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难以完成的任务

    那年那月那日。
    胜贺澹部联邦俱芦省青平市乌沟县河东镇的镇政府办公室。
    下午四点钟，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三级职员马里昂总算在电脑上敲完了最后一个字，提前完成了当天琐碎的工作。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墙上的钟，又向屋里环视了一下。
    同往常一样，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三天前，资格最老的艾森生病住院，再没来过，其他两位同事基本每天都是三点钟刚过，就以各种理由提前下班了。
    对此，马里昂已经习惯了。作为办公室里年纪又轻、资历又浅、家里又没有背景的小职员，他只得夹着尾巴做人，来得比别人早，走得比别人晚，干得比别人得多、说得比别人少。
    尽管如此，马里昂大学毕业分配到镇政府已经五年了，他的职位一直很稳定，始终停留在三级初等职员。
    然而，跟他同时分配到这的另外两位同学，两年前就全都晋升到了二级初等职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那两位同学全都找了关系。一个是彭克，分配到了后勤部门，既轻松又有油水。一个哈默尔，分配到了人事部门，既有实权又有人脉。
    只有他马里昂，分到了镇政府办公室的文员岗位，跟着办公室的“老板凳”艾森从事起了文字材料工作，每天跟电脑、键盘还有打印机打起了交道。
    这是一个好人不爱干、赖人干不来的苦差事。
    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个岗位离领导近，升职空间大，被人尊称为“笔杆子”。但是在领导的心目中，文字秘书跟生活秘书相比，那地位可真是天地之差。
    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文字材料工作是最清贫、最劳累、最没实权，更是最不受待见的工作，被形象地称为“材料狗”。
    其实也不用真正了解，看一看艾森就知道了。十五年前艾森还是小艾的时候，也是毕业就分配到文员岗位，如今写成了老艾，除了血压血糖血脂涨了许多之外，职位和工资可没怎么涨。
    艾森自我解嘲地说，自己已经升到了三级高等职员，简称“三高”，即血压高、血糖高、血脂高。
    不过呢，马里昂今天还是有些小窃喜，毕竟总算可以正常下班了。
    说实话，他还有些不大习惯呢。
    他拿出手机，给女朋友安娜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晚上请你吃个饭吧。”
    按下了发送键，马里昂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身体靠到椅背，微闭着双眼，思考着如何才能讨得安娜的欢心。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马里昂工作上的事，安娜一见到他就跟他吵架，甚至打起了冷战。
    安娜比马里昂晚到河东镇两年，是河东镇储蓄所的职员，皮肤白嫩，身材婀娜，也算得上是河东镇的一枝花了。
    当初，安娜看中了马里昂的才华，又觉得他是镇领导身边的人，将来一定大有前途，就主动追求了马里昂。
    很多人都悄悄劝说安娜，让她再好好想一想，真的决定要跟一只“材料狗”谈恋爱？
    安娜想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背后称呼马里昂“材料狗”，而不是“材料虎”“材料狼”，哪怕是“材料猫”也好啊。
    渐渐地她总算清楚了，“材料狗”这个称谓已经算是抬举他了。这马里昂活得真是人不如狗啊。
    每天加班加点是常态，熬夜通宵也是司空见惯了。她还听说了一个形容“材料狗”真实写照的顺口溜：喝白水，尿黄尿，省老婆，费灯泡，胡子噌噌长，头发哗哗掉。
    安娜不知道马里昂是不是真的尿黄尿，但是省老婆可是亲身体会到了。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矛盾。最让安娜无法接受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马里昂虽说是服务镇领导的，但是实际上有办公室主任杜普和他的前辈艾森挡在前面，他几乎连镇长的边都挨不着。
    三周之前，安娜给马里昂下了最后通谍，如果一个月之内不调离这个“材料狗”的岗位，就坚决和他分手。
    马里昂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农民，哪里有门路给自己调转岗位？
    三周过去了，马里昂无计可施。
    他喜欢安娜，不想失去她，他更相信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一定能够扭转现在的局面。可是，怎么样才能让安娜相信他呢？
    这时，马里昂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紧张起来。
    打来电话的竟然是办公室主任杜普。
    五年的工作经验告诉马里昂：这个时间来电话，准没好事。
    杜普在工作时间安排工作，通常都是打座机。这可不是杜普尊敬下属，而是为了随便查一下岗。而且，平时马里昂的工作都是艾森来安排，马里昂完成的工作也都是艾森把关之后由他向杜普汇报。
    今天杜普怎么突然给他打起了手机呢？
    马里昂满头雾水，战战兢兢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礼貌地说：“你好，杜主任。”
    “小马啊，明天上午乔治副县长要来咱们镇检查工作，皮埃尔镇长要汇报青河治理工作。你负责起草一篇汇报稿吧，明早七点钟交给我。”杜普的态度显然比平时要和蔼得多。
    “这？”马里昂显然有些为难。
    “我知道，平时镇长的材料都是老艾来做，但是他实在病得很重。”
    “可是。”马里昂还是有些迟疑，他很清楚，艾森的身体没问题，他得的是心病。
    “今天是情人节，你和安娜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但是救场如救火，今天就辛苦你了。”杜普的态度明显比平时要和蔼一些。
    马里昂还要说什么，杜普又继续说道：“小马啊，这可是你难得的表现机会呀。来镇政府五年了吧？难道甘心当一辈子三级初等职员吗？如果这次表现好，我一定向镇长提议，优先给你晋升。”
    杜普的官腔打得异常浑厚。
    马里昂真想说：“领导，我胃不好，你画的饼我可消化不了。”
    可那毕竟是顶头上司，除非自己去意已决，否则跟领导较劲儿，只能是自讨苦吃。
    “放心吧杜主任，我一定尽力完成。”马里昂嘴上虽然恭敬地答应着，脑海里却早已有无数只羊驼奔腾而过。
    “一定要保质保量啊，镇长对这次迎检非常重视。”杜普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特么的，这个晚上又要泡汤了。”马里昂心里嘀咕了一句。
    正所谓“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熬个通宵没什么，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青河治理的事，哪是那么容易汇报的？
    要知道，河东镇境内的青河治理工作可是个老大难问题。难就难在，县里三令五申严禁采挖河沙，河东镇却总是出现盗产情况。
    其中的原因那是世人皆知的秘密：盗挖河沙的人的后台，就是河东镇的镇长皮埃尔本人。
    马里昂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看，见安娜还没有回复，但是消息已经无法撤回了，只好又追加了一句：实在对不起，今晚又要加班了。明天一定好好陪你。
    这一次，安娜回复得非常快，还没等手机自动锁屏，消息就过来了。
    马里昂瞄了一眼手机，只见安娜简短回复了一句话：
    不用了，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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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