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顶峰

    两个人搂抱着哭过一阵，才擦干了脸手牵着手一起去熬药。宵一如既往的不太明白姑娘们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又突然停了下来，但他总算知道陆摇光的心情比起刚才有所好转，便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
    陆摇光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在他毛绒绒的衣领里蹭了蹭，随后才小声对裴岚道：“伯藏主也去仙山了，东宫神玺也……哪里，都找不到他。”
    伯藏主果然没能逃过一劫，在同剑子仙迹、黑羽恨长风前往火焰魔城时死于弃天帝之手，东宫神玺也被弃天帝一掌打得没了踪影。同去的燕归人实则也是伤痕累累，只不过强撑着一口硬气，居然没有倒下，但同众人一同返回此地后，他便再撑不住，也跟着倒了下去，俨然已不能再战了。
    这世间数得上顶级战力一同联手，竟只落得这样的结果！陆摇光心里又气又苦，对裴岚说道：“难道，非要等到最后一根神州支柱面前，才能打败他吗？”
    裴岚也说不上来。但眼看着第三根神州支柱已然不保，只看最后的磐隐神宫能不能保住了，她本来是想安慰好友的，但话到嘴边，却突然说道：“其实，就是弃天帝离开了，一切也还没结束了，已经断裂的神柱还要修补，还有很多事等在后面呢。”
    “就是啊！”陆摇光一想也是，再怎么伤心都没有用处，赶紧给自己打了打气。“我们也要加油才行，云机最近都忙得没法做药了，他要养足精力多休息，我来多做些备用吧！”
    她又转过头对裴岚说：“这里有我和师父在也够了，谈无欲那里如果有需要，你就先回去吧，等忙不过的时候，我们再叫你。”
    裴岚心里有些意动，但想想吐血不止的逸凌霄、尚在昏睡中的晏锦帆、伤还没养好的姜橙子和燕倾和，还有倒下的燕归人与羽人非獍，她还是叹了口气，坦然道：“算啦，我先留下来待一阵子，师父那边也还在搜集修补神柱的材料呢，暂时用不着我。”
    *
    唐云机半夜才带着满身风霜返回帮会，让辛大厨给自己下了碗面，照例和朋友们交换了一番情报。他白日里倒也没做什么，只是找到了重伤的伏龙先生，将他送去了定禅天疗伤，也让净琉璃菩萨能及时保住素还真的灵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柳生剑影，得知他要见姜橙子，便顺手将他带了回来。
    “哈？他想见就见吗？”元楼提醒他。“云机，别忘了橙子可还瘸着呢。”
    腿伤倒还是其次，主要是随着朋友们的接连重伤，似乎在某种方面痛击了她的自尊心，叫她这段时间都郁郁寡欢，前两日从岘匿迷谷返回帮会之后，就不怎么爱出房间了。
    “她不瘸的时候反正也打不过，而且我看剑圣也不是来打架的。见到他，橙子还能精神一些。”唐云机嘴上不说，实则还是很关注每个人的状况的。“小燕也是，这两天没精打采的，但他肩膀还没好，举点重物都痛得厉害，盾都举不起来，遇上弃天帝无异于去送死，你也好好同他说说。”若有一战之力也就罢了，但连一战之力也没有，全然是毫无意义的送死，他不会允许朋友落得那样的结果的。
    “我知道啦。”元楼点了点头。
    另一边，姜橙子果然被这位意外的访客吓了一跳，心里有些猜不透他是为何而来。这次突如其来的腿伤打断了她的计划，她心里都做好了剑圣夫妇仍是要走上各自天命的准备了，但此时一见柳生剑影，却意外发现他表情超脱，手中已无佩剑柳生剑影，顿时又是喜悦，又是伤感：“你向道之心之坚定，是我平生罕见，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啊。”
    但不得不说，面对这位亦敌亦友的老对手，她果然不肯流露出哪怕一丝疲态，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梅树下喝茶，都没有把剑拿在手里，却各自好似两把锋利的剑一般针锋相对。柳生剑影问她：“你如今的道是什么？”
    姜橙子：“……”
    姜橙子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们认识也这么多年了，能不能不要每次一见面就问这个，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最惹人厌烦。”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思索了很久以后，才斟酌着,郑重其事的回答：“我如今的道，已是守护之道了，洒脱锋利，皆不如以往，但如今，却也有了能为之不惜生命的理由。”
    因为，失而复得之后，再失去实在太令人痛苦了。姜橙子的手按在自己受伤的腿上，恨不得狠狠锤上两把，但光是现在的恢复速度已经让她头疼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对剑圣说道：“以前你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但现在，你也有伊达我流，也有那位二宫主，应该已经明白情之所至，不过随心罢了。”
    她回忆了一番以前和柳生剑影起冲突的场面，没好气的说道：“以前你就嘲笑秀泷为情所困，说她玷污了你的剑法，又说我剑招太花哨，是侮辱了我的剑，差点没砍了我的头，想不到天道好轮回，你也会有同样为情所困的一天吧！”
    “我一直觉得，你过去的剑道，实在太过于高洁了！然而实际上，参破执迷是悟道，杀戮证心是悟道，拿起剑是悟道，放下剑也是悟道，大道三千，天数四九，不能因为你走了这条路，就看不起别人的路吧。不过，如今你只差一步，我也想看看，你剑道的极致，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若是换成以往，柳生剑影早就要她放弃自己的剑法，化繁入简来证其道了。但此时，他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能证你道的，这次不是人，而是神了！”姜橙子说道。但随即，眼泪就充满了她的眼眶，实在是这一次……她其实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原本，她以为他们能从根源上解决天罪之祸，自然便不会有此后的种种苦难；然而如今看来，天命一说，果然半分不假，哪怕是失之毫厘，也是……失去了先机！如今只能随波逐流了。
    她不愿意哭出声来，咬着牙擦干了眼泪，又问：“楼无痕现在何处？”
    柳生剑影答道：“她在无佛寺。”
    “你们怎么还是遇到神棍了，楼无痕想要出家吗？”姜橙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愤怒道。“因为你的道至高无上，所以她就理所当然该退让吗？我可不认为有情无情，是道之根本！参不参得透是你的事，但结果总是令人伤心。”
    她才要发火，柳生剑影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一盆冷水，瞬间将她的怒火浇灭了：“她没有出家，她已有孕在身了。”
    姜橙子：“……你真厉害。”摇光给的X药也很厉害啊，不愧是救死扶伤万花谷，安胎立命五毒教啊！
    “原来如此，你想要我帮你照顾夫人。”不过转念一想，姜橙子便已经明白他的来意。“你想要将她送去东瀛吗？”
    若要避过此番劫难，自然是走得越早越好，至于后面曌云裳会不会变丧尸重出——管他呢，苦境这么多人，难道非要楼无痕来了却这个因果？
    姜橙子心思急转，若有所思道：“不管是联系真田龙政还是伊达我流，我总能把她送走，但以她的性情，只怕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柳生剑影，你们有商量过这件事吗？”
    她话一脱口，便反应过来，问了也是白问，看柳生剑影独自一人前来，就已经是答案了。姜橙子想了想，当即果决道：“我去找她谈谈，顺便去见见弦知音那个神棍，如果能够说动她去东瀛最好，要是说服不了，也要把她接到这里来，总不能叫他们母子有事。”
    她想完以后，只听到耳边传来柳生剑影平静的声音：“那就多谢了。”姜橙子忽而瞪大了眼睛，挑着眉问道：“你想跟我比剑吗？”
    闻言，柳生剑影挑眉看向她，理所当然的回答：“你的剑，证不了我的道。”
    实际上，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对着对方拔过剑了，毕竟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解，剑圣对她的剑法颇为不屑，姜橙子也不会自取其辱。不过此时此刻，七秀少女偏过头看向剑圣坚毅的侧脸时，忽然有种岁月已晚的感慨——曾经仇视、痛恨的时间已经如同流水一般逝去，到现在，她居然也能觉得柳生剑影是她的朋友了。
    “……其实，秀泷一直想要你瞧瞧她如今的剑法。”她慢吞吞的说道。“你的徒弟还想要你做他孩子的老师呢。”
    柳生剑影反问道：“你会返回东瀛去吗？”
    “不。”姜橙子条件反射的回答，轻声叹了口气，知道他是隐晦表现了自己的决意。“那里……是你们的圣地，但终究不是我的故土。”
    此言之后，直到一同离开帮会，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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