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龙视角5】

    阿库诺洛基亚没有想到会再次弄丢她，就像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再输一次。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梦，梦里他化为龙形环绕着胶囊屋，守护着他的小女孩。他的龙瞳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小巧温馨的屋子里小女孩蹦蹦跳跳，独立成一个小小的世界，而他就是隔开这个世界与外界恶意的挡板。
    于是他自觉充当胶囊屋的壁垒，把它当成恶龙的城堡来守护。
    然而命运，或是说世界的恶意这种东西，并不把他的守护当一回事。
    他的珍宝又被偷走了！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不惧任何敌人。然而命运却给了他结实的一耳光，将他从满满的自负中打醒，久违的产生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慌。只是晚到一步，他就看见她不成人形的被一个机器人背走，抓不住地消失在空气中。
    在最后，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像是没有了生气。
    “杀了你……！”
    暴怒的情绪瞬间冲破了他的理智，他咆哮着击毁了舰船，撕碎周围一切能撕碎的，却找不到真正的敌人。
    世间的一切不利，都是因为当事人的能力不足，他一直如果笃定，却不料，自己也会有能力不足的一天。
    怪物外表下的心脏被抽痛，他仿佛感知到了她的痛苦，久违的回忆起自己最弱小时的绝望。像是走在曾经故乡的大火中，半空中的白龙隔着遥远的时空对现在的他发出嘲讽:“强大的力量一样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强大的心才可以。”
    可笑！荒唐！不可理喻！
    强大的力量才是一切！
    会出现这样的事，果然还是，他太弱小了。
    他的确是太弱小了，面对自称“圣人”的主神空间守护者，他的攻击无法造成一丝一毫伤害。就像是弱小的人类面对他一样，他面对这样的强敌，亦是毫无反抗之力。
    “孽畜！”
    他们这样称呼他，这倒是新奇的骂词，令他忍不住发笑。
    被羞辱被戏弄的打斗使他丧失了理智，愤怒盖过了悲切，他几乎忘记自己最初是为什么要战斗，脑子里只剩下战斗二字，不余其他。
    黑龙清明的龙眼再度混沌，他的理智像被剥离，独立存在于一片漆黑的世界。那世界没有光，是他自我封闭的四百年。
    听不见看不见没有尽头……他无望的前行。
    “阿库诺洛基亚！”
    在一片死寂中，有人呼唤他，他想说那不是自己的名字，然而还是回了头。那一瞬间，他看见她跑向他，带着全世界的光。
    这可能吗？这里明明是只有他存在的精神世界啊！
    “你……”他开口想说话，但刚出声，她就像泡沫一样破碎，身体散做光源，溢散在黑暗中。然后黑暗就被点亮了，不知从哪里破开一个口子，他睁开了眼。
    黑龙混沌的眸子恢复了清明，他终于在愤怒中找回了自己之所以战斗的理由——他要救她！
    她还活着，在等他，他就要不顾一切地向那里奔去。
    凭借共生契约的感应，他冲破围攻，准确地搜寻到那个空间节点，并撕开了它。因为这个举动，他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绚烂的圣光斩断了他引以为傲的翅膀。
    这一切在同一时间发生，他看到被藏在主神空间光柱里完好无损的小女孩，松了一口气，甚至忽略了断翼的疼痛。
    “诺基亚！”她在光尘中向他伸出了双臂，像是想拥抱他。
    找到你了。
    坠落的时候，他心满意足的笑了，没有人看到。
    他放松地失去了意识，沉睡中他模糊听见她在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吼叫回应她，向那个方向移动。
    挣扎着挤出一丝清明，他感觉她好像在害怕，于是他把她护进怀里，想用羽翼拥住她。
    后肩传来痛楚，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失去了庇护她的羽翼。
    难怪她会害怕，她伤得那么重，都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他想开口安慰她不用害怕，他会保护她，可惨败的他无法把这种话说出口。
    自卑……这种情绪，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出现在他身上，真是弱小……
    还好被拥抱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不想在他的小女孩面前露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的模样。
    失败就失败吧，逃跑就逃跑吧，骄傲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你能活着就好。
    就在他因为胆怯无法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听到她小声地安慰他:“别怕......我在这里。”
    错了……不该是这样的！害怕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究竟是为什么，比她强大的自己却没有开口的勇气。
    再度回忆起那条可恨的白龙说过的话，这一回，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强大的力量一样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强大的心才可以。
    他追寻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强者之心，所以才会不断迷失，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失而复得的欣喜、败者的不甘、害怕失去的恐惧、对自我的厌弃……他发现自己竟然像弱者一样在哭泣。
    这可真是，一败涂地。
    这样的他，在她眼里恐怕是无比可笑的存在吧……他不敢抬头，有种等待审判来临的煎熬，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永远不会发现他的不堪。
    “不痛不痛，我会保护你的。”她踮起脚，用拥抱的姿势治疗他背后的伤口，还毫不介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伤口被治愈魔法治疗着，疼痛并没有减缓，反而更深了，一直从背后蔓延进胸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紧了，拧出泛苦的酸水。
    要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他怪物就好了，或者是嘲讽也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偏偏她说出这样的话，痛苦像被无形中放大，他要用尽全身力气忍住，才不至于狼狈到嚎啕哭泣。
    能被感情左右的都是废物。他也变成了这样的废物。
    “抱歉。我来迟了。”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寄希望于她能指责他，这样胸口的疼痛就能减轻，使他不至于无法呼吸。
    “没有……只、只是半个多小时而已，就找过来了……已经很快了……”
    “没有关系，我宽恕…我原谅你了……”
    “我已经好了，没有关系的。”
    她说出了他不希望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比指责来得更深重，他的心像被猛地捏紧后又松开，在痛苦中慢慢释然。
    别原谅我啊……
    虽然默念着这样的话，但听到她的回答，他还是本能地放松了身体，在温暖的感情里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他感觉很安全，原来他这样一无是处的失败者，也有人愿意保护他。
    【醒来】
    像美梦破碎，他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魔水晶洞，冰冷的寒气逼上四肢百骸，黑暗中只有他一人的存在。
    无边无际的寂静令他沉默。
    坐起身，他陷入了现实与幻境的自我纠结之中。
    是梦吗？他终于被孤独逼疯，幻想出了某个存在？周围熟悉的环境佐证了他的这个猜想。唯有背后的疼痛感能提醒他真实的存在。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确定。
    他陷入了少有的茫然。
    直到她推开门进来，带来与魔水晶洞截然不同的空气，手里拎着袋子，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他才慢慢从漫长岁月里条件反射的警戒里回过神来。身体随着她的靠近慢慢温暖起来，他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她，内心感到被抚慰的宁静。
    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你神魂颠倒。
    “看。”她骄傲的向他展示手心里的黑暗魔法，并且转换为了治愈魔法，得意的说:“我学会了。”
    很厉害，他使用黑暗魔法尚且会失控，她却能够自由的转换两种不同的属性了。他试图称赞她，却被她接下来的举动打断了话头。
    她用治愈魔法靠近他手中的黑暗能量球，用温暖的光吞噬了它，把它转化为了治愈魔法。
    “吞噬一切。”她模仿他的语气，张牙舞爪的说。
    这怎么可能呢，只有他吞噬别人，从来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但这确实发生了，时隔四百年，温暖的治愈之光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还给你。”她说。
    捧着温暖的光球，他感觉自己像捧着一朵易碎的蒲公英，稍微晃动一下，它就会就此消散。他看向自己的手，感到有些陌生。
    是真的还回来了……不止是治愈的能力，还有他被遗失的自我。
    手捧着温暖的光，他感觉自己仿佛重拾了治愈他人的力量。
    这样的我，是不是拥有了治愈你的力量？
    他记得她之前被机器人背着时伤得很重，肚子破了个大洞。在产生治疗的念头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将手里的光球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肚子。
    “好了啊……”
    她之前受伤的地方，包括手指都变得完好无损。想来也是，如果她还是重伤的状态，又怎么可能这么活蹦乱跳的。他感到庆幸又失落，庆幸她还是好好的，失落自己重新拥有了治愈之力，却依旧无法治疗她。
    她并不需要自己……
    “不能带你飞了，抱歉。”
    他很难描述自己说这句话时的心情，他承认自己的失败，却想维持最后的体面。人形的他独臂无法抱紧她，龙形的他失去了翅膀变得丑陋，不管是哪个他，都无法在她面前立足。
    世上只有你一个，令我感到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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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