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4. 蒹葭苍苍（6）

    “先吃饭吧，想吃什么？”
    虽然是周末，可是一到饭点，七八个车道的大马路照样堵得和上下班高峰一样。
    纪亦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车窗沿上。
    远远地就能看到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绿了，可是车队就是一动不动。好不容易等到红灯，车子才能象征性的往前面挪动几步。
    “啊？我还不大饿。”
    星语知道这个时候开车不容易，停车更不容易，也就不好开口。
    “但是我饿啊。”
    纪亦噗嗤地笑了出来，手指在方向盘上弹拨着。
    “哦，差点忘了。”
    星语尴尬地看向后视镜，耳根微红。
    “行吧，先去取票，再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
    纪亦没有看向星语，只是嘴角愉悦地上扬着。
    电影院毗邻美食街，尚未入夜，整条街就已是灯红酒绿。
    叫卖声、喧闹声、煎炒声……
    烧烤味、油烟味、汗酸味……
    星语向来家教严，从来就没吃过路边摊。而如今，她跟着身穿白衬衫，手臂上挂着黑色西装外套的纪亦穿梭在人群中，怎么都觉得别扭。
    “哥，你怎么会吃这些东西？”
    靠近马路的烧烤摊摊主猛地吼了一嗓子，随之溅起了黄灿灿的油滴，吓得星语赶忙朝另一边躲闪。
    “有问题吗？”
    纪亦没有了平日里的疏冷，步子也迈得轻快了不少，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没问题，就是很意外。”
    星语讪讪地笑着，脚边冷不丁窜出来一条黄狗，绒毛擦过星语的脚踝，星语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大学的时候，和楚勋他们，大半夜的，翻墙出去吃夜宵，一条街吃下去，个把月都不重样。”
    纪亦放开了声音，浑厚的声线在喧闹的夜市中显得越发迷人。
    “有的时候，还想着给宿舍楼下锁门的大爷带些烤串、米线、臭豆腐之类的。我们四五个人就和大爷一起，窝在他那小平房里，抢着吃肉。要是兴致上来了，还会喝上几杯。什么划拳啊，斗地主啊，大爷和我们凑一起，背着教务处玩通宵。”
    星语听着，也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直到纪亦突然停下脚步，星语没刹住，撞上了纪亦的后背。
    “哦，对不起……”
    星语揉了揉鼻子，幸好没被撞扁。星语小的时候鼻子撞伤过，所以平时每次撞人，别人捂脸，她都最先捂着鼻子。就这，还被许安嘲笑了好久。
    纪亦浑身一紧，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怕你吃不惯那些路边摊，就找了个有门牌的。”
    星语点点头，跟着纪亦走了进去。
    “两位——要什么——”
    高亢的吆喝声带着浓厚的方言腔，配合着厨房里哼哧哼哧的烧火声，独有一番韵味。
    “坐吧，我也没来过，你看着自己喜欢什么就点吧。”
    纪亦抄起了袖子，挽到肘关节，又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纽扣，不禁多了一分痞气。
    “羊肉泡馍，大碗？但我怕一个人吃不完。”
    星语试探着开口，纪亦看了一眼菜单，抬头看了眼星语，幽幽开口，“那就两个人一起吃啊。”
    星语被他这么一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拍。
    “老板，一份大碗的羊肉泡馍，一个肉夹馍，两杯手工酸奶。”
    纪亦扬声报着菜名，老板乐呵地答应着，后厨随即响起传菜的声音。
    “你又吃肉？”星语暗自嘀咕着。
    “你可千万别和我说什么肉吃多了容易得痛风、糖尿病的，我还真就好这一口。”纪亦开玩笑地说着，拿餐巾纸擦了擦有些油腻的桌面。
    “原来你都知道啊。”星语鼓起腮帮子，想着怎么说服纪亦。
    “其实，你要这么想，假如你去吃自助餐，吃肉呢，比较容易饱，那你一餐可以吃的种类就少了。但是吃蔬菜的话，你就可以每一种菜都尝过来，多赚啊。”
    星语觉得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热就开始跑火车了。
    纪亦看着星语眉飞色舞地劝说着自己，也乐在其中。
    “好啊，听你的，以后吃素。”
    星语一抬头，撞着了纪亦宠溺的眼神，慌忙地躲闪开视线，脸不受控制地发烫。
    纪亦仍旧一脸坦荡地看着星语，小丫头就这么明晃晃地送上门，不多看几眼，他岂不是吃亏了？
    星语坐着的位置正对厨房，在玻璃门里面，可以看到里面的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一个带着黑色头巾的中年女厨师运着锅，她的额头没有那么饱满，下巴略微朝里瘪，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嘴很大。随着运锅的动作，她的手臂在罩衫下剧烈地晃动着，隐约可见她手臂上带着女性魅力的肌肉线条。
    叮铃哐当，嗞哩哗啦。锅柄敲打着锅沿，锅铲摩擦着锅底，染着火焰的红光的食材上下翻滚着，就好像是踩着节拍一般，三下一个循环。
    星语看呆了，露出了痴痴的憨态。
    若是外头没有需要招呼的客人，三五个人就都聚在厨房里，一齐哼唱着民谣。奈何星语也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只是听到这欢脱的节奏，星语就想到牛羊成群的草原和载歌载舞的男女。
    灶台的一端，带着玫红色头巾的高个子女人正在小心地盖上一次性餐盒的盖子。她弯着身子，从靠近自己的一端起，慢慢地极小心地合上塑料盖，汤汁的热气瞬间腾了起来，透明的塑料盖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白雾。
    她把盖好的餐盒递给旁边穿白色长衫的山羊胡男人，又继续埋头盖别的外卖餐盒。
    “羊肉泡馍，肉夹馍，酸奶，慢用——”
    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听着有几分的搞笑。
    “要尝尝肉夹馍吗？切你一半？”
    “唔——”
    纪亦拿了刀子，利落地切了肉多的一半递给星语，“给。”
    肉汁顺着嘴唇流了下来，星语拿着肉夹馍，腾不出手来擦。想要伸舌头舔，又因为嘴里塞得太满，舌头也伸不出来。
    手足无措间，纪亦笑着伸手帮星语擦干净了肉汁。星语定在了原地，一时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个不小心，又噎住了，开始打嗝。
    “你慢点吃，真是和小孩子一样。”
    纪亦是父爱爆棚，星语却尴尬得直想遁地。
    好不容易一餐吃完，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莫星语摸了摸湿透了的后背和黏在皮肤上的裙摆，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穿裙子出门。
    “走吧。”
    夜市比来的时候更加热闹了，摊贩里挂着小型的风扇，风扇下挂着绸带子，随着扇叶的转动，绸带子就跟着转成螺旋状，在下面的烤串上投射出变幻的阴影。
    “还真是香。”
    星语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
    “没吃饱？”
    纪亦避开了在大街上乱跑的小孩子和光着膀子刺着文身的醉汉，护着星语往回走。
    “饱了，就是闻着香。”
    星语好奇地左顾右盼着，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就拉着纪亦一起看。
    等两个人走到电影院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几点的电影啊？”
    “七点半。”
    纪亦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
    “哦。”
    “你要爆米花吗？还吃不吃的下？”
    纪亦指了指不远处排着队的爆米花摊，戏谑地看着一旁正摸着肚子的星语。
    星语其实老远就闻到了电影院独有的爆米花的香味，她很少吃爆米花，不喜欢爆米花黏着牙齿的感觉，但是这甜腻的香味，却让她觉得上瘾了一般的好闻。
    “那就少一点呗？”
    星语讪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好，听你的。”
    纪亦揉了揉星语的头发，朝卖爆米花的地方走。
    “你在这边坐会儿，我去排队。”
    “嗷——”
    星语转过身，努力地做深呼吸，才缓住了不断加速的心跳。
    【就当做最后的放纵吧。】
    星语绞着手指，忍不住回过头看向队伍最后面的纪亦。
    远远地，那个人的身影，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那么的显眼，就好像是不染尘世的一朵青莲，灿灿然，却只为一个人悄然绽放。
    星语想，每个女孩都会忍不住地眷恋那样一朵青莲的美好吧。
    想到这，她又有一种说不明的苦涩——
    如果她不曾为一个人怦然心动，她一定会喜欢上纪亦的吧，哪怕他是她的哥哥。
    17岁的年纪，以为这世上的东西都是有个先来后到，甚至是初开的情窦都必定是从一而终。
    可是，你要说她迂腐，又着实怪不得她。她也只是，千真万确地，对万事万物都自觉无能为力，以至于没有那点捅破窗户纸的勇气罢了。
    其实又何止是那个年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细想来，人世间的糊涂账，大多如此啊。喜欢星不语幸曾遇请大家收藏：(663d.com)星不语幸曾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