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赴燕

        宁平，是辽州南部的一座小城，就在玉祁雪原的最北端。
其时，并非冬季，却偏偏飘雪如鹅毛。
也是奇景。
不过，最近这几年，气候有异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况且北地本就苦寒，下雪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情。
只是，这漫天洁白的雪花，对于此刻宁平城南门外等候的众人来说，显然更多了几分祥瑞意味。
宁平这座小城的南门外，赫然站着许多人。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彻元。在他左手边，是薛谌喻。在他右手边，是吴六出。
燕遗族地位最高的三人尽数在此。
而他们的身后，还有宁致灵、端木墨嬅、宇文丹菱、紫菡等人也皆在其间。剩余的，也多是当日在辽阳城回雁楼曾出现过的人。
燕遗族众人齐聚于此，自然是在等候。
等候一个他们等候了太久的人。
很难说他们心中没有激动。
但他们都将情绪压住了。
只因，那个人还未出现。
当然，这一切终究是表象罢了。
众人心中想的又是些什么，也很难说得清楚。
整个燕遗族，真的像看起来的那样上下一心么？
至少辽阳之变已经揭开了燕遗族内部某个阴暗的角落。
雪，渐渐大了。
但众人一动未动。
盼所盼。
而雪帘的尽头，也终于出现了几道身影。
渐行渐近。
那几道身影终是看得清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绝世无双的一对璧人。
黑衫如夜，白裙融雪。
正是江忆染和洛海棠。
而后缀着的，有三人。
却是叶风吟、冷如修和祝崖鱼。
他们来了。
他们终于来了。
李彻元心情激动。
他真的非常激动。
为了复燕大计，李彻元实在是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而所有的转折，就将从江忆染归来的那一刻开始。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那是怎样的情绪。
他单膝跪下，抱拳清朗而言：“恭迎少主！”
“恭迎少主！”
其余人仿佛受到了号召，齐刷刷的，宛若一片林。
江忆染停下了步子。
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甚而有些恍惚。
辽阳城墟落之上，也是一般的情景。
只是，那时他还未作好准备。
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
眼前，便是将来要共同辟一片天地的人么。
这样的话，就一起努力吧。
江忆染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面容坚毅，声音沉稳：“诸位请起！我会和大家一起，为大燕付尽此心！”
自此而后。
没有燕遗族。
只有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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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平城头，江忆染和李彻元并肩走着。
过去，是李彻元领导着大燕这艘将倾之舟向前而行。
现在，轮到江忆染了。
江忆染眉眼轻垂，低声道：“前辈，我有个问题。”
李彻元微笑摇头：“少主，不必再叫我前辈了，称我李伯伯就好。”
江忆染轻轻一笑，点点头：“李伯伯，这么多年，会累么。”
李彻元和蔼道：“当然会累，但值得。因为那是我一生所愿。”
“可是，我有些害怕。”江忆染停下了步子，双手放到了城墙上。
李彻元也停下步子，笑容依旧温润：“少主害怕什么？”
江忆染叹了口气，无奈道：“李伯伯，我是害怕我的心。”
“你的心？”李彻元仍然微笑。
江忆染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雪花：“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我以前随随便便的，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想活得明白些，只是想身边的人平平安安。可现在，一下子，我好像有了一个任务，我得带着大燕向前走。忽然发现，那种感觉，真的不一样。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来没有过。我能把我的心全部放在这上面么？我能集中注意力认真地去思考么？我在挣扎后当个象征性的人物然后逃避么？我真的都没法确定了。”
听着江忆染的问题，李彻元却没有感到悲伤还是什么，反倒有些欣慰。
江忆染说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嘛，总会有迷茫困惑的时候。
这不要紧。
但江忆染，他已经学会面对心中的晦败、面对心中的阴暗。
这是他欣慰的地方。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向前走。
李彻元感慨道：“少主，复燕，从来不是你的任务，更不是你的负担。这只是成长，成长罢了。先皇时常跟我们说，人生，就像是在种花，花总会有开落，但陪着它成长，就是意义。复燕也一样。每一个人，哪怕是我，也都还走在那样的路上，关键是我们一起，一起陪着这场梦开花，一起陪着这场梦枯萎，那便是最好的。逃，并不可耻。每个人都会有想逃的时候。其实最早，支撑着燕遗族的人并不是我，那时我心灰意冷，躲在深山中，也想着逃。但后来，我发现，那很孤单。于是，我不再逃，因为那样就能和大家一起。”
“一起么。”江忆染眼神有些悠远。
“其实，这大概也是少主的习惯原因。”李彻元笑了笑，“少主总喜欢一个人把所有事情揽下，这我是知道。”
江忆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悻悻然道：“这么多年，确实一直都有很多人说我的这个毛病。但好像我都没能改变什么。”
李彻元摇摇头：“不，少主，你已经改变了。并且，这其实也算不得毛病。你一样会和同伴并肩而战，你一样能推己及人去想别人的心情，你一样可以不考虑身份的差距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你只是太在意了，在意地有些过分倔强。你想保护所有人，但有时候也给要保护的人上了枷锁。其实，没必要这么累，你把自己逼得太累了。所以才会问我，是不是”
江忆染微微呼出一口气，水雾结霜，飘飘荡荡：“是挺累的，但李伯伯，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挺有意义。”
李彻元微笑：“那不一样的。我是没得选。燕遗族里资历能镇住所有人的，就只剩下我了。所以我不得不那般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想活得轻松些。少主你不一样。你可以选择更快意的方式，只是要换一种思路，而且这种变换大概不会容易，也未必真的适合你。但至少，会轻松些。我们都觉得，你看起来潇潇洒洒，但其实活得并不轻松。或者说，你能用快意洒脱的心态去面世，不惧苦累，这很好。但我们都希望，你能事实上地更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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