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走夜路

    朦胧的月光，将清冷的街道映得一片惨白。
    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夜里，就连聒噪的虫子也学会了沉默，两人的说话声便因此显得更加嘹亮了。
    “喂！星辰……你……你看”阿雷抬起头，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今晚的月亮怎么有三个啊？好……好奇怪……”
    “哪有三个啊？明……明就两个嘛！”星辰笑着说：“阿雷……我看你一定是喝醉了……”
    “我哪有醉啊？明明是你喝醉了……”阿雷说完，又打了一个嗝，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直接熏醉了前来偷袭的蚊子。
    “不！我……我没醉，是你醉了……”
    刚说完，星辰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防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只是这一低头的功夫，身旁突然闪过一个陌生的女人，星辰瞥了一眼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玺城的夏天，即使到了深夜，也依然会让人觉得闷热。可是刚才的一瞬间，星辰明显感觉到气温骤降，就好像那个女人身上敷着冰块一样。
    朦胧的醉意，一下子被赶跑。星辰摇了摇头，赶紧向身后看去，却发现女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如果换成平时，星辰一定会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可怪就怪在，这一刻，星辰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发现星辰停下来后，阿雷马上问道：“星辰，干嘛呢？”
    “阿雷！”星辰故作镇定地说：“刚才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女人？哪个女人啊？”
    “就是刚才从我身旁跑过去的那个女人啊！”
    此话一出，阿雷立刻变得精神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雷突然大笑：“行啊！兄弟，你这演技不错啊！我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哈哈……”
    然而此时此刻，星辰已经无法强装镇定了。
    “阿雷，不要告诉我你刚才没看到。”
    “喂！星辰，别……别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这回，阿雷是真的有些紧张了。
    两人傻傻地愣在原地，四目相对足足有半分钟之久。因为彼此都十分清楚，对方并不是那种爱开灵异玩笑的人。
    “好了！兄弟，你看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现在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阿雷说完，直接拽上星辰朝着前方疾走。
    “可是，我刚才……”
    星辰的话还未说到一半，就被阿雷打断了。
    “兄弟！这条路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就只有我们俩。一定是你酒量不行，喝醉后产生幻觉了，哈哈……”
    虽然阿雷嘴上这么说，可是快步前行的过程中，星辰明显感觉到阿雷的手在发抖。
    其原因，星辰自然知道。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大人们就已经开始谈论这条路似乎不太干净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发现前方一户人家里灯火通明，方才放缓了步伐。
    不过当越走越近，足够听清传来的声音时，两人不禁又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一股寒流径直从头顶窜到了脚底。
    原来这户人家正在举办葬礼。
    “真晦气！”阿雷忍不住小声说道。
    星辰也有同感，想和阿雷快步走过去。只是刚经过门口，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丝莫名的好奇。
    星辰不经意地向里屋瞥了一眼，正好将目光落到了灵堂里的遗照上。
    这不看倒好，一看差点没吓得当场猝死。
    遗照上的女人，不正是刚才从身旁跑过去的女人吗？
    虽然当时光线昏暗，但是强烈的直觉告诉星辰，刚才那个模糊的身影和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同一个人。
    阿雷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星辰的颤抖后，赶紧追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星辰发现阿雷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我只是突然尿急了，看来还真是喝多了啊！呵呵……”
    “这样啊！那你是要就地解决还是……？”阿雷松了一口气。
    “当然是赶紧回家啊！”
    星辰的抢答，正合阿雷的心意。
    虽然两人都已经是上高中的人了，有了不少男子汉气概，可是身处此情此景中，早已阻止不了体内活跃的杏仁体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使得两人踏出的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月光依然皎洁。如果突然蹦出个身影，至少还能借着月光，分辨他究竟是不是人。
    两人也正是怀着这份对月光的感激之情，悄然远离了那户人家。
    很快，两人便可以看到星辰的家了。
    “星辰，前面就是你家了！”首先松一口气的是阿雷。
    “哦！不知不觉走得还挺快的。”
    “可不是么！还不是因为你尿急啊！”
    “呵呵……是啊、是啊！”
    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星辰，你看今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我就在你家借宿一宿吧！”阿雷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嗨！咱们都是兄弟，跟我还客气什么，随时欢迎你。”星辰拍了拍阿雷的肩膀，偷偷笑了笑。
    星辰的回答早在阿雷的预料之中。
    不过当两人即将走到门口时，不由得又同时怔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一团微弱的火光，在门前来回晃动。
    星辰吞了口唾沫，仔细盯着那团微光。阿雷也和星辰一样，不敢上前半步。
    半晌之后，两人似乎观察出了一些端倪。
    “喂！阿雷，你说……是不是有个人坐在我家门口抽烟啊？”
    “我也正想这么问你呢！”阿雷继续说道：“从那团火光的大小，以及运动轨迹来看，真的很像有人在抽烟。”
    星辰已经决定要去看个明白了。毕竟那里是自己的家，不管对方是什么，敢在自家门前撒野，星辰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此时的月光刚好被云层遮住，但星辰还是壮着胆，和阿雷一起走了过去。
    发现的确有个大叔坐在门口抽烟后，星辰不由得松了口气。
    “喂！大叔，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么？”
    大叔对星辰的话置若罔闻，依旧一副十分惆怅的样子，继续抽着他手里的卷烟。
    算了，反正他也没碍着自己，想坐就让他坐吧！
    星辰准备带阿雷进屋，可是刚转身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哦！对了，大叔，今天晚上这条路上似乎不太……”星辰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太干净。我想，关于这里的传闻，你应该是听说过的。我们这里不比城里，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乌漆墨黑的，你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大叔仍旧没有看星辰一眼。
    见此状况，阿雷赶紧推了推星辰，示意他不要再理会大叔。
    星辰便摇了摇头，掏出钥匙朝着大门走去了。
    只是阿雷正准备迈出步伐，大叔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阿雷始料未及，不过阿雷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与大叔对峙着。两人目光交接，似乎在说着其他人听不到的语言。
    星辰将大门打开后，转身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阿雷，你们在干嘛？”
    阿雷马上回道：“哦，没事！”
    这时，大叔又突然松开了手。
    “没事就赶紧进屋吧！”
    “好！”阿雷再次瞥了一眼大叔后，这才向屋里走去。
    星辰的家和镇上其他人的家里并没有多大区别。要说唯一且最大的区别就是，整个家里只有星辰一人。
    星辰是个很小就被爷爷领养回来的孤儿。几年前，爷爷去世后留给了星辰一笔遗产，包括这幢两层楼的小洋房，足够让星辰过上十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夜里，两人开着空调睡在了一张大床上。
    按照阿雷的说法是，晚上睡觉不关空调会觉得冷，如果不小心踢被子了，至少还有星辰来帮忙盖上。
    星辰拿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没辙，便不太情愿地依了他。
    没想到阿雷还真说到做到了。入睡不到半小时，被子就被阿雷无情地踹飞了。
    只不过，星辰并没有如约地及时醒来。
    “喂！星辰，快醒醒！”阿雷气喘吁吁地轻轻推搡着星辰的肩膀。
    睁开惺忪的睡眼后，星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阿雷……？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星辰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正倚靠在一棵大树下。
    “星辰，你喝醉了，刚才直接倒在了地上，是我把你背到这儿来的。”
    “我喝醉了？”
    星辰呼出一大口气后，的确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但是身体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不适感。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感觉……还行！”
    “能走动吗？”
    “……能啊！”星辰感到有些茫然，不过看到阿雷满头大汗后，似乎知道了什么。
    “能走的话，我们就赶紧回家吧！”阿雷笑着说：“兄弟，你这身板最近又结实了不少啊！我背着你才走了一里多路，就已经累得没力气了。”
    “呵呵……这个学期加入了校体育队，身体是比以前结实了不少。”
    “难怪！”阿雷费劲地揉了几下肩膀。
    “我们继续赶路吧！很快就到你家了。”
    “好！”
    星辰和阿雷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皎洁的月亮，温婉地躺在星辉斑斓的夜空中，看着临近的星星欢愉地嬉戏。
    阿雷突然抬起头来，笑着说：“星辰，你看！今晚的夜色真美！和我们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是……是啊！”星辰也抬起了头，不过眼神却偷偷地瞥向了阿雷。
    平日里，阿雷一直都是粗枝大叶的，怎么今晚这么奇怪呢……
    星辰发现，阿雷的的确确是在享受这里的夜色。因为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绝对瞒不过自己。
    “星辰，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以后想去帝都上大学对吗？”阿雷仍旧一脸痴迷地仰望天空。
    “是啊！”星辰点了点头。
    “不知道帝都的夜晚有没有玺城的美丽啊！”
    “这也只有等去了才知道嘛！”星辰侧过头来，看向阿雷，“怎么？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如也去那里上大学呗！”
    阿雷沉默了一会后，冲星辰笑了笑。
    柔和的月光，洒在他那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仿佛在竭力诠释着青春和梦想，竟让星辰看得有些陶醉了。
    不过下一瞬间，阿雷的笑容就立刻变了味。
    “好你个星辰！敢挖苦我啊？”阿雷伸出手掌，盖在星辰的头上，轻微摇晃。
    “明知道我考不上大学，还敢说出这种话，我看你是欠揍了吧！”
    星辰顿时反应过来。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尽管放马过来。”
    “哟！以为加入校体育队就能打过我了？太天真了。”说着，阿雷抡起胳膊，装模作样地将手指关节揉得咔咔作响。
    星辰也不输气势，陪阿雷演起了搏击赛的前奏。
    于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路上响彻了星辰和阿雷两人欢乐的打闹声。
    就像从小到大，每次打闹时的场景一样。
    纵然时光荏苒，那些笑容也依然会守候在岁月里，被默默地念念不忘……
    不知不觉中，星辰已经离家不远了。
    阿雷率先收起了拳头，以示屈服。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星辰的左手搭在了阿雷的肩上。
    “呵呵……星辰，果然还是你厉害。”阿雷喘着气，笑着说道：“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上大学后应该没人敢欺负你了。”
    “那是当然！”
    然而下一瞬间，阿雷的笑容戛然而止，被一脸的惊愕取而代之。
    “怎么了？”
    星辰有些错愕，顺着阿雷的眼神向前方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个女人正朝着这里跑来。
    看她的样子，似乎十分恐慌。
    不过让星辰诧异的并非她的表情，而是她胸前的东西。
    “那是什么？”星辰指着女人胸口上的一团绿色的东西说道。
    阿雷并没有回答。
    紧接着，星辰看向了阿雷，发现他的胸前也有一团绿色的不明物。
    “阿雷……你、你胸口上的是什么东西？”
    阿雷仍然没说话，但用眼神指向了星辰的胸口。
    星辰低头后，发现自己的胸口处也有一个不明物体。不过与阿雷不同的是，它是一个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图案。
    “这……这又是什么？”星辰彻底凌乱了。
    这时女人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与阿雷擦肩而过的同时，惊恐地说了声：“不要过去！”
    随后，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星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睁开双眼后，发现被子果然被阿雷踢到了地上。星辰冷得一阵哆嗦，同时对阿雷倍感无奈：都已经这么冷了，竟然还能睡着。
    星辰赶紧下床，溜到阿雷这边，拾起了地上的被子。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星辰不小心踩到阿雷的鞋子后，发现他的鞋子竟然摆反了。
    星辰无奈地笑了笑，心想：阿雷果然是个粗心的人啊！
    将左右两只鞋对调后，星辰顺便去了趟厕所。
    回到房间的途中，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好奇，便走到窗前，向楼下看去。
    这不看倒好，一看差点没吓得直接猝死。
    只见那位抽烟的大叔，双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房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头顶径直窜到了脚底。
    这位大叔也是怪阴森的！星辰不由得这样想到，赶紧拉拢了窗帘。
    再次入睡后，星辰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不过这一次，阿雷已经不见了，整条漆黑的街道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星辰有些胆怯地向前迈出了步伐。
    只是还没走多远，一个女人突然从前方迎面跑来。在与星辰擦肩而过的瞬间，用一种极度恐慌的语气说道：“不要过去！”
    随后，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星辰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喷嚏。
    睁开双眼后，发现被子又被阿雷踢到了地上。
    星辰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溜到阿雷这边，将地上的被子拾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星辰有些困惑了，因为阿雷的鞋子竟然又摆反了！
    怎么回事？之前明明把鞋子调换了，难道是阿雷自己弄反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星辰盯着熟睡中的阿雷，仔细思索了一阵子，觉得阿雷应该不会刻意将鞋摆反。
    可如果不是阿雷，那究竟是谁动了他的鞋子？难道是……
    想到这里，星辰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自己。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陡然袭来。
    然而猛地回过头去之后，发现身后除了一个衣架，并没有其他东西。
    今晚可真够邪门的！
    不会有什么东西进到屋里来了吧？星辰下意识觉得屋子里有点诡异，赶紧蜷缩到床上，不禁开始回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由于前半夜喝醉了，所以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不过后半夜的记忆却十分深刻。
    所有的不对劲，似乎都是从遇到那个女人后才开始的。
    等等……那个女人在经过身旁的时候，似乎还说了什么话。
    想到这里，星辰猛然睁大了双眼。
    她说的话，该不会是“不要过去”四个字吧？！
    这不就和梦里的说的一模一样吗？为什么当时没有听到，现在才想起来她说了这四个字？
    更可怕的是，之后得知这个女人其实已经死了。也就是说，那时候见到的她，并不是人。
    可是既然她都已经不是人了，为什么还会那么害怕？“不要过去”四个字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星辰突然浑身一震。
    难道是那个大叔？！
    星辰再次想起了进屋时的情形。那时他趁自己不注意，似乎还对阿雷动了些手脚。
    不行！阿雷是自己的兄弟，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到阿雷。星辰咬紧牙关，再次来到了窗前。
    不过这一次，星辰只看到了地上还未熄灭的烟蒂。
    大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虽然心里有太多的疑团未解，可无奈睡意太浓，星辰倒在床上后，一下子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是阳光明媚的午后。
    房间里的空调仍然开着，被子也很好地盖在身上，唯独不见的是阿雷的身影。
    星辰赶紧坐起来，大喊一声：“阿雷！”
    然而整个屋子里，除了星辰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奇怪！阿雷不会一声不吭地走了吧？
    星辰觉得不太可能，可是寻遍了屋里的各个角落后，依然没有找到阿雷，不由得产生了疑虑：难道和昨晚的事有关？
    来到洗手间后，星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特别颓废。刚想拨弄自己的发型，却没想到在这一瞬间，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仿佛心脏要爆裂一般。
    星辰赶紧捂住胸口，慢慢蹲了下去。
    半晌之后，这种疼痛才开始有了平息的迹象。
    星辰扶着墙壁，缓缓起身。然而当再次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不禁彻底惊呆了。
    里面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星辰不得不发出这样的疑问。
    因为镜子里的那个人，虽然有着星辰一样的外表，可是他的胸口处，明显多了一团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图案。
    和昨晚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让星辰更为惊讶的是，镜子里的世界，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仿佛经历过一场大火的焚烧，墙壁上竟开始出现焦灼的裂痕。
    怎么会这样？星辰如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可是闭上眼睛，努力摇晃了几下脑袋后，再次睁开，发现镜子里的变化仍旧存在。而且墙壁上，也在凸显出骷髅的轮廓。
    星辰顿时吓得脸色一片惨白，本能地想要一拳砸碎镜子，却不料地面湿滑，不小心摔倒了。
    脑袋重重地磕到墙壁上后，意识变得有些模糊。
    朦胧中，星辰似乎听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十分担忧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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