就被江月儿撅着嘴弹了一下脑袋。段与泠顿时龇牙咧嘴。
陆念情摸了摸鼻子，摇头失笑，促狭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你们问问小海棠愿意不愿意，我听她的，她要是舍得，那我也舍得了。”
洛海棠凤目轻瞪，娇羞地扭了扭陆念情的胳膊。
“嘻，好酸好酸。”颜青青俏然过来挽起洛海棠的另一只手，和江月儿一起把洛海棠从陆念情身边拉开，“洛姐姐我们可就借走啦。”
洛海棠一边回首向着陆念情吐了吐舌头，一边和那些女孩子簇拥着离开了。
剩下的年轻小子们当然也就凑到了一起。
陆念情笑着望向周围，却意外发现了一道不曾料想到的身影。
其人青衫落落，腰间系着一柄剑，手里却是拿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狂饮一口，端的是洒脱不羁。
看到青衫人，陆念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辛大哥，你怎么也跟着一起闹了。”
原来，这青衫人正是辛蓦然。
辛蓦然向着陆念情瞪了一眼，没好气道：“怎么了？我就不能一起来玩？你这是嫌弃我老不成？”
陆念情摸了摸脑袋，干笑：“哪有哪有。这不是看到辛大哥也在，激动嘛。”
“嘿嘿，少来，说的比唱的好听。”辛蓦然摇头笑了笑，抬起葫芦灌了一口酒。
众人皆是哄笑。
江栖梧在旁提议道：“辛大哥，你这只管一个人喝酒可太不够意思了，咱们还是去找处酒家，一起喝才过瘾。”
陆念情拍手道：“栖梧说得对，我这就带你们去。”
众人尽称其是，却有一道清润的声音有些惶恐地说道：“几位施主要去喝酒，那也么以什么，小僧却是去不得了。”
原来，正是清蝉说话了。
辛蓦然伸手在清蝉肩膀上拍了拍，大笑道：“小和尚，都这时候了，你一个人像什么话。随我们去吧，我们不逼你喝酒便是。”
说着，他拉起清蝉便是当先往前走去。
清蝉无奈，只得连连诵经告罪。
就这样，一行人笑闹着也陆续离开了这里。
不过，在最后走下城头的时候，陆念情却是回首看了一眼城墙通上的某个角落，神情间意外地浮起了数抹复杂。
但。
终究只是一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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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城墙上重新陷入寂寂。
只有亘古如一的月色依旧在尽情挥洒。
方才陆念情曾经注视的地方，光影一阵浮动，忽然现出了点点金色莹光。
金色莹光飘飞不定，其间忽而现出一道身影来。
这身影伟岸威严，眉眼肃厉，一身金袍光耀华贵，帝王之气流转，隐隐有龙吟阵阵。
但其苍白的脸色与难掩的疲态却又在切切实实告诉别人，他的状态着实不太好。
大概很难有人会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楚皇帝江玄胤，此刻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敌国的根基之城，出现在不知有多少高手汇聚辽阳的这样一个时机。
无论他出于怎样的目的，又怀抱着怎样的心思，至少这般气魄，都值得尊敬。
然则，如此气魄的背后，真正含着的，却只是江玄胤心中少见的几分柔软罢了。
当年，他无缘得见女儿大婚、红裳加身，终是一大憾事。现如今，他命已不久，心气也磨了大半，便低头服个软又能如何，只求能看到自己的外孙迎娶佳人，那大概就如看到女儿一般，也算了却心愿。
眼下，见这些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江玄胤愈觉萧索。
想他初涉这红尘，何尝不是豪情万丈，身边聚了许多英杰，可现如今终是只剩得衰朽残躯。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到得今时今日，也有五六分遗憾。
可遗憾归遗憾，若说后悔，除去江染玉之死，便半点也没有了。
哪怕是多受指摘的南云坞之役，他也毫不后悔。
这就是他的路。
独属于他的路。
又岂会因为见了别人的路，而更改。
江玄胤长叹一口气，思绪万千，然而心意却是越发坚定了。
只是，他心中却还有一丝好奇。
好奇的是。
陆念情到底有没有发现他。
最后的那一个回首中又藏了多少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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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辽阳城热闹一片、宾主尽欢时，遥远的秦地，一座没有名字的山上，却是有些冷清。
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名字，只是红衣不知道罢了。
某处山崖边上，红衣临渊而坐，双足空中晃啊晃的，双手撑着地面，仰头看星空。
就和之前在女墙边坐着的陆念情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陆念情身边有很多人，她却孤零零的。
噢，或许也算不上形单影只。
毕竟，还有师傅嘛。
她的师傅，也是个美人，却唯独一头长发生得雪白，配上素白的衣裳，简直就像一片雪在飘动。
白发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到了红衣的身后，眸中满是怜爱：“真的不去看看么？现在，还来得及。”
红衣低下头，眉眼轻垂，苦涩一笑：“不去了。”
白发女子叹了口气，淡淡道：“其实，若你愿意，我将他绑了来，明日便成亲，那也没什么的。”
红衣睫毛轻颤，咯咯笑道：“师傅，你这不是陪着我胡闹么。”
白发女子柳眉微竖：“我的弟子，胡闹又怎么了。”
红衣抿了抿唇，眸中的神采分不清是洒脱还是怅惘：“红衣一直都信缘的，以前是，现在也是。缘未到，便是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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