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小星星

        不得不承认，
暗行者就是暗行者，
全球顶级黑客大佬并非徒有虚名，
虽然苗欣这套水下传导装置不依靠磁场和网络，
但暗行者还是很快便搞清楚了其中原理，
随着他的调解，
笔记本显示器上刺啦一下，
突然终于清晰起来，
当然，
这种清晰是与之前那种黑黢黢的画面相对而言的，
事实上，
除了防水手电照射出的位置外，
他们依然看不清楚画面。
还有声音，
因为人在水里无法说话，
但江底水流却又能发出些微响声，
所以此时透过传导装置传上来，
就成了比死寂更令人恐慌的声音，
暗行者莫名其妙就有种独自置身于深海黑暗的错觉，
这让他头皮有些发麻，
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问：“杨局，
咱们撇开那些神鬼怪论不提，
只说这声音传导，
您现在算亲眼看见，
也亲耳听见了，
在水下，
就是这种情况，
声音都像是真空罐子里传出来的，
压抑、憋屈，
您认为，
那个杰妮，
能在这种环境用鼻子去闻？
恐怕她一把潜水面罩取下来，
就会溺水吧？”
这个问题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
都能发现，
所以杨局刚才也想过，
他无法说出苗欣信任杰妮的理由，
却能根据游艇的构造，
分析出一些头绪。
从身后警员手里接过游艇构造图，
杨局指着船底部分道：“阮烨，
你看过电影《海神号》没？
通常大型游轮翻船之后，
内部有些空间，
暂时不会进水，
譬如咱们这艘游轮的这个位置，
这里，
还有这里。
飞鱼和消防员潜入江底，
没有发现孩子们的尸体，
这说明，
船在翻过去的那一刻，
老师带着孩子们正在游艇内部参观，
没有出现在甲板上。
游艇五层高，
江底有暗流，
能见度又太低，
飞鱼尝试了几次，
都只能走到第三层，
而在三四五这三层里救出来的游客当中，
同样没有孩子们和老师，
换句话说，
他们当时应该在船舱下层，
也就是第一和第二层。
你看这里，
这里有个暗门，
里面相当于游艇的地下室，
游艇的发动装置都在这道暗门里，
平时这里不会作为楼层计算，
但如果这位老师特别有头脑，
并且非常熟悉船体结构，
她就能带着孩子们往这个位置撤离，
这样，
大约能为孩子们争取到十五分钟左右的供氧时间……”
“那您干嘛要让小欣和杰妮下去？”暗行者打断杨局：“直接像《海神号》那样，
在这个地下室的位置上切割出来一个洞，
不就能把人接出来了吗？
小欣他们现在这样下去，
就算找到人，
还得原路返回，
这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杨局：“……”
阮烨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居然反驳不了。
刚巧旁边站着个建造游艇的工程师，
见杨局被暗行者问住，
忙解释道：“《海神号》那只是电影，
并且，
电影中，
幸存者最后逃离出来的位置，
是露出在水面上的。
而咱们这艘游艇不一样，
您看，”他指向底朝天的游艇，“这艘游艇并不是自然翻转，
是被桥体挂住，
然后与货轮相撞被强行掀翻的，
地下室的位置在水下，
如果我们利用水下作业在上面开个天窗，
会立刻产生巨大涡流，
到时候不管什么东西，
哪怕是一堆钢筋靠近天窗，
也会被涡流形成的冲击力拧成麻花，
恐怕孩子们还没到这里，
就都变成一堆碎肉了。”
杨局听得心头一凛，
暗行者却不甘心地皱眉再问：“咱们不是有塔吊吗？
能不能动用塔吊，
将游轮吊起来一些，
至少让地下室的位置，
脱离水面？”
“呵呵！”工程师干脆不说话了，
只冲暗行者勉强笑了下，
就去指挥塔吊工作了。
杨局看看暗行者，
一阵牙疼，
这小子平时挺机灵，
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他以为这是三岁小孩子扮家家呢，
用塔吊把五层高，并且带地下室的游轮吊起来？
他咋不上天呢？
“那个阮烨，”斟酌了下措辞，杨局皱着脸道：“咱们得想点切合实际的，
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
还是别想了哈。”
暗行者没说话，
工程师解释的水压和涡流问题，
他其实都明白，
他也知道，
用塔吊吊游轮是在痴人说梦，
但他还是提出来了，
因为，
他发现游轮的结构上有漏洞，
杨局所谓的老师帮孩子们争取到十五分钟供氧时间，
其实是相对的，
也就是说，
老师得不停地带着孩子们逃跑，
他们的速度，
必须比江水往游轮舱体内倒灌的速度快才行，
不然，
别说十五分钟，
恐怕连一分钟的机会都没有，
孩子们就直接被巨大水流吞没了。
这种紧追慢赶的水流是非常可怕的，
哪怕在江底，
也会带着摧腐拉朽的力道，
而那道暗门，
实在太小了，
就像一辆汽车突然开到大海里，
车里的人，
是没办法将车门打开一样，
就算老师和孩子们赶在倒灌的水流前面，
小欣他们呢？
他们的速度，
能比水流快吗？
十五个孩子和一位老师，
十六个人要通过小小的暗门出来，
得耗费时间，
万一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内，
水流来了，
那么，
这道暗门，
就会成为死亡之门，
已经钻出来的人，
能活下去，
来不及出来的人，
必死无疑。
正是出于对这个漏洞的忌惮，
暗行者才会忽视自己提问的方式有多幼稚，
忽视工程师和杨局，
以及身边关注水下情况的警官们的讥笑，
无遮无拦问了出来，
他不敢说的太明确，
毕竟小欣和杰妮是去救孩子们，
哪怕明知是死路一条，
他也劝不住他们，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
暗行者心里莫名发慌，
他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总觉得，
小欣和杰妮这样子下水，
再也上不来了。
不，
不是小欣上不来，
小欣那样强悍，
都能在极速飞驰的车流顶上追踪职业杀手，
危急时刻，
她一定可以成功脱险，
是那个外国女人杰妮，
“Shit!”暗行者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觉得，
这个杰妮太不懂事了，
不就是嗅觉灵敏一点吗？
她又不是警察，
又不是特种兵，
逞什么能啊，
就这样冒冒失失跟小欣和飞鱼下水了？
喉结滚动两下，
暗行者死死盯着显示器上，
那个属于杰妮的模糊身影，
眼皮都不敢眨动一下。
昏暗压抑的画面足足维持了两分钟，
在水里游动的人群突然停下来，
暗行者看见，
杰妮抓住了苗欣的手腕，
她游到队伍最前方，
突然将脸上的面罩拿掉，
“疯子！”暗行者张嘴就骂，
却没发现，
自己的脑门上，
青筋毕现。
只是，
他刚骂完，
就看见，
一道光柱打在杰妮转过来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
杰妮的脸有点肿，
而她刚才疯狂的动作，
让她呛得不轻，
此时憋着气都显得十分困难，
但她还是勾起唇角，
冲身后的苗欣等人比了个“OK”。
“吔！”围观的消防员们最先反应过来，
江堤上的人群立刻激动地抱在一起，
像孩子似的在地上乱蹦跶。
杨局的眼眶中，
一瞬间溢满泪水，
他抓住暗行者的手，
狠狠摇晃了两下，“太好了，
找到了，
这姑娘没有骗我们，
她真的闻得到。”
听着江堤上沸腾起来的声音，
暗行者的心却越抽越紧，
如果他眼睛没看错的话，
杰妮带着苗欣和飞鱼找到的位置，
应该就是那道该死的暗门，
所以，
那个棒棒哒的老师，
真的将十五名小孩子，
带到氧气量最充足的地下室里去了吗？
苗欣等人的动作很快，
继续往前游了一会儿，
他们便陆续浮出水面，
苗欣一出水面，
就摘掉潜水面罩，
开始拍打杰妮的脸，
暗行者听见模糊的声音传来：“杰妮，
你怎么样？
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杰妮大口大口喘气，脸上还带着笑，“欣欣，
就在里面，
我闻到了，
孩子们，
还有那个老师，
他们就在这道门里面。”
“欣姐，
门从里面卡住了，
打不开。”
“你们让开！”
事不宜迟，
虽然不知道苗欣要用什么办法，
但杰妮和飞鱼还是不约而同往后退开，
给苗欣留出了空间。
苗欣哪里有办法？
利用切割机会消耗氧气，
而且，
暗门里应该都是游艇发动装置，
稍有不慎，
就有可能漏电或者引起爆炸，
所以，
她只能用最笨，却最有效的法子，
用自己的手掌，
将门劈开。
如果在陆地上，
以她的掌力，
这样一扇门她随便就能劈开，
但现在，
这扇门有一半都泡在水里，
阻力增大数倍，
能不能劈开她自己也不知道，
总得试试，
大不了多劈几次。
深吸一口气，
苗欣卯足力气，
“嘿”地一掌劈出去，
她没有往门正中间劈，
而是劈在门轴的位置，
果然如她所料，
被水压冲变形的门轴不堪一击，
在她这一掌下，
发出两声“吱嘎”，
竟推动着水流缓缓敞开了一条缝。
“欧耶！”杰妮兴奋极了，
凑上来张嘴就喊：“喂，
里面有人吗？
临江小学学前三班班主任，
你和孩子们在里面吗？”
憋闷的空间沉寂了两秒钟，
突然，
“哇”地一声，
传来孩子的哭声，
起先是一个孩子，
紧接着，
两个、三个、五个、十个，
一群孩子的哭声，
伴随着哭声，
有孩子大声喊：“你是谁？
是来救我们的吗？”
“对！”苗欣回应：“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警察和解放军，
孩子们，
你们别怕，
我们现在就进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
孩子们哭得更凶，
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仿佛要直接把自己哭断气。
“怎么哭这么狠？”有名飞鱼实在忍不住，悄声问。
“吓到了。”苗欣眼眶发红，
她话音刚落，
就听见身边的杰妮哼唱起温婉悠扬的曲调，
居然是华国儿歌《小星星》。
《小星星》的曲调本来很清脆，
但杰妮的华国语说的不是太标准，
所以被她唱出来，
有些含糊，
然而，
这种含糊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温情，
柔软的不可思议，
暗门里开始有孩子跟着哼唱，
一个、两个，
越来越多，
最后，
变成了带着哽咽哭泣声的合唱。
飞鱼们眼睛发红地帮苗欣去扳变形的门，
大家七手八脚，
硬是靠蛮力，
将比石头更加沉重的暗门硬生生撕开了。
“好了，”苗欣大喜：“来一半飞鱼跟我进去，
杰妮，
你跟剩下的飞鱼在外面接应。”
苗欣做梦都没想到，
会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发动装置室一大半都被水淹了，
但所有的孩子，
都被挂在倒立着的发动机上，
挂住他们的，
是一件件衣服、裤子，
甚至袜子，
只要是能当成绳子的东西，
全部被拆解成布条，
将孩子们，
像一串串小鱼干似的，
牢牢悬挂着脱离水面，
最下面有三个孩子挂不上去，
但，
他们没有被水淹，
因为，
他们或骑，或站，
颤颤巍巍相互扶持着挺在水面上，
在他们的脚下，
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戴着眼镜，
扎着马尾，
全身赤.果，
已经，停止了呼吸，
可是，
即便她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脱下来给孩子们当成救命绳，
以至于自己羞耻地暴露在学生面前，
即便她已经僵硬了，
她却没有倒下，
她的双手依旧高举着，
牢牢托着踩在自己肩膀上的孩子们的腿，
托举着孩子们最后生的希望。
苗欣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吸吸鼻子，
她把老师肩膀上的孩子们抱下来，
递给飞鱼们道：“给孩子们穿上潜水服，
立刻带他们出去。”
“我们老师呢？”有孩子喊出声，
所有的孩子都跟着边哭边喊：“姐姐，
不要把我们老师留在这里，
我们要跟老师在一起。”
“放心吧！”苗欣冲孩子们展颜一笑：“我们绝对不会把你们老师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这就背她出去，
你们先走！”
飞鱼们的动作极快，
装备室里的飞鱼和外面的飞鱼配合默契，
不到一分钟，
就将孩子们传递出去，
十五个孩子，
一个不少，
全都活着。
时间紧急，
容不得人等人，
给孩子们穿上潜水服后，
一名飞鱼在外面喊：“欣姐，
你动作快点，
我们先带孩子们上去了。”
“好！”苗欣大声回应：“你们先走，
动作要快，
一定要将所有孩子都带出去。
杰妮，
你也走，
赶紧的，
跟上飞鱼，
不要掉队。”
“好！”
听见飞鱼和杰妮的声音，
苗欣重重松了口气。
她手上动作不停，
从将孩子们解下来开始，
就在给老师穿潜水服，
她不能让这样一个令人尊敬的老师，
光着身子离开人世，
她要为老师保留最后仪表，
帮老师维持最后的尊严。
可是，
老师整个人都僵硬了，
想穿上衣服十分困难，
苗欣花了足有两分钟，
才总算穿好。
她欣慰地勾起唇角，
把老师的尸体捆在背上，
终于转身往外走去。
眼看还有两米的距离就要走出暗门，
一道水龙突然迎面而来，
苗欣整个人都被击飞出去，
重重撞在舱壁上，
她顾不得满嘴血腥，
赶紧去看暗门，
果然不出所料，
暗门再次合上了，
而苗欣还能透过门缝，
看见江水疯狂往里倒灌。
在心里骂了句“麻弹”，
她背着老师的尸体继续蹚水靠近。
倒灌的水流追上来了，
她必须出去，
不管用什么办法，
不管多艰难，
她都要走出这道该死的暗门，
活着，
将老师交给她的亲人们……
【作者有话说】
欣欣宝贝不会出事，宝宝们相信我，不过，下一章很虐，因为杰妮要出事了。么么哒，宝宝们表打我，剧情需要，暗行者最灰暗的时刻来临了，追妻路漫漫，暗行者终于体会到，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当我发现自己爱着你的时候，你却再也看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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