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风其凉

        无论是江延棣、文茹月，还是温修宁、暮雪鸢，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还有一方势力关注着赣州军的动向。
虽相隔千山万水，但仍却对南境的变化，尤其是赣州军的布局，给予着绝对的关注。
这方势力的名字，是燕。
须知，陆念情属于最早察觉江延棣绝非表面上那般贪色好利的一批人。
而他有时也会觉得，江延棣其实和他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
都在背负往事前行。
这种共情感是陆念情将赣州军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当然，南境的变化确实也对天下大势产生着举重若轻的影响。
最开始洒出去的燕子，以及后来陆续派遣的谍子，有不少都分布在赣越一带。
不得不说，在刺探情报这方面，燕似乎有特别的天赋。
连江云玕和费长衣两方都没能探出赣州军的动向，可大燕的谍子一出手，就立刻有所收获。
早在赣州军开拨金陵的七日前，也就是赣州军堪堪敲定行动时间的三日后，远在连州城的陆念情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沉沉夜色，袁府偏厅中，陆念情听蝉羽述说有关赣州军的事情。
陆念情微微颔首，轻吐一口气：“其实，我那表兄的思路是对的。楚国的根基毕竟都在南方，无论往那边突围都很困难，倒不如赌一赌，去攻金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于江云玕和费长衣，他们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毕竟兖州算是北地。只可惜，现在的兖州可是在太子的掌控下。兵力虽然少，却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终究算不得好路子。”
蝉羽认真聆听着。
少主的见解确实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格局，这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学习。
陆念情摇摇头，叹道：“哎，表兄的想法虽然没错，但现阶段来说，以赣州军的战力，去碰金陵确实是以卵击石。更何况，现在金陵恐怕还是外松内紧的状况。奈何，拖下去又真的是有害无益，迟早会被困死。当真是个两难局面。我那表兄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蝉羽微微挑了挑眉，轻声道：“若换作是少主，可有破法？”
陆念情闻言怔了怔，然后笑着摇摇头：“若换作是我，抉择应当和表兄一样，顶多在细处会有所不同，但恐怕于大局无用。我毕竟也不是神仙，遇上真正的死局，其实真正能倚仗的，也就是运气。”
蝉羽点了点头。
陆念情则是神情微黯地说道：“我这表兄此番作为，怕是已心怀死志，不准备痴缠于这世间了。到时，金陵想来又是血海一片。”
蝉羽默然不语。
陆念情揉了揉眉心，悠悠道：“传讯给逯风，有可能的话就救一救吧。不必强求，尝试便好。”
“救一人？还是救赣州军？”蝉羽问道。
陆念情怅然地仰起头，苦笑道：“我们终究不是什么圣人，救不了天下。且救一人，看看能不能将我那表兄带回来吧。”
“是。”蝉羽抱拳而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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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若白驹过隙，金陵一战很快有了结果。
赣州军与楚军鏖战三个日夜，尽折于金陵，无一人后退。
推进最深时，甚至已至内城。
楚军固然胜了，却也胜得惨烈。
金陵一片尸山血海，宛如人间地狱。
据说，战至最焦灼处，竟生异象。
北风骤起，大雪飘飞。
时人引之为天兆，或有所示。
有道是，北风其凉，斯人哀怆。
是以，变乱虽定，人心犹惶惶，十数日方止息。
至于，文茹月最终到底有没有赶上北向的赣州军，是否曾在金陵大战中与江延棣相见，而江延棣最后的结局又是如何，就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
******
如今已是金陵大战结束的第五天。
幽兖边境。
某处密林的空地上，文茹月慢慢睁开了眼。
这次，她不再像于无心崖上的那次醒转一般恍惚，堪堪睁开眼便是骤然起身：“兄长！”
她望向四周，却发现已然不是身在金陵。
幽暗林中，唯有面前的一堆篝火在摇曳着明灭不定的光。
篝火的另一边，是个留着两撇胡须，目光中透着精明的中年人，他身穿淡蓝衣衫，身边插着一柄剑。
在文茹月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靠坐在左后的树旁，黑衣如墨，脸颊瘦削，剑眉如鬓，比淡蓝衫中年人要年轻，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刀。另一个则站在右后方一棵树的树枝上，身形修长而玲珑有致，青丝三千，如瀑垂落，抱剑而立，赫然是个英气十足的黑衫女剑客。
文茹月感觉头有些痛，满身的疲惫感，脸色事实上在她还是沉睡的时候也一直略显苍白。
她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攥着拳，努力说道：“这里是哪？”
淡蓝衫中年人撇了撇嘴：“谁他娘知道是哪。”
那黑衣男子倒是还算比较正经地回应她：“幽兖边境南线上吧，还没过郁营。”
文茹月呆坐在原地，似乎有些出神。
淡蓝衫中年人三人便也没有说话。
突然。
文茹月颤抖起来，哽咽着说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兄长一起死。”
淡蓝衫中年人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答。
黑衫女子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还是那黑衣男子开了口：“其实你哥也能活，但他不愿。他说了，让我们带你走，希望你能活下去。”
“可是他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明明，明明能够一起活，再不济，也能一起死，为什么非要丢下我一个？”文茹月的话语间满是凄然，泪水滴滴答答。
淡蓝衫中年人挑了挑眉，脸上浮现出不耐的神色。
他捡起一根树枝摆弄着，郁闷说道：“不管如何，总归是你活下来了。活着不好么？有什么好难过的。一个人活着，至少还能带着两个人的心愿。再说了，你哥与你不一样。生死这种事情，有时候本就不是自己能决定。”
文茹月又一次发怔，眼神中甚至多了几抹空洞。
然后。
毫无预兆的。
她的手探向了腰间系着一把短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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