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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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涅槃的凤凰
    在烈火中狂笑
    你美丽的羽毛化民灰烬
    你的灵魂却飞上云宵
    由于我和洛郎高严重触犯了他们的文化禁忌,我们被责以重罚:洛郎是当地人,又没成年,所以由学校进行教育;而我,被当地政府责令出境。
    临走的那天,洛郎、塔娜以及带队的体育老师都来送我,塔娜非常内疚,她说是她的疏忽,忘记告诉我天.葬是外人不能随便观看的,我告诉她,洛郎已经跟我说过这是禁忌了,是我自己好奇心作怪,不怪她。
    回到重庆之后,我才知道姐姐的境况有多窘迫。她带着刚满两个月的孩子,没有工作,家徒四壁。她告诉我,如果不是邹哲轩课余时间做兼职挣钱接济她,恐怕连孩子的奶粉都买不起。我抱着那个微小的生命,他在我怀里呼呼沉睡,不谙世事的他,在美梦中咂着舌头。我忽然觉得他好可怜,还没出世,他的父亲就离开他了,同时又觉得他很幸运,他会有一个很疼爱他的父亲。
    在姐姐家里待了几天,我萌生出一个念头,我决定不上学了,我去找骆炀,要他让我去剧院唱戏挣钱,养姐姐和乐乐。
    我见到骆炀的时候,他好像生过一场大病,比以前更瘦了,他一咬牙,两排颌骨清晰可见。之前因为大熊的弟弟小森的事情误会过他,所以我担心他对我有成见,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不但不计前嫌,还给我开了一个私人化妆间,并为我准备专场。
    川剧表演成了我的正式工作,那段时间,我整夜钻研吴二爷留给我的表演札记,有空的时候还去“天池”舞厅看望晓风,毫无规律的演出,让他变得面黄肌瘦,总是好像没睡醒似的。
    晓风告诉我,暴牙龙发现他在化妆间偷学川剧之后,扇了他一个耳光,扇掉他一颗大牙,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舞厅偷学川剧了。
    他很绝望,因为焰子哥哥曾经答应过他替他偿还25万医疗费用,但焰子哥哥不但没借到钱,反而跟大熊去了贵州的麻风村,如同消失了一般,久无音信。
    我曾向骆炀提起过这件事,但他说,暴牙龙本来就和他有过节,所以他并不买他的账,无论他给多少钱,他都不放晓风走。
    那段时间,小姑常来剧院找我好几次,要我回学校上课,骆炀看我不愿意,就替我说服小姑,他说一定会对我倾囊相授,保证我将来能在川剧这条道路上顺利地走下去。
    很快又是国庆节,10月2号是我20岁生日,骆炀为我开了个一个专场作为生日礼物,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10点,我整个人累得像一滩软泥,无精打采地穿过剧院广场,到月亮河边打车回家。我正要上车,骆炀追出来叫住我。他把我拉到玻璃橱窗边的树影下,说:“小韵,谢谢你肯回来唱戏。”
    “这是一件互利的事情,说什么谢谢呢?”我笑道,“我还得谢谢你帮我说服小姑呢,不然她每天都来催我回去上课。”
    骆炀的表情很凝重,好像经过那次的误会之后,他变得特别警慎,对我说话也有所保留,似乎在故意疏远我。
    我说:“我以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自从我家发生变故之后,你一直接济我和我姐,我早就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了。不管以前有什么你对不起我的,或是我对不起你的,都一笔钩销吧,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师傅,你教我川剧,你是长辈。”
    他虽然笑了,但从那个表浅的笑中,我看到一份无奈和自嘲。他将一串钥匙交到我手里,舒了一口气,说:“小韵,这段时间我很累,一个人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从没让自己放松过。所以我准备出国旅游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彻底不管剧院的事情。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把剧院和别墅交给你,好不好?”
    “不好!”我把钥匙还给他,说:“我哪有那个能力,我扛不住这么大一家剧院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虽然树影下光线暗淡,我还是看到骆炀脸上失落的笑意。他说:“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锻炼你的能力。你放心,我会托你小姑帮助你的,你拿不定主意的,尽管问她。”
    我还想推辞,他说:“你现在是我的徒弟,一切要听师傅的安排。”我只好接受那串钥匙。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搬到南山的别墅住吧,如果你姐姐愿意,你也把她接过来吧。对了,焰子呢?他去了贵州,怎么一直没消息啊?”
    “那边的山区偏远,贫穷落后,没有信号。他们1月份去的贵州,到现在快一年了,只打过一次电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辗转在多个不同的山区,大熊做麻风病的现况调查,可能要做一学年。”
    骆炀不提倒还好,他一提起焰子哥哥,我忍不住心酸,强烈地埋怨他们。10个月了,300多天,他们怎么都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啊,山寨里没信号,那他们怎么不到小镇上、县城里给我打电话呢?或者给我写封信也好啊!想到这里,我满心委屈,在夜色中暗自流泪。
    我跟着骆炀回到南山的森林别墅,躺在床上,虽然身心俱疲,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上次在墨脱看到的血腥的天.葬场面,清晰地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在一片腥红的幻觉中尖叫,惊愕地在黑暗中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有人推开门,接着灯被人打开,穿着睡袍的骆炀惊慌地跑进来,坐在床边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点点头。他便笑着帮我揉揉枕头,好让我重新躺下。等我睡下了,他便转身离去。我喊道:“别走,我怕……”
    他折回身,重新坐到床上,他对我微笑,一双象纤长的画眉眼在暧昧的灯光下很美很美。他说:“你是担心焰子吧,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那个大熊不是学医的吗,他一定会照顾好焰子的,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仍然心有余悸,身上冷汗岑岑。骆炀只好待在我房里,陪我聊天聊通宵。第二天,他给我放了国庆长假,自己却带着一双熊猫眼到剧院。我知道,国庆黄金档是最剧院最忙的时候,虽然我坚持要跟他一起去,但他好说歹说让我留下来休息休息。
    我给姐姐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搬到骆炀这里来,她拒绝了。她说,邹哲轩经常会过来找她,搬到骆炀家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骆炀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他那间卷帙浩繁的书屋里看各种各样的剧本,听那架黑胶唱机里缓缓播放的世界名段。中午我接到一个女医生打来的电话,她让我转告骆炀,一定要定时回去复诊,有必要的话就住院治疗,她说骆炀患有精神分裂病。我想问问她骆炀到底怎样,那边已经切断电话,我回拨那个号码的时候,一直占线。
    但是,她说的那个词语,让我忐忑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偏执型精神分裂病。跟骆炀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实在看不出他跟这个词语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唯一让我将他和这个病牵强附会拉扯在一起的,是他从前性情的嬗变和暴怒的脾性。原来他之所以常常大量服用镇定剂,并不是迫于工作压力,而是发病所致。我上网查阅了一堆关于偏执型精神病的资料,忽然觉得这种病的临床表现跟骆炀的病征十有八九都吻合得起来,其中“强制性思想”,更是在骆炀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窗边铁笼子里那只红喙八哥,和我两年前第一次来这间书屋一样,“啾啾啁啁”闹个不消停,闹得我心里心上八下的。
    晚上,骆炀拎着两份盒饭和一份晚报回来,一双纤长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我正想把女医生的话转告给他,他把报纸给我:“不好了,小韵,这里有则新闻,不知道是不是……”
    “今天有医生打过电话,她说你的病很严重,她叫你暂时搁下工作,回去住院。”我没心思看报纸,“你不能为了工作连身体都不顾,身体垮了,一切都垮了。”
    骆炀一屁股坐到沙发里,说:“我没事。”
    我说:“我相信你还是相信医生呢?你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吧,所以你才常常服用镇定剂,来‘镇压’这个病?你所说的出国旅游也是骗我的吧,其实你是要到医院接受治疗,对吗?”
    骆炀斜着眼睛看我,眼睛里分散出迷离的目光,嘴角抽动着。他定了定神,说:“没你想象的严重,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好让病人提高警惕。你放心,我有定时吃药的。”
    我仍然企图说服他:“你看,你已经开始偏执了——主观固执,自以为是,为什么不接受别人的意见呢?”
    骆炀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医院就是病人的天堂吗?小韵,你不了解,很多精神病院里的病人,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医生对待病人的方法,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们带给病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刺激,远远超过精神病本身带来的创伤。你放心,我得这个病已经十几年了,我懂得怎样跟它和平相处。”
    “你跟它和平相处的方式,就是吃镇定剂?我查过这个病,光靠镇定剂是没用的,它只会让你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骆炀没有回应我,他朝电视机走去,从CD架上抽出一张光盘塞进影碟机里,那是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影片。骆炀解释道:“这是美国人70年代在中国摄制的真实纪录片,你看看所谓的精神病院,到底是怎样一幅画面。”
    随着镜头的迁移,我看到一个个惨不忍睹的场面:深牢大狱一般的病房,像关押牲口的地方。医生们把一个嘶叫挣扎的女孩摁在木板上,给她注射一剂药物,她便瞳孔散焦、口吐白沫,安静下来,好像死了一般,只是偶尔抽搐几下;两个狂躁的中年男子互掐着脖子,互相谩骂,一阵撕打之后,他们头破血流。看了这两个镜头,我就不再也看不下去了,让他把电视关了。
    “你不会这么惨吧,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说,“你不好好的吗?”
    “是啊,我好好的,我一旦进了那种地方,就跟他们一样了。”他坐在茶几上,问我:“看到这样的画面,你还建议我去医院么?”
    我嗫嚅道:“这部纪录片有些年代了,现在的医疗设备和方式都革新了吧。”
    骆炀苦笑道:“再怎么革新都一样,革来革去,只不过是医生对付病人的办法更先进了,缺少人性关怀,对病人始终是不利的。所以就算有天我死于镇定剂,我都不会去精神病院。不过你放心,我有私人医生,他会随时监测我的病情,他在这个领域小有名气,你真的不必担心。他给我拟定了一个‘旅行治疗’的方案,其实精神病,大都是因为思想压力太大导致的,所谓的‘旅行治疗’,其实就是‘排压治疗’。”
    他的话让我逐渐放弃了劝说他的念头,也许他说得对,尝试新的治疗方式,也许病情会有好转,并不一定要依靠药物的,何况任何药物,总是有副作用的。
    谈完骆炀的事,他抓着那份报纸,不安地说:“上面有则关于麻风病的报导,讲的是两个到贵州的大学生……”
    我求知的欲望像一个火把被速度点燃,没等他说完下文,我夺过报纸,手忙脚乱地一页一页翻阅。他说:“在B6面呢。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翻开报纸,目光立即锁定一条黑体标题:“两名志愿者勇进麻风村,一人疑似染病生命垂危。”
    标题下面,是一张大尺寸照片,但是因为镜头失焦,所以画面模糊难辨,隐隐约约中,大概是几名救护人员担着一副担架上救护车,担架旁边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模糊得只剩一条残影。
    不用看文字内容,我已经预感到这条新闻的沉重性了。双脚不自主地颤抖,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里。这则新闻一定是假的,照片模糊不堪,文字闪烁其词,内容扑朔迷离,含有太多“可能”、“大约”、“估计”等不确定的词语,并没有明确指出遇难者姓甚名谁,这一定是记者华而不实的报导,焰子哥哥和大熊,一定不会有事的,大熊是医学高才生,他懂得怎样保护自己,懂得怎样救别人,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是,我还是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不知道担架上的和担架旁边的,到底谁是焰子哥哥,谁是大熊,抑或,都不是他们。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手机拨他们的电话,依然没有信号,我便开始自我安慰起来,如果染病的是他们其中之一,那他们现在一定在省城的医院,一旦他们在省城,就一定有信号,而现在他们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则说明他们仍旧相安无事地在偏远山区。
    骆炀看我颓然的样子,他安慰我:“麻风病虽然可怕,但并不是绝症,就算真的被传染了,也能够治好,现在的记者都这样,小提大作。你不要担心,他们一定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我知道,麻风病给人带来的创伤是永久性的,即使病愈,也会给病人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最可怕的不是满脸病斑,也不是肢体残缺,也不是心灵的打击,而来自人们不解的歧视和排斥的目光;更何况,麻风病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治愈率,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生命垂危。喜欢耽误的美?错过的爱请大家收藏:(663d.com)耽误的美?错过的爱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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