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赐福

        钟声敲响后，广场上的声音断止，白袍斗笠的教徒们有序地站起，朝着中心的圣火走去。
圣火于巨鼎内燃起，隔着五步外围了一圈火环。众人便在火环前停步。
太子他们三人自然也跟着，准确的说是他们二人紧跟着凌烟的步伐。
后者来到圣火环前，拾起地上的一盏貌似莲花的小灯，接了圣火的火苗，便跟着队伍往通天塔的方向而去。
太子和环渊二人跟着后面照做，紧跟了上去。
过了广场的院门后，队伍就不再按照队列的方式前行了，人群各自分散，向着周边排列的各式建筑走去。
太子环视四周，长长的石道两侧隔着两道长廊，长廊之后罗列着数个亭子，间或有雄伟的高墙建筑筑地而起，蜿蜒曲折前行，在空中形成走廊，一路连接上远处的通天塔，气势凌人又带有几分跳跃式的幻想。
凌烟手捧着莲花灯，步行款款，斗笠垂下的白纱遮住脸，看不清她的面容，想必此时的面色也和这柔和的月光一样恬静自然。
“走过天尊门后，从这里到通天塔的路程，就是天赐之路。”凌烟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
这条通道宽广，行人大都并不沿直道而行，或是进入路边的建筑，或是端坐在崖边的亭子里祈福，他们居然是唯一沿着直道而行的人。
尽管如此，却未显得显眼，因为根本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从旁边的建筑往高走，就能通过空中楼廊去到通天塔的高层。”环渊仔细看了周围建筑与通天塔的架构，如是说道。
“他们是在走捷径。”太子直接定论。
凌烟继续沿着直道而行，没有往两边移步的举动。
太子走快一步，与之平齐，认真说道：“你说过，通天塔是赐福的地方。所以他们是要争取赐福么？”
“是。”女孩的腔调冷冷淡淡，毫无温度。
“可我们为何不走快点，如此神奇的赐福之路，我可不想错过。”太子的语气信心满满，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可是旁边的环渊知道，他的内心并非是向往赐福，而是要戳穿它。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赐福。”凌烟的声音依旧淡漠。
“怎么，天神还会挑人的么？”太子笑了。
“所有得到赐福的人被称为归真者，而没有得到赐福的人，视为异端。周天神辞的天赐之后，就是天刑。”凌烟忽然站定了，手里捧着的莲花灯里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几下，几乎要熄灭，又顽强地亮了起来。
太子不笑了，和环渊一起表情凝住。他们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跑捷径，但也有的人停留在路旁的亭子里徘徊不定。
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往通天塔，一旦被视为异端，得到的不是赐福，而是“天刑”。
凌烟重新迈开脚步，不过不再是走直道，而是路旁的亭子。
“其实你走过这条路了，对不对？”环渊在身后忽然开口。
“不，我没有资格走这条路。”凌烟平静回应。
她进入亭内，跪坐下来，把手心的莲花灯放下地面。
太子和环渊也跟着进来。
“是因为女子的身份么？我读过天神教的教条，对女子并不好。”环渊坐下后便开始自己的猜测。
白色的纱巾下，流出一丝轻笑的声音，带着点女孩的俏意。
环渊知道自己猜的不对。
“有的人是这样，但我不是。”凌烟继续平静回应，“因为我是直接走往天刑的人。天刑实际上是火刑，被称为异端的人会被烧死。但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救下了我。”
“你的师父是什么人？”
“过客，一个没有名字的过客。”
“听起来像个逍遥侠客。”太子笑了。
凌烟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转而移开话题道：“在那段时间，每逢傍晚，我就独自上山，无论情况如何，他都会在铁索桥的一边等我。正是他告知了我关于这里的一切。”
“他对你很好？”环渊觉得在这种艰难的困境下有个师父不失为幸运，他自己也是由师父带大的，因而感同身受。
但凌烟的答案让他意外了。
“过去很好。”凌烟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两人同时哑然。
这时候，凌烟扭头去看那边的通天塔，喃喃道：“当初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花那么多时间在那座塔上，直到我重新回到这里，才明白了一些。这座神秘的高塔，它的秘密源自三千年前，那是天神教重回大地的日子。”
千旸翘起二郎腿。
“勾玉初次踏足寒单城时，很惊讶于那个地方居然还有自称天神下民的凡人，看起来似乎是个神族城市。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座城一点都不神族，四处透露出诡异、莽荒与自大的基调，与人间也格格不入。”
“我只关心那个邀请他的人是谁？”百宝冷冷地说。一个足以邀请魔将的人，他下意识地认为也是一个魔将。
除了勾玉，原来还有一个魔将曾进入人间，足以颠覆他的认知。
“别急。”千旸掏了掏耳朵，尽管感受到百宝眼神的炽烈，但和大都听故事的人一样，彼此都是同样的眼神，擅长带节奏的神徵人自然也不会就顺着听众的节奏去讲。
“勾玉在寒单城折腾了半个月，才终于弄明白天神教和神族的关系，毕竟那时候天神教刚刚复苏，完全掌握它的历史的人还很少。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那个邀请他前来的人。”
千旸这时把目光望向百宝，却发现后者已经不急了。在又听了一段废话后，百宝也摸清这家伙的路数了，反正不跟他互动，越觉得没趣的时候，他才会认真地讲。
“是谁？”百宝不急，但禁不住白晨急。
看到白晨殷切的眼神，千旸心满地笑了笑，才缓声道：“此人自号惑无心。”
“惑无心！”百宝和白晨同时开口，声音之大直接把千旸震了一下。
千旸并未想到这个名字能让两人这么大的动静，愣住的同时也卡住了。
“你是说他叫惑无心？”百宝追问。
“对……对啊。”千旸心里嘀咕，难不成这个魔族人还认识这个叫惑无心的？
“百宝，惑无心是谁？你认识惑无心？”这时候，白晨忽然问百宝。
百宝愣了一下，刚才喊出惑无心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晨的声音不比他小，搞得他还以为这货也认得。
“我只是觉得在哪里听过。”百宝省略地回应，“你不认识，你喊那么大声干啥？”
“我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怪。”白晨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千旸大呼一口气，敢情这两人都不认识，个个都是装逼怪。
他干咳两声，引起注意后再度开口：“惑无心，应该是这个人的名号，而非名字。他们相约的地点位于寒单城外的一座高塔，名为通天塔，在那里，惑无心告诉勾玉，天神教归来的秘密。”
三千年前的一天，天低云厚，雨前风起，狂风席卷千叶，绕巨塔成龙卷，直上高处。
一袭黑袍的年轻人伸手折住飞升起来的林叶，袍衣在狂风中猎猎飘动，背对着盘坐闭目的老者。
与之相对，老者一身白袍，面黄似蜡，皱如干枝，仿是行将就木。
“黑羽令是魔族最高级别的号令，你怎会拥有？又为何独独向我发出了号令？”黑袍年轻人捻着墨绿色的叶片，红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头也不回地问道。
“黑羽令虽贵为魔王号令，但如今天下能认得此令的人已经不多了吧？”老人并未马上回答问题，而是发出了感慨。
年轻人不语。
这时老人又说：“我知道勾玉将军一定会认得，是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年轻人微微侧脸，眼眶内的红色眼珠偏至眼角，似是放光。
“正是因为是同类，所以我能拿得到黑羽令，也知道勾玉将军会遵照号令来找我。”老人闭目低头，嘴角含笑。
勾玉转过身，面向他缓步而来。他脸上变得更加阴沉了，双目下的红色眼珠逐渐发亮，在乌云密布，已变暗的环境下尤为明显。
“你寻到了宝藏？”他问。
“是，但我没办法一人独取，我需要帮手。”老人坦然回答。
“好说。”勾玉笑了，他停步下来，与老人隔着三步盘腿坐下。“但我勾玉在确定目标之前，需要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否值得我去冒险。”
“当古老的君臣死去，曾经名动天下的兵器和不朽的身躯埋入地下，后世人往寻不得却又孜孜不倦，是因为只要能找到其中一个，里面的宝藏都足以令之成为魔域一方之霸。对于勾玉将军所想要追求的东西，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
“君，还是臣？”
“那是来自魔族伟大时代的成员，是王的仆人，但又远非仆人，谓之魔王之臂毫不为过。”老人声音淡然。
话音刚落，勾玉顿时激动万分，那双火红色的双瞳炽热，像是要烧起来。按照描述，这个魔王的仆人，应是属于魔王的心腹。能作为魔王心腹的人很少，每一个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他们的能力更是不在话下。
“是谁？”他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贪婪几乎要从眼里冲出来。
“在未确定合作之前，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老人摇头。
勾玉冷笑一声，厉声道：“惑无心！你在跟我谈条件么？！”
被称为惑无心的老人这时候终于睁开眼睛，出乎意料，他的眼睛并不是红色的，而是深邃的黑，反射不出任何光线的黑。
勾玉竟然被这个眼神逼退了一步。
“你究竟是魔族，还是人类？！”
“别担心，这只是身处人间的伪装，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天神教的大主教。”惑无心笑笑。
勾玉微松了口气，说起来若惑无心真是个人类，那他更是没必要怕的，但偏偏那个眼神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真是好笑，你一个魔族人，居然当上了代表神族的天神教大主教。”勾玉讥笑道。
惑无心起身，朝着他行了一鞠躬，道：“我了解勾玉将军内心的谨慎，所以接下来请将军跟我去一个地方，之后将军可以再行定夺是否要与我合作。”
“什么地方？”
“你知道这座通天塔有多高么？”
“二十丈多些，远未及通天的程度。”
“不，是一百四十丈。”
“怎么可能！就算你是把山的高度都加了上去，也不会超过一百二十丈！”
“看得见的没有，看不见的有。”惑无心微笑。
勾玉怔住了，倒不是他听不懂，而是在刹那间明白了惑无心的意思。他并未想到，这座天神教核心的通天塔，竟然是一直通入山体，又穿过山体，直钻入地下深逾二十丈。
惑无心进一步解释说：“通天塔通入的地下，是一条连接清河的暗河，严格来说，它也是清河的一部分。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关于天神教，关于赐福，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烛影摇红的醉生梦大楼内，女姬们莺歌燕舞，醉醺醺的公输厘倒在隔间之内，衣衫不整，酒壶倒了一地。
在迷迷糊糊中，他忽然觉得窗户打开了，便勉强起身，伸手去关。
恰在此时，他感受到了来自身后，人的气息。
“大公子，在下奉家主令，邀您回去。”身后，黑衣人谨慎抱拳道。
公输厘停下了关窗的动作，重新瘫坐回去，微微吸了一口气后缓缓放开。
“终于来了……”
身后黑衣人不明真意，沉默不动。
公输厘眯着惺忪的眼睛，回头道：“你先出去，待我修整几番，便跟你回去。”
“是。”
黑衣人退出房门，关上。
公输厘重新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他在臂弯里悄然露出眼睛，没有酒醉的迷糊，没有半睡的惺忪，而是一种罕见的狠色，就像捕猎中的狼。
“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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