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捉虫2）

    姬霆霏看着陆玄庭抬起手掌，掌中鲜红的颜色，旋即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触到一片湿腻后，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后意识到：是伤口崩开了。
    没了魂珠就是这个样子，真麻烦。
    她有些不耐地朝陆玄庭挥了挥手，道：“不碍事的，只是伤口崩开了。”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这话从陆玄庭嘴里脱口而出，倒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在这修罗地中行走，怎么可能不受伤？
    “就是之前……”姬霆霏打着哈哈，却也没解释。
    潜意识里，陆玄庭觉得姬霆霏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是怎么不对劲法，他却也说不清楚个一二三来，便也只得点了点头。
    只是他一双眉头仍旧死死的拧在一起，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姬霆霏受伤的地方，半点儿不曾移开。
    姬霆霏被他这担忧的眼神看的发毛，伸手推了推他，道：“不是交换秘密吗？”
    “嗯……”陆玄庭眼睛还盯着她的肚子看，有些心不在焉的答应道。
    “明远是我表哥。”
    “哦，”陆玄庭的注意力仍旧没有被拉回来，下意识地应答了一声。
    过了半响，他才反应过来姬霆霏在说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姬霆霏，你说什么？”
    陆玄庭这难得惊讶的表情看得姬霆霏很满意。
    瞧瞧，现在是谁大惊小怪了？
    她像是卖关子似的，顿了顿，才道：“靖国先皇后，明远的母亲，是我姨母。”
    陆玄庭下意识地就想要说她异想天开，说谎不打草稿。
    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忽的想起姬霆霏到现在为止，告诉他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好像都是真的。
    他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你母亲……”
    他想起，姬霆霏的母亲朝露夫人和秦幽一样，是无界府送来鄞州的美人；然而，靖国先皇后赵宁宁，却是靖国大将军赵啸嫡女。
    这……对不上号。
    姬霆霏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似的，勾唇笑了笑，道：“我姨母并非是赵将军亲生，当年我母亲和她两姐妹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各自抱开了；姨母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赵将军认作亲女，而我母亲，被无界府的大长老带走，后来才被送来了郢朝。”
    “原是这般……”陆玄庭没想到，姬霆霏身后竟然还有这等辛秘。
    “怎么，首领是不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将这段往事讲出，姬霆霏似是心情颇好的冲着陆玄庭调笑道。
    “不过，这事儿可真是个秘密，”她冲着陆玄庭眨了眨眼，“现在全三洲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个，首领可是第十一人。”
    “这么说，这还是本王的荣幸咯？”陆玄庭望向她，有些眉头轻挑，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呵呵，”姬霆霏闻言轻笑了一声，低头看向粼粼水面，似是自言自语的小声道：“荣幸，还是不幸，这就要看首领的造化了。”
    两人在浮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又飘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左右，两旁黄色便开始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冒出头的绿色。
    这时，朝阳也像是睡醒了似的，从天际线旁冒出了一个头来，将天边烟霞染成了浓烈的橘红色。
    随着浮木缓缓前行，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绿色渐渐地扩散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像是给黄沙染上了色块一样；而后这些小片绿色开始慢慢相连，逐渐将黄沙彻底覆盖，最后便只剩了一望无际的青绿色。
    姬霆霏见到此景，苍白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来：“我们到了。”
    洪水最终将他们带到了草原中的一片湖泊之中，姬霆霏和陆玄庭两人一左一右的滑动着浮木，在湖边靠了岸。
    “哈……”在水上飘了一晚上，当姬霆霏双脚再次踩到结实地面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
    她正想要感叹一声，还是平地上踩着踏实。然而还没开口，却忽然眼前一黑，旋即失去了意识。
    陆玄庭刚刚伸了个懒腰，对着湖面，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身体，便忽地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等他回过头去一看，却已不见了姬霆霏的踪影。
    “姬霆霏？姬霆霏？”他喊了姬霆霏两声，却毫无回应，循着刚刚的声音走去，只见姬霆霏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已经没了意识。
    不详之感从他心头升腾而起。他急忙蹲下身子去，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姬霆霏的脸，一边轻声呼唤着：“姬霆霏，姬霆霏，你快醒醒……”
    然而姬霆霏毫无反应。
    他搭上她的脉去，只听得脉搏微弱缓和，似是失血过多，体内亏虚之象。
    这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姬霆霏腹部的伤口，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三两下的将她的上衣撩起：只见原本缠绕在她腹部的纱布已经全被鲜血染红，外缘部分被她刚才用内力一并烘干，变成了绛色，浆成了一片硬布，而纱布中间，新鲜的血液正在不断往外涌，将干涸的血迹重新洇湿。
    陆玄庭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这片纱布，却见她肚脐上方约莫半寸的地方有一道两寸左右的伤口，正往外茵茵地冒着鲜血。这伤口像是被小刀割破的，但是伤口四周撕裂状的创伤却又像是有人从她肚子里掏出了什么似的。
    这伤口的样子看得陆玄庭眉头皱得更紧。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绿洲醒来时，姬霆霏那张苍白的脸……
    下意识的，他觉得她身上这道伤口与自己奇迹般的重伤痊愈分不开关系。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忽地勒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他的喉头来来回回的不断滚动着，一双手颤抖的伸向姬霆霏胸前的小布包里。
    他记得，她随身带了伤药和纱布，就装在里面……
    果不其然，他从小布包里摸出了两个瓷瓶，和仅剩的一点儿纱布。
    瓷瓶微凉的触感，激得他打了一个颤，他打开瓶子一看，一个里面装的是姬霆霏所谓的“大回转丹”，而另一个里面的黄色粉末便是金疮药。
    他将金疮药不要钱似的洒在姬霆霏的伤口处，再拿纱布重新将伤口缠了起来。
    他一边给她包扎，一边不断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姬霆霏，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要跟我出去，去回蒙寨，看我东山再起……”
    “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看着姬霆霏毫无意识的脸，不住的低喃着，就好像这是什么神奇咒语一般，只要他不断的重复，姬霆霏就会活蹦乱跳的醒来。
    许是进入修罗地这几十天的兵荒马乱，数次的死里逃生在不断的挑战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在面对昏迷不醒的姬霆霏时，陆玄庭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来不及反应自己为何要为了姬霆霏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探子的生死而感到如此惶恐；也早就忘了不过一夜之前他才刚刚教育了眼前人别把心思花在无谓的感情寄托上。
    在这一刻，他像是忽的明白过来，姬霆霏于他，是一道屏障，一道将他和这修罗之地的荒谬残忍分割开来屏障。
    纵使是虎落平阳，只要有姬霆霏在，他便还是鄞朝龙章凤姿的五皇子，五军四处说一不二的首领；然而若是离了她，他与沙漠里那些流氓便再无区别。他和他们一样，一样的狼狈；一样的残忍；一样的不堪；一样的……再无明日可言。
    所以，姬霆霏一定会醒过来，一定会没事。
    她是他的下属，是他的屏障，是他的安心处，是他的所有物。
    既然当年敬轩起了誓，她就属于四处，属于他陆玄庭。
    没他点头，她不能离开！
    他一手搭上姬霆霏的脉搏，感受到它微弱的跳动，萦绕在心头那种莫名的恐惧些微消失了一点。
    他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就地侧躺在姬霆霏身边，将她整个人死死的搂在怀里，那只手臂就搭在她的大脉上。
    “砰，砰，砰……”那一下下脉搏跳动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崩溃边缘拉住他的最后一根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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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