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乱世的执念

    阿犬此时此刻正在坐在一群信鸽边上吃饭团。
    那一群信鸽都在竹笼子里关着，盯着这个忍者手里的饭团咕咕咕地叫，胡乱地啪嗒翅膀。
    一个头上戴着护额的少年从外面走进来，没有任何声息：“师父，出云国当今的领主和赤池结盟了。”
    阿犬点了点头。
    他冷静地把饭团揉碎分给鸽子们，也不管还躺在屋后的那具刺客尸体，拍拍屁股就往外走。
    ……这个奇怪的家伙就是源氏如今情报番队的番长，自从宇髄氏两年前阵亡，阿犬就接任了他的职位，是一个空降兵，但是意料之外地把这件事做得很好。
    大家都知道他上面有一个混吃等死的师父，但是出于对情报人神神秘秘的尊重，他们纷纷认为真的只会画画的西平喜二郎有什么暗中的本领，这让西平喜二郎很是得意。
    大家也都知道阿犬手底下还带着一个徒弟。
    说是徒弟其实有点不尴不尬，因为这个徒弟是找上门儿来拜师的。他的父亲就是那位情报工作没做好的宇髄窝斗，阿犬接替的就是其父身死后那个缺，人家儿子爹娘死绝后本来可以继承家业，结果好好的武士不当找上门来要当忍者，摆明了是要学好本事打败师父为父雪耻。
    正常人一般也就婉拒了。
    阿犬不。
    阿犬的师父西平喜二郎也不。
    他们两个铁憨憨一样把人迎进来欢欢喜喜地庆祝后继有人不怕无人奉养简直是喜上眉梢的答应了。
    小宇髄：？？？
    奈何他一身是刺说破了嘴皮子又是我不吃你家的不喝你家的又是我绝对不会改姓西平我可是要打败你成为最强的情报人员天下最厉害的忍者我可是不怀好意啊，阿犬和西平喜二郎还是高高兴兴宛如24k纯铁憨。
    众人：？！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搞好情报工作吗？
    事实证明阿犬还真的可以。
    就连久见秋生都说他是“君之良臣耳目”了！好的久见大人这样说了我们也莫名其妙觉得可信了！
    现在这位耳目正将他所听所见之事报道给久见秋生。
    这时候无名还在和久见秋生说话呢，他人就愣乎乎地来了，张口就是一句“出云要和赤池打咱们。”
    无名：……
    “不可能。”
    少年微微睁大眼睛：“富冈君不是这样的人。”
    富冈小平太是出云国领主之子这件事，久见秋生早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还是在踯躅冷泉馆喝酒的时候，富冈小平太每次拉着久见秋生和泉谷医师张口就来，两个人嘴上说不信，事实上心里头和明镜一样。
    富冈小平太要说身份，还真是个正儿八经含着金勺子出生的领主公子，不过就是他的生母是个很寻常的女御，以后领主之位没有他的份儿。后来母亲病逝，他自己也不想争，偏偏他又……有点优秀。
    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容不下他，眼见要对他下手了，他也光棍，直接就跑了个没影，索性做一个浪人武士。
    但是身上这血脉关系……到底是断不掉的，出云国真的乱了，富冈小平太还是得回去。
    一向宗是一伙试图插手天下大势的和尚，前些年在赤池黄台等地有煽动过叛乱，没成，被压了回去，于是柿子捡软的捏，挑了出云。
    出云国的领主笃信佛教，而富冈小平太出生之时正好战役大胜，遂大喜过望口称其为“麒麟儿”，最终导致他在兄长妒恨之中被迫出走。
    佛教说因果，也不知道这位笃信佛教的领主是什么因糟了果，在二月“送佛”礼上被暴起的叛军围杀。
    倒叫人唏嘘，此次他意外身亡在一向宗掀动的叛乱之中，底下五位公子却连叛乱都不镇压，只顾着争斗不休。
    叛乱持续了两个月，两位公子身亡，一位逃至母家之国，另外两位依旧在国都之中你死我活地撕缠。当大批流民叩了源氏的城池冒死袭击只为抢粮活命之事发生时，富冈小平太终于不能再忍下去了。
    他两难。
    不驱逐这群难民，身后是源氏信任着他的百姓；驱逐这群难民，他又怎么做得出来？他在出云国长大，即使在少年时期便被迫逃亡，他也是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孩子，女人，老者们曾经那么真心实意爱戴过的“麒麟子”。
    他连夜赶回了当时正在与青土六城的老顽固斗智斗勇的久见秋生那里。
    久见秋生问富冈小平太说假如我让与出云没有任何联系的源次郎去击退流民的话你能忍受吗？
    富冈小平太缓缓地回答说不能。
    于是久见秋生就笑话他，说你这个人就是想要和我辞行啊，真是胆大。明明知道我的野心是一统天下，日后必然战场相见，还敢来见我。
    富冈小平太说这有什么不敢的？
    你的能耐我知道，放你回去就是放虎归山放龙入池。久见秋生给富冈小平太倒了一杯酒：不如将你鸩杀在此以绝后患，省得以后还是要我劳心劳力破你的局不是吗？
    敢不敢喝？
    他举了一下酒杯，两人相视大笑一饮而尽。
    这一定是我最后悔的事，我立刻马上就要后悔了，久见秋生深夜牵出马把富冈小平太送到城门：你知道我变了，所以你要走得快一点，小平太，你要走得快一点。
    你没有变过。
    富冈小平太跳上马：我知道你是天下无双的能臣，我也知道出云国在你的治理下会更好，所以我不怪你暗中在这场叛乱里挑拨离间，我也不怪你故意让我去镇守那座城，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是我辜负你的期望在先的。我是出云国的公子，这是我生来就背负的命，人能斗过命吗？
    久见秋生站在城门处没有说话，富冈小平太打马飞奔，过一会儿又跑回来，久见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出云行不行？我挡不住你，出云也挡不住。
    久见秋生转身就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脸比天上的月亮地上的盘子还大。
    你太苦了啊久见，太苦了。
    富冈小平太说的很低声，他轻轻地问：难道现在不好吗？这样还不够吗？没有人会欺辱姬君大人与大家了，大家相安无事不行吗？
    不好。
    久见秋生转过身来：乱世不结束，我就算是狗一样活着我也挣扎着不会去死。我身上有多少命你知道吗？他们那么信任我，明明都根本没见过什么是和平就那样死去了。那些人把命给了我，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把袖中的扇子缓缓打开，遮住自己微红的眼睛：真的没有人想过要终结这个乱世吗？一定有吧？他们或许没做，或许没做成，或许不敢。那就我来一试，大不了把自己也试进去，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我不怕！
    那是他难得失态的一次：死的是我的孩子，小平太，我的孩子死了！你看着他长大的吧？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山下面啊！他才十几岁，他……他才十几岁……你……你根本不知道假如不是乱世的话，十几岁的孩子该在干什么！
    天下一统则无国战，这些国打了几百年了难道还没打够吗？一代接着一代人被战争碾得破碎不堪，该结束了，该停止了，它不停我就按住它让它停！
    总有一天我会踏平出云把它变为一个郡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子民忘记出云曾为一国。你要么就从现在开始恨我要么就快点想方设法杀了我，我停不下来了，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停不下来了。
    富冈小平太拔了刀，但是他只是割断了袍袖往地上一放：久见秋生，我们从此当不成兄弟了，但还能是朋友。你不愿杀我，我也不愿杀你，你非要逼我恨你，我只能恨！往后战场相见各凭本事便是！
    于是久见秋生笑出泪来说好，我们斗个你死我活不许留手，否则就不够朋友。
    那曾误认为他是女子的少年终究长成了青年公子，决裂也是告别，道要来世再共饮一杯。
    出云国麒麟公子潜伏于源氏多年，今收拢流民归去，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在暴民的支持中挤下几个哥哥登上国主之位。他那张脸其余几国也不是不认得，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一片哗然。
    有人笑话那位久见氏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且又听说正是他私放那位新主离去，因而被主君责难，病卧在床，遂蠢蠢欲动——随后便是古池原那场燎原烈焰，烧尽世人鄙薄。
    感情这君臣二人演戏骗人呢。
    在打下了飞鸟丹城与郁坊之后，久见秋生没有立刻趁势兵围妻女山一雪当年之耻，而是班师回国，一一斩断了那些伸出来的烂爪子，一直到今天，国内上下已是面貌一新，后顾无忧。
    终于到了今日，听到了出云与赤池结盟这个消息……
    久见秋生依旧是平平淡淡地“唔”了一声，他刚刚起来，头发还披散着，只是从匣中摸出扇子在手中开开合合地把玩：“时机已至。”
    “和黄台国那边的谈判不妨让一步，甲斐就先给他们嚼吧，一块带毒的馅儿饼罢了。”
    黑色的长发从他削瘦的肩膀滑落下去，像是黑色的雨丝一般。
    “算算金矿……也该见底了。”
    大规模冶炼黄金之术，自是好用。只是一座金矿的容量也就这么多，真掏空了，可就不像是之前那样，虽然难以开采却实打实的存在了……青年微微地笑，站起身来走到舆图面前，伸手从飞鸟丹城开始，缓缓地在赤池国的领土上斜着划出一条路线。
    这两年，甲斐国的金矿产量因方士手段而起死回生，某些人可是得意忘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诱饵足够，谁会不解决近忧而去思索远虑？
    从云端落下的诸君，可是令我，很是期待……
    那只手很好看，叫人挪不开目光。就连它在舆图上的抚摸都轻柔得不像话，而也正是这双手即将扼住赤池国的咽喉，扭断它的脖子，覆灭它。
    雪耻之战，复仇之战。
    出发之前，紫藤姬召见久见秋生。
    紫藤姬穿着华丽的振袖和服坐在窗前，久见秋生不禁微微蹙眉，有些忧虑：“主君大人近日的身体……”
    这几年只有紫藤姬病发的时候他才会重新换上女装。
    “不用担心。”
    少年声音里带着有些沙哑的鼻音。
    他轻轻凑过来，伸手扯歪秋生头上所带的星兜盔又扶正，偏过头去说：“啊……就是……想祝秋生武运昌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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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古代大铠中，头盔这一部分叫兜。
    很奇怪，有帽子不行还要装饰大亮片（直猫の形容）
    看得久了意外有点好看。
    其实说到底还是主人颜值问题。
    秋生要出去打仗头盔不可能带歪。
    但是某人就是想摸，于是伸手先扯歪又扶正，我看就是手贱，打一顿就好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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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