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上后山

    马里昂内心刚刚获得的一点成就感，就像是天空中的一缕薄云，瞬间被风吹散了。
    这么多年，他很少不用加班，今天突然闲了下来，除了回到镇政府的单身宿舍，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打发时间。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在小镇大街上走着。
    不知不觉间，他又拐到了上山的小路。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马里昂举目远眺，山腰林间守山老头的房子已经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色，一缕缕炊烟正从烟囱向外冒着，在无风的傍晚形成一根烟柱，一直向上无限生长着，似乎要去亲吻天上的云霞。
    看来守山老头正在做饭。
    马里昂望着那座房子，心中一横，迈步向山上走去。
    守山老头见马里昂又来了，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说：“你是冲鲍华德而来的吧？他的坟墓就在东边二百米向阳的地方，墓前有墓碑，碑上有他的名字，不会认错的。”
    马里昂本来想求守山老头陪着去，但是老头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没打算陪他去。
    “大丈夫顶天立地，没什么好怕的。”马里昂用手拍了三下脑门给自己壮了壮胆，转身朝东走去。
    走出去不远，他就看到前方有一处坟茔，前面立着一块花岗岩的墓碑，在夜幕逐渐笼罩下的山腰间，显得格外肃穆。
    马里昂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腿上有些拧劲，双脚像是陷进了山皮土里，根本拔不出来。
    这时，守山老头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过去看看吧，墓碑后面还有他留的话，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噢。”马里昂回应了一句，腿上似乎有了一点力气。他伸手摸了摸衣兜里钥匙链上的U盘，狠了狠心，继续向坟墓的方向走去。
    一百多米的距离，马里昂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来到墓碑前，身后的夕阳已经只剩下地平线上的一小抹，周围一片昏暗。
    马里昂的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儿。
    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名字：二级初等职员鲍华德之墓。
    墓碑正对着的方向，就是镇政府大院。
    此时，大院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门卫室还在亮着微弱的灯亮。大院前方的镇中心，已经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马里昂伫立在坟墓前，俯视着山下，想着鲍华德令人唏嘘的结局，心中的恐惧也逐渐被伤感取代了。
    其实，“材料狗”最悲催的不是清苦的工作和清贫的收入，而是，清高的心境。
    他刚刚分到镇政府的时候，艾森就不止一次地对他说，除了镇长，他们是镇政府最重要的岗位，如果没有了他们，上级的精神传达不下来，镇里的工作汇报不上去，领导开会不知道说什么讲什么，镇里的工作运转起来将受到巨大影响，甚至停摆。
    实际上，马里昂经过几年工作，领悟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比如讲话稿，无论是有或没有，基本不会影响到会议的正常召开。
    在单位，没有谁是不可或缺和不可取代的，鲍华德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工作，到头来，一棵树一根绳，结束了他的生命，除了给人们留下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或许也能有一丝唏嘘以外，到底又产生了什么影响呢？
    想到这，马里昂轻轻叹了一口气，感到一阵悲戚。
    马里昂向坟墓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准备转身下山，这才想到守山老头刚才说的“墓碑后面有他留下的话”，又绕到了墓碑后面。
    没有鲍华德的生平和墓志铭，只有两行字：
    “既要低头走路，又要抬头看天。”
    马里昂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无法洞悉其中的深意。
    想必是鲍华德一生的感悟吧。
    “铃铃铃！”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尽管他把手机铃声设置成了最柔和的音乐，但是在这几乎漆黑一片的空旷山野间，显得异常尖锐刺耳。
    马里昂被吓得一哆嗦，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该不会又遇到鬼挡墙了吧？
    他回头看了看守山老头的房子，只见守山老头正坐在门口抽着烟，烟火忽明忽暗的。
    马里昂放下心来，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里面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请问，您是河东镇的马里昂吗？”
    马里昂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对方得到确认，继续说道：“我是县政府办公室的路易莎，请问今晚您方便吗？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
    同一系统之间相互联络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个路易莎的名字他也听别人说起过，是乌沟县政府系统有名的美女。
    马里昂略加思索，就答应了下来，为了防止被人看到，他与对方约定在镇中心医院门口见面。
    马里昂告别守山老头下了山，来到镇中心医院门前，已经有一辆红色的“甲壳虫”轿车停在了那里。
    见马里昂到了，一个二十二三岁、上身T恤、下身牛仔、脸上浓妆艳抹、头发烫成了爆炸式的女孩从驾驶位置走下来，站到他面前，微笑着说：“我是路易莎。您就是马里昂吧？比我想像得还要帅气一些，请上车吧。”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一股子妩媚。
    马里昂被眼前这个美女弄得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没动。
    路易莎略微收起笑容说：“怎么？还怕我抢劫吗？”
    马里昂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可抢的。我只是想知道，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您帮我写点东西。”路易莎说到了正题。
    “那您可能找错人了。我虽然是河东镇政府办公室的文员，但是平时只写一些技术含量很低、人人都会写的材料，恐怕没有能力帮到你。”马里昂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路易莎拦住他，“今天下午乔治副县长来检查工作，你们镇关于青河治理的汇报材料，是你写的吧？”
    马里昂停住了脚步，看着路易莎，心里想：“这事怎么传得这么快？而且，汇报材料得到表扬，以杜普的为人，肯定对外宣扬是他亲自写的。县里是怎么知道内情的呢？”
    “我们已经详细打听过了。昨天晚上你写到了一点钟，今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的，没错吧。”路易莎显然是有备而来。
    已经无需再解释了。
    马里昂点了点头，坐进了“甲壳虫”的副驾驶。
    路易莎上了车，扭头对马里昂说：“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谈具体工作。”
    马里昂一把握住方向盘，说：“对不起，我这人，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还是先说事吧。”
    “这里可不是说事的地方。怎么？就算不谈工作，仅仅是陪一位美女去吃饭，你还有什么顾虑吗？”没等马里昂回答，路易莎一踩油门直奔县城的方向而去。喜欢吾有笔如刀请大家收藏：(663d.com)吾有笔如刀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