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9. 巧笑倩兮（2）

    “纪亦？”
    电话那头很嘈杂，纪亦猜得出，悟生必定又是在哪个夜场做兼职。想到这，他不禁犹豫了。
    “嗯，是我。”
    纪亦还是接话了，却皱紧了眉头，星语到底是怎么认识这样的女孩子的？
    “又有什么事？”
    悟生走出了化妆间，找到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夹着手机，点了一根烟——和纪亦周旋总是费心神。
    “你在哪里？”
    纪亦实在听不清楚悟生的声音，反倒是电话里不知从哪里乱入的一阵娇喘让他听了个完整。纪亦的脸色沉了沉，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想法。
    “我？缪斯啊，怎么？咱们的纪老师也要来照顾我的生意？”
    悟生自然是开玩笑，明显听到了纪亦不满的哼声，随即愉快地吸了一大口烟，也顺势接过了一旁女孩递过来的啤酒，用嘴叼开了瓶盖，就把瓶盖随意地吐到一旁。
    女孩朝悟生眨巴了一下眼睛，抛了一个飞吻，就转身走回化妆间了。女孩一扭一扭地走着，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但是看得出来，走路的时候，她全身都僵硬着。
    悟生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要是她没会错意，刚才她递过来一杯啤酒，意味着她今晚还要化妆出台。
    悟生沉吟半晌，才想起手上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对着电话问了一句：“你真要过来？”
    纪亦开车，没有腾出手去挂电话，听到悟生的话，低低地“嗯”了一声。
    悟生点点头，语气没有了方才的调笑，很认真地说：“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纪亦点点头，又想到悟生看不到，随即说了一句“好”，就发现悟生已经挂了电话。
    缪斯在湛城的最西边，纪亦几乎是横跨了一座城市才找到悟生说的那家叫缪斯的夜店。
    站在门口，纪亦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靡烂堕落的气息。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再次拨通了电话。
    “你到了吗？等我五分钟，我就出来。”
    悟生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一连用好几层粉，才勉强遮住她眼底的乌青。
    “绿珠，今天要不算了吧。”
    悟生本不是多嘴的人，但是绿珠实在是个可怜人，她才忍不住开口。
    “不成啊。”绿珠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朝嘴里扔了一片润喉片，才继续开口，“妹妹明年就要上大学了，等着学费呢。”
    悟生没有再劝，混迹在夜场的女孩子，又有哪个是不可怜的。
    她记得第一次见绿珠的时候，女孩子没有化妆，遇见生人还会脸红。
    她拉着妹妹青衣站在她的面前，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姐，你看我们行吗？”
    悟生没想到她都背着化妆包了，还有人会把她当做是皮条客。
    看向这对没有眼色的姐妹，悟生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带着她们找了领队和经理。
    第二次和绿珠见面是在化妆间。绿珠指着时尚杂志的封面，说要这个造型。
    悟生认出了眼前的女孩，点了点头，没多说话。她在缪斯待了两三个月，见到过太多这样的女孩。
    悟生拿着刷子的手很好看，绿珠睁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褪去最开始的模样，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姐，你的手真好看，天生就是为化妆的吧。”
    悟生手下的动作一顿，心里却是尬笑着，缪斯的女孩巴结化妆师并不少见，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手好看是为了化妆。
    悟生本就很少说话，也就没有理会绿珠的话，然而，绿珠第一次就显得很尴尬了，小女生模样地抿起了嘴唇。看到这，悟生饶有兴味地停了下来，索性收好了眉笔，拉着一旁的椅子坐下。
    “第一次干这行？”
    悟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她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像极了包租婆。
    绿珠一看悟生的架势，整个人就很紧张，脸上画到一半的妆容扭曲得没法看了。
    “嗯——”
    过了很久，绿珠才开口承认。
    悟生挑了挑眉，她来缪斯兼职本来就不只是为了来化妆，刹那就来了兴趣。
    “为什么要做这行，好女孩？”
    悟生说最后的“好女孩”的三个字的时候，尾音上飘，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听得绿珠都不自觉地红了脸。
    “不想说？那就继续化妆吧，八点领队就要过来了。”
    悟生实在没有耐心和一个说一句话红三次脸的小姐纠缠。在缪斯这么久，她也深谙，在夜场这种地方，出台就是上台演戏，不过演的都是纯情少女。
    有些时候，悟生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来缪斯的客人都特别吃“少女”这一套。
    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夜场里说的话，没一句真话，可是，那一个个故作姿态的“客人”，原本还靠在都快被抠出海绵的皮沙发上，一听到这种骗鬼的话，人就瞬间坐直了。
    给女孩们化完妆，悟生总觉得受不了手上的脂粉味，就经常走过一间间包厢的门口去洗手间洗手。
    有的时候，透过没合拢的玻璃门，她还能看到里面蓝色调的灯光下，一个个少女装扮的女孩们依偎在陌生男人的肩头，看不清她们脸上的情绪。
    悟生见过女孩为了挣小费，喝酒喝到胃出血。女孩痛到一个人瘫软在满地碎玻璃渣的空荡荡的包厢里，都没流一滴眼泪；却在被告知以后不能喝酒了，瞬间在医院泪崩。因为不能喝酒，就意味着，和夜场告别。
    悟生以前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刚开始听到别人说句荤话都会脸红，而到最后，都可以不分场合，对任何人都能撒娇卖萌。
    她们为了躲一两杯酒，可以忍受一双双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甚至一整个晚上都能肆无忌惮地笑着，任由皮肤上残留着陌生男人的唾液。
    但是，后来，她明白了。那些选择走进这个世界的女孩子，从一开始，就已经选择了日复一日地，论斤论两地，叫卖着自己的尊严和肉体。
    可能，在她们的眼里，肉体和别人眼中的脑细胞一样，都是拿来养活自己的。
    她们像鬼一样地怕光，眼睛受不了阳光。
    她们想过离开，可是夜场的奢靡让他们戒不掉挣快钱的瘾。
    她们不敢碰爱情，终其一生，可能都放不下曾经破坏她人婚姻的罪恶感。
    可是，悟生看得出来，虽然她们是可怜人，却从来都不需要那些站在道德高地的同情。
    悟生一直记得，那个她说绿珠是“好女孩”的晚上，是绿珠第一次出台。她还记得，第二天，绿珠就发烧请假了。
    之后，悟生渐渐知道，绿珠和青衣是亲姐妹，家里人都死干净了。为了给妹妹筹大学的学费，绿珠每天接活接到虚脱。
    有一个晚上，悟生走得晚，看到绿珠几乎是扶着墙走回来，悟生没有说话，搀扶着她在化妆间躺下。
    “你妹妹呢？”
    悟生其实对青衣没什么印象，也很少给她化妆。
    绿珠拼了命地睁开眼，苦笑着说：“妹妹还小，我不让她来了。”
    那天晚上，绿珠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
    “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不用把真名告诉我，我就是觉得老是叫‘姐’，把你叫老了。”
    悟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慕星。”
    “好美的名字啊。”绿珠咽了口气，“青衣从小就特别爱美，一定也会喜欢你这个名字。”
    绿珠三句不离青衣，悟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慕星，我叫你慕慕吧。”
    绿珠翻了个身，可能是有点撕裂，随着动作忍不住“嘶”了一声。
    “慕慕，你白天干什么的啊？”
    悟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她：“老师。”
    绿珠听到这个词，就笑了，“慕慕，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特别想当老师。不过后来还是没当成。”
    悟生间绿珠停下不说了，也猜到估计到最后又是钱的缘故。
    “但是我妹妹比我有出息，她学的是儿童文学，以后出来要当大作家，赚很多很多钱。”
    悟生看到绿珠的脸颊上滚落了一滴火热的眼泪，没有接话。
    “慕慕，以前我们的爸妈都在的时候，一家人住在铁路旁边。我和我妹妹一放学，就沿着火车铁轨旁边的马路走回家。马路的另一边有狗尾巴草，妹妹手很巧，她会编松鼠，我会编小兔子，我们俩一回家就把编好的东西放在床底的锡皮盒子里。”
    “我们经常猜铁路有几节车厢。她猜单数，我猜双数。猜错的人就要对着火车大声打招呼，那个时候，我们就像两个傻子一样。”
    “后来，因为一次恐怖袭击，在火车站上班的爸妈出了意外，但是没拿到抚恤金。我们卖了房子，四处打工，一起读书，蹭收容所……”
    “我考上了师范，但是那个时候妹妹高三，买辅导书很耗钱，我最终没去读书，就来缪斯想多挣点钱。”
    “我妹妹才十八岁，女孩子要富养，我想她能过得好一点。至少，别的女孩子有的，我绿珠的妹妹，不能差太多。”
    ……
    “慕慕，如果我撑不过今晚，你能不能帮我转告青衣，我房间里有一个保险箱，她知道怎么开的。你就和她说，里面的钱够她读完大学了，叫她好好读书，不要分心。”
    到最后，绿珠含着泪说完这句话，瞬间泣不成声。
    悟生没有答应，皱了皱眉，“要说你明天自己和她说去，以后别这么拼，你妹妹也会心疼的。”
    绿珠两眼放空，心如死灰地说：“慕慕，你不知道，你不懂。”
    “如果有机会，你能带我去你的学校看看吗？”绿珠看向悟生的眼里全是乞求，“就一眼，真的不行就在校门口。”
    悟生合上了眼，手指略微发颤，点了点头，就走出了房间。
    那天晚上，绿珠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悟生回过神，想起纪亦的电话，很快就给绿珠画好了妆。
    完工的时候，悟生拿起一旁的空酒杯晃了晃，“谢谢你的啤酒。”
    绿珠勾了勾嘴角。
    不得不说，短短一个月，绿珠的每一个神态都能拿捏的恰到好处。
    悟生收拾好化妆包，看了一眼还在镜子前左顾右盼的绿珠，沉声说道：“等下有个朋友要过来，你不用理他。”
    绿珠第一次见悟生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只是傻愣愣地点头。
    悟生洗干净了手，推门出去。喜欢星不语幸曾遇请大家收藏：(663d.com)星不语幸曾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