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王何买了一瓶水润了润嗓子，才背着书包进去了，一进去，就有个安保将他拦住了。
    安保看了一眼穿着校服的王何，问：“小孩儿你找谁呢，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找……”这两个字说的嘶哑，听不清，王何干脆用本子写。
    “程淌……”安保念了一遍，又把王何看了一眼，去前台打电话了。
    程淌正在六楼台球室打台球，几个熟人一起玩儿，他靠在台桌前，球杆握在手里，左手臂绷成一条直线，目光幽暗的盯着前方。
    “砰”的一声，偏了。
    旁边几人忍不住调侃道：“这是怎么了，神枪手都不准了，不是得了二五眼吧？”
    程淌黑着脸扫了一眼过去，那些人立马闭嘴憋着笑。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程淌看了一眼，拿起手机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他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旁边立马有个美女点火，程淌看了过去，还是上次游泳池那个美女。
    电话一接通，安保立马挂着狗腿的笑容道：“程先生你好，楼下有人找你。”
    程淌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安保看了一眼王何的学生证，回道：“王何，他说是你同学。”
    程淌心脏狠狠一震，立马坐了起来，嘴里的烟直接掉了下去，落在美女的裙子上，美女发出一声惊呼，连忙站起身抖了抖裙子。
    程淌的喜悦很快被怒火冲散了，他冷静了下来，他之前给王何打电话关机，在学校被放鸽子，下午王何的那个笑容他还没消化过去呢，王何突然来找他了。
    他找自个儿，自个儿就要见啊，凭什么啊，程少哪有被别人这样拿捏过。
    “不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程淌说完就后悔了，站起身想往外走，眉头突然皱起，像是在犹豫什么，最后来到落地窗前，看着大厅门口。
    安保放下电话，朝王何道：“程先生说不想见你。”
    一句话让另一个人传，总会多出那么一层意思，王何准备写字，却发现笔都拿不稳，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鬼画符似的。
    王何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啊？”安保想起电话里传来的一声“娇呼”，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含蓄道：“程先生正在办事呢，没空。”
    “……”王何拧着眉没说话，指了指前台的沙发，意思是自己在哪儿等。
    安保没说什么，去做自己的事了。
    王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脚并拢，把下巴埋衣领里，目光盯着电梯的方向。
    这时候，外面进来了一群人，都是西装革履，嘴里互相讨论着，时不时还骂上一句娘。
    前台小姐和安保人员赶紧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拿出一张会员卡，前台小姐立马露出笑容，让安保人员散了。
    前台小姐转过身去办理，几个男人朝休息区走了过来，往沙发上一坐，王何就感觉到那些人身上的煞气。
    旁边明明空着的，非得挤这一张沙发，王何默不作声的往旁边移，直接怼最边上去了。
    很快就有人端了茶过来，直接越过王何，给那些人送茶水喝。
    几人很快就上电梯了，保洁阿姨拿着拖把过来打扫，就在王何脚下拖来拖去，拖来拖去，王何抿着唇，都不知该把脚放哪儿了。
    保洁阿姨看着王何身上的校服，用着带口音的话说道：“哎哟，娃娃你也在毅恒高中读书呢，你咋跑这儿来了？”
    王何张了张嘴，“啊”了一声，然后皱了皱眉。
    嗓子疼。
    “哎哟别说了。”保洁阿姨立马打断，心疼地道：“多乖的一个娃哦，怎么就哑巴了呢。”
    王何：“……”
    算了，就当个哑巴吧。
    保洁阿姨又凑在王何跟前道：“娃娃你快走吧，这里晚上可乱了，不是个好地方。”
    说完，转过身去洗拖把了。
    王何手抓着膝盖，看着阿姨的动作有些坐立难安，他的鞋底都是灰，怕把地再踩脏了，阿姨收拾的不容易，他赶紧出去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进入程淌的视线，程淌目光凶狠地盯着那个身影走出大门，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磨了磨后槽牙。
    好啊，才十分钟，就等了十分钟就走了，一点儿也没诚意！
    程淌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跟自己顺了一会儿气，回到沙发上坐着。
    后面的人叫他，“诶，程少，继续啊。”
    程淌已经躺沙发上闭眼了，他手臂搭在额头上，手指摩擦着手机的金属外壳，胸膛毫无规律的起伏着。
    天压的很暗，时不时吹过的风带起无数风沙枯叶，路上的行人学生加快速度往回赶，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天气反常的很，下午还有太阳，现在又要下雨了。
    王何就在大门外的花台坐着，看着车子和人进进出出，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刚程淌说不见他，说不难受是假的，但这件事儿时自己理亏，男子汉大丈夫得勇于承担。
    他手机送去维修了，只能看手上的腕表，王何仔细盯了一会儿，数了一遍复杂的纹路，总算知道现在几点了。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整个会所早已亮了起来，大门口车来车往的，王何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已经飘小雨的天空，他不断的跟自己说：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
    这一等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王何回过神时，脚都麻了，他站起来跳了跳，忍不住地咳了一声，唔，感冒还没好，这下又得加重了。
    “我去。”一辆白车停在王何的身边，李立冒出头，惊讶地看着王何，“你怎么在这儿啊？”
    王何坐在花台上，下巴枕着膝盖，眼睛盯着大门的方向，头发上还顶着一片枯叶，这可怜劲的，李立狐疑地想：这是怎么了，难道进不去？这些个不长眼的，怎么谁都敢拦，没看到是老子亲自带来的吗。
    李立又问：“你不会一直在这儿等吧？”
    说完，赶紧闭上嘴，瞧自己这脑子，人家不会说话还问这么多问题干嘛？
    王何吞咽了下，准备说话，李立立马打断，“走，我亲自带你进去。”
    不由分说的把王何带进去了，上电梯时，王何在外面犹豫了下，他想起程淌说的不想见他……王何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有些退缩了。
    他觉得还是在外面等吧，今天见不到明天再来，总会见到的。
    “你愣着干嘛？”李立从他招招手，说道：“走啊，程淌那家伙可想你了，喝醉了都在叫你名字，你不去看看他？”
    王何怔了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进电梯了，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变化，他心里不免紧张起来，他再想，见了面要跟程淌说什么呢？
    不管说什么，他先……认个错吧。
    王何把剩下的水喝完，空瓶子放回书包里，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那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去认错的，倒像是去打仗的。
    程淌睁着眼睛看着挂着的吊灯，神情黯然，对身边的一切声音都充耳不闻，他愤怒中带着懊恼，早知道之前就下去了，没准现在都能抱着王何了，还能接吻做点啥，就算吵架打架，都比现在这个样子强。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啊……
    正气着，手腕上的机械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动，程淌瞳孔一缩，看向表盘，那沉寂已久的一个齿轮逐渐转动了起来，随着时间越来越快……
    他记得这是一对情侣表，在两只表启动后，如果分离太久，在两只表靠近时，随着距离会转动起来。
    这就代表着，王何就在他附近，而且越来越近，程淌立马翻了起来，看向房间外。
    他站起来往外走，后面的人问他，“去哪儿啊？还玩不玩了？”
    程淌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出去了。
    后面的人笑道，“看他这样子，别不是去见相好的吧，薇薇你不每天都跟在程少后边吗，他没准在外面等你一起走呢，你要不去看看？”
    薇薇就是那游泳池美女，她横了那人一眼，赶紧补了妆追出去了。
    程淌站在过道，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两人就这么隔着几米相望，时间像静止了一般，谁都没有动。
    “你们先聊着，我进去了。”李立赶紧识趣的进台球室，还不忘回头看了几眼。
    这下程爷该高兴了吧，这世上没比他更义气更贴心的兄弟了，感谢就不用了，赶紧滚回去，别一天到晚黑着脸到处吓人就行，李立美不滋地进去了。
    两天没见，程淌日思夜想的人就现在面前，此刻，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平日浅淡的眸子现在有些脆弱的看着自己。
    程淌的心柔了下来，语气还是冷冷的，“找我做什么？”
    王何还没说话，一个大美女就站在程淌身后，薇薇看了王何一眼，眯着一双桃花眼问道：“程少，这男孩儿是谁啊？”
    程淌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睛，他有心让王何吃醋，尝尝自己的酸劲儿，于是淡淡说道：“没谁，就一同学。”
    薇薇“哦”了一声，站在程淌身边。
    看着面前的两人，好像无比的顺眼与登对，王何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就那么杵着，盯着面前的两人。
    此刻，他脑子里像是无数烟花炸开，“嗡”的一声，把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忘了。
    他要来干嘛来着？
    程淌又问了相同的问题，“你来找我干嘛？”
    “我……”王何脑子昏昏沉沉的，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恍惚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王何攥着书包背带，抬起头，尽量用平缓正常的声音说：“我来拿我的…电饭煲。”
    “……”程淌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目光凶狠的盯着王何，那眼里的怒火都快把王何给烧着了，他恶狠狠地问道：“就这？”
    王何缓缓地点了点头。
    程淌冷哼一声，皱着眉数落起王何来，“那不是我的劳务费吗，找个陪/睡小姐也得花一笔钱吧，收你个电饭煲你该偷着乐了，老子这张脸这身材这技术，你就是打十年工也嫖不起。”说完，又加了一句，“来找前男友要回东西，你真好意思。”
    王何听完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倒是薇薇瞪大眼睛瞧着程淌，程淌这个模样，说话的语气，特别的……幼稚，跟以往她所看到的程淌大相径庭，甚至在她心里，有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薇薇赶紧进去了，她得去缓缓自己的小心脏。
    “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程淌最怕的就是王何不说话的样子，这种沉默，或许是对他的无话可说，一想到这儿，程淌的语气又冷了几分，“再不说话就走，我没时间陪你耗。”
    说完，自个儿倒是心疼的滴血了，只要王何给他服个软，无论是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他马上把心掏出去，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哄。
    刚刚那句“前男友”三个字一直在王何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把毕生的阅读理解都用在这上面来了，一笔一划都揣摩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程淌不要他了。
    ——真分手了。
    王何从来不知怎么处理感情上的事儿，关键时候就把自己怂成小王八羔子，遇事就躲，他做题还成，这事儿真难。王何怔怔地想，他得回去好好想想，最好整个“作战计划”书再过来，要不然真不知道说什么。
    他抬起头，睫毛颤动了几下，目光有些呆滞，他从喉咙深处“哦”了一声。
    然后转过身走了，他没坐电梯，背着书包直接从楼梯下去，一共六楼，不高不低，头也没回的走了。
    走了……
    程淌僵硬在原地，半响没动，直到王何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眸子瞬间染上一层血色，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怒吼道：“王何！”
    没人回他，听那下楼的脚步声反倒更快了。
    “砰”的一声，程淌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楼道门上，那门立刻脆弱不堪的晃了晃，被砸过的地方凹陷进去，变形了。
    程淌朝昏暗的楼道深深地看了一眼，目光有些狠戾，其中蕴含的风暴是未知的，见它的主人也无法预测，那是一场无硝烟的、寂静的残忍。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李立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回来了？”
    程淌没说话，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他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就差脑门上写着“生人勿近”的四个大字了。
    他有些烦躁地扯掉脖子上的领带，修长的手指将领带玩弄于股掌之间，绕结、打开、穿插在指缝间，然后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不知再想什么。
    李立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了，程淌没捡到便宜，反倒被气的不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程淌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太浑了，被你爷爷强制留级过，你今年冬天刚过完生日，满打满算你都快二十一了吧，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儿置什么气啊，你脑子呢？”
    程淌顿了顿，没说话。
    “不得不说。”李立给程淌竖了个大拇指，啧了一声，“你还挺厉害，人家在下面等了你几个小时，你三言两语就把人家给打发了。”
    程淌整个人僵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李立像是看出什么，问：“你去哪儿啊？”
    程淌阴恻恻地道：“老子去撒尿。”
    说完，长腿一跨，朝外走了出去。
    “啧啧。”李立翘着二郎腿，心道这人真尼玛会装，他朝酒保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看看，程淌去洗手间没。”
    酒保出去很快又回来，他说：“没去洗手间，程少直接进电梯下去了。”
    李立翻了个白眼，他娘的高看程淌了，这人连一分钟都没坚持到，就急不可耐地追出去了，行了，总算把这厮给撵走了，保住了他的好酒。喜欢淌河请大家收藏：(663d.com)淌河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