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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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听雨。
    裴岚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天光破晓之时。柔和的朝霞正一点点侵染天边的云朵,晕染出满天霞光,映着天际的彩虹,正是朝霞迎白日,丹气临汤谷。
    若是往日,她怕是会煮一壶花茶,做三两点心,叫上云机,两个人一起去山谷里漫步踏青,采集草药。但直至此时,她期望见到的那个人却仍然没有回来。
    按照他之前留下的信件,若是昨夜不回,便是任务失败。此番任务不同寻常,如若失败,他必是要自裁保全堡中机密的。
    那么此时,他是不是已经提着自己做给他的雕花灯笼,走在黄泉路上了呢?
    裴岚心里转过诸多想法,叫她自己都意外的是,她竟能如此平静,甚至连眼泪也不曾落下。或许当年答应唐门弟子的求亲,不远万里陪他一道回到蜀中之时,她便已有这样的准备吧。同日生全看天数,同日死不敢多求,但她总希望唐云机念着她、等着她,在黄泉路上走得慢一些,让她追过去的时候,能赶上这半日的行程。
    她起身换了他素日爱看的衣服,描眉梳妆,把自己收拾齐整,便从梳妆台下摸出他送给她的匕首,满怀眷恋的摸了摸,慢慢的抽出了雪亮的刀刃。
    等在地下相会时,他又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阿岚——”
    对,他还会像这样温柔又深情的叫出她的名字吧。
    “阿岚!”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腕。裴岚浑身一僵,慢慢回过头去,唐门弟子便站在她身后,虽然满鬓风霜,一脸疲态,却还是温柔的朝她笑着,手上用力抽出那把匕首扔在一边,随后朝她张开了有力的手臂。
    见裴岚仍是愣愣的,他便上前一步,自己揽住妻子,低下头去拿脸蹭了蹭她的,却听她轻轻嘶了一声,顿时想起自己脸上还扣着独当一面,怕是硌着了她,连忙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我回来了。”他单手拿着面具,另一只手把妻子拉近,又一次低下了头——而这一次,裴岚不必他再多动作,便已踮起脚尖,用力吻了上去。
    多少生离死别的恐惧和悲苦,俱在有情人缠绵的亲吻中化作一道离去的微风。
    ……
    竹林之中,木屋之内,万花弟子独自坐在镜前,却已生气断绝,芳魂渺渺。
    ——在她的心口上,深深的插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精铁匕首。
    只是镜中映出她如花般的容颜,嘴角却犹带着一丝缠绵的微笑,也不知是她临死前,又是做了怎样的美梦呢?
    *
    裴岚找上门来的时候,陆摇光正抱着一筐草药,由慕少艾考察自己最近的学业。不过远远看着万花弟子满脸怒气的冲过来的时候,她不由抬手掩着嘴咯咯咯的笑起来,把手里的草药往慕少艾怀里一扔,就像只小蝴蝶一样一溜烟跑远了。
    “师父,有食人花要来吃我!我先走了!”
    “摇光——”慕少艾无奈的叫了她一声,又见裴岚看也没看自己一眼,便从自己身边飞快的擦身过去,不由摇了摇头,对听到动静、警惕的出来查看的羽人非獍道:“她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
    “陆摇光!你给我站住!我要跟你插旗!”裴岚在后面怒吼,前面陆摇光一边跑,一边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呢!离经打补天算什么啦?”
    “那你就站住不要跑啊!”
    “略略略,不跑是傻瓜,我才不要被炸玉石呢。”陆摇光一边说,一边直接撞进了一个体温颇低的怀里,顿时哎哟一声,抬头一看,揽住她的人不是宵又是谁。后面裴岚却已经追上来,抬手就往她身上打,宵连忙伸手挡住,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摇光?”
    他倒是知道这是陆摇光的好朋友,也没有在裴岚身上感觉到杀意,因此并不像对其他人一样直接就拔夜刀。裴岚气不打一处来,也没心情跟这个十万个为什么解释,指着陆摇光道:“你自己问她做了什么!”
    偏偏陆摇光看她一笑便笑得花枝乱颤,根本停不下来,不由把头埋在宵毛茸茸的衣领里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安抚的按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我和岚岚闹着玩呢,你别管,乖乖让开哈,不要打到你了。”
    “我不想她打你。”宵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帮忙,也不明白她怎么没有召唤蛊虫——难道摇光其实也想被打吗?
    “哎呀,岚岚不是真心想打我的,真的真的,她只是……只是……哈哈哈哈!”
    “你还笑!”一看她笑成那副模样,指不定心里还在想什么,裴岚顿时更生气,拉开宵的手,就往陆摇光腰上挠去。“我让你笑个够!”
    “岚岚……岚岚……哈哈哈……我知道错了……哈哈哈!……别挠我!”陆摇光一边扭动身子一边撒娇求饶,最后干脆直接蹲了下去,裴岚也跟着弯下腰揪住她,一脸愤愤的质问道:“说!这事到底是你们谁的主意?!”
    “哈哈……哈哈……这事明明是屈杯的主意啊!怎么能怪我们。”陆摇光咬着手指望着她,笑道:“我们……去屋子里说吧!”
    她们两个就在院子里闹了一通,整个院里的人都听到了陆摇光的笑声。言倾城先还以为是她们小姐妹闹了别扭,想要出去说和说和,倒是倾君怜一眼看出是裴岚在闹脾气,而被追赶的陆摇光想必也并不无辜,立刻拦住了她,示意任由她们去闹,肯定很快就会和好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对小姐妹又手挽着手回了房间,虽然裴岚还在生气,但也没有推开陆摇光的手,看也知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倾君怜望着她们的背影,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几分长辈一般的怜爱之意,一边拍着怀里的名儿,一边对言倾城道:“小姑娘闹别扭都是这样,等她们好好说说话,就又风平浪静了。”
    看着她们,让她都不由回想起了昔日笑蓬莱里的姐妹们。只是金八珍早已亡故,色无极又随蝶月二人去了阴川蝴蝶谷,今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但她转眼看到言倾城,脸上爱怜之意顿时更盛。言倾城说是她的弟妹,其实尚未与鬼梁飞宇拜堂,丈夫就血溅当场,明明远比裴岚陆摇光年幼,却因为特殊的经历,显得格外成熟体贴,倒是更让人心疼了。
    看看她,再看看外面那两个女孩,便知道哪些人是一直被保护着,哪些人却根本逃不过命运的风刀霜刃。
    她其实有心劝对方多出去走走,结交些新的朋友,说不得也会遇到新的开始。但看着对方脸上恬淡的笑容,每日忙忙碌碌的照顾凌威和名儿,却也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像是很喜欢如今的生活一般,想到她好不容易才能得以清净,到底还是尊重她的想法,把劝说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而陆摇光那边,拉着裴岚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小姐妹往自己床上一推,便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事——从发现收到屈世途的来信以及信里天雷的内容,到他们三个敲定同人的故事,她负责打底稿,元楼加以润色,姜橙子画出插图,分工合作到完成,整个过程精良又迅速,实在称得上是高端定制了。
    “我和帮主一起写的本子你居然还嫌弃,太没天理了吧!”陆摇光挺了挺胸,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得意的——唐花这么冷门的CP,自己都能搞出粮来,多么厉害啊!
    “你还好意思说!”裴岚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同人最后的署名是神蛊温皇和换大米,前者是常年装瘫痪的死宅帮主,后者绝对是陆摇光,结果果然没错!“你写我和云机就算了,居然还是BE!”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原本还想拿出同人本来甩对方一脸,结果往系统背包里摸了一通,发觉自己居然没带在身上,只能就此作罢。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看完了!”这句话又戳中了对方的笑点,陆摇光笑得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这才止住,让裴岚忍不住又掐了她一把,看她歪着头看着自己,问道:“我其实还写了另一个版本,你要不要看?”
    “是花唐吗?”裴岚眼睛顿时一亮。
    陆摇光:“……你想多了吧你!”是什么让你有了自己可以攻云机的错觉!
    她滴滴哒哒跑下床,从柜子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到裴岚手里,后者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翻开扉页一看——这回倒是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插画了,雪白的扉页上只写了两个大字,却莫名让她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雷雨!
    裴岚往下一翻,只看了一行,便直接把册子摔在了床上。“什么鬼?为什么这次云机成了我爸爸?!”
    “耶~”陆摇光学着她平日的语气笑着回到。“这才是真的纪实文学好吗!”
    ※※※※※※※※※※※※※※※※※※※※
    附唐花雷雨片段: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裴元深吸一口气,沉声对裴岚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你的生父,云机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什么?!”屋外闪过一道刺眼的雷霆,震得地面都一阵颤动。仿佛一把大锤直接敲在了她的心上一般,裴岚脸色煞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半晌,她才勉强勾出一丝笑容,颤声说道:“爹爹……你是骗我的吧?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岚儿,是真的。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便难产而亡,我见你乖巧可爱,便动了念头,把你认作我的女儿养在膝下。那时候云机尚在塞外不知生死,我便也一直未将此事告诉他,却没想到他会和你……唉!真是冤孽!”裴元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坚定起来。“但你们乃是嫡亲父女,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任由你们违背伦常,做下错事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对上他沉痛而坚定的目光,裴岚一时之间,也是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嘴唇,回忆着和唐云机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的时光,全都是她心里珍藏的宝物。但曾经有多快乐,真相就有多令她痛苦,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突然,她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望向了窗户——闪烁的雷霆又一次照亮了茫茫雨夜,也照亮了窗外那个不知道站了多久,浑身湿透的黑色身影。
    “……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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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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