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龙视角4】

    “我是龙……还是人？”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因为耳边总是会响起人类弱小的叫骂——“怪物”、“恶魔”……
    果然，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她说:你是怪物。
    不出所料的答案，往常听到这种不痛不痒的话，他都是无动于衷，然而这次他却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愤怒由何而来，难道除了这个答案，他还在期待别的回答吗？
    期待有人会骗他说，你还是人吗？
    可笑…无聊……
    他可是龙之王，灭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他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那么……为什么还会妥协呢？
    他可以预想到，只要他发动攻击，挡在白龙前的这个小女孩和她身后的龙都会被狠狠的撕碎。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倒在地上惊愕的表情，但这才是正常的，因为这是她不自量力妄图阻拦龙之王的代价。
    她再次用上了可笑的威胁，用自己的生命。
    一种被束缚的感觉勒紧了他的咽喉，在他说出“你赢了”之后，他就亲手将自己的脖子绞上了锁链，现在这种被牵扯的窒息感掐得他简直怒不可遏。
    微小的力量压着他低了头，他最终做出了选择。哪怕她说他是怪物，他也在灭龙和拯救之间，选择了拯救。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是他的承诺。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这个承诺里，找回了过去的自我。有些坚持，原来他还没忘……
    这之后的旅途，他刻意使自己忽略她的目光，不去在意她的看法，包括别人喊他怪物，他也充耳不闻。
    像这样就可以了，他决定到此为止，等那条夸耀能实现人愿望的龙让她活下去了，他就算实现了承诺，从此两不相干。
    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一直跟着她。他的骄傲使他从不屑于做一头被驯服的兽。
    但，愿望没有被实现。她还被那条长虫扔到了不知道哪个世界！
    龙！又是龙！一直以来都是龙从他的身边夺走一切！不可饶恕！
    在发泄般摧毁了整片森林后，他站在燃烧着火焰的大地上，思考着放弃。
    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可能还没等到他在多个时空中找到人，她就已经死去。而且就算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他掌握的是破坏的力量，而不是起死回生的能力，他要怎么去救她？
    寻找根本是无意义的事。但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发了疯的在各个时空中搜寻，像是弄丢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在找到她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忽视了本该灭杀的龙，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还活着。”
    他终于意识到她好像不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的存在。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但这也可能是他做出过最正确的决定。
    为自己制造一个弱点。
    “我会让你活着。告诉我你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与人定下这个契约。在他看来，这个契约代表着奴役与枷锁，身为龙之王，他本该是宁死不屈的。然而现在却为了一个喊他“怪物”的小女孩做出了这种决定。
    为什么呢？
    大概是……不想后悔……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凝结了阳光。他很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对视的时候透过她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那是和他眼中截然不同的世界，世间的万千风光在她的眼中美的惊人。
    如果就这么让这双眼睛闭上，他一定会后悔。
    所以，放弃了灭龙的仇恨，放弃了王者的骄傲，放弃了至今为止坚持的一切，不求回报。厌恶也好，仇恨也罢，哪怕被一直称做怪物，他也决定要救她，用自己的生命。
    这样，是不是就能稍微靠近一点她眼中的世界呢。
    “我是阿库诺洛基亚，龙的王。”他再次向这个世界宣告。“我以龙之王的身份，把我的命分给你。”
    从此以后，把命给你，哪怕我死，你也能活下去。这样一来，也算兑现了承诺了吧？
    破坏的力量只会毁灭一切，但我独想救你一人。
    因为你是我的青鸟，是我抓不住的幸福。
    他带着他的小女孩飞上天空，远离危险的龙，她还在进行各种奇思妙想的猜想，让他都感到了错愕，失态的从天上坠落。他想辩解自己没有那样的念头，他只是执念着让她活下去而已，从未想过接下来如何。
    然而否认的话没说出口，他最终的回答模棱两可。
    “你还小……”这句话，好像意味着他愿意等她长大。
    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包藏祸心。
    就在他陷入难得的自我纠结中时，她得出了结论:“你想成为我的家人啊。”
    “家人...吗？”
    他从未想过，家人这种存在，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也从未想过，竟然能够得到谅解。像是过往百年的经验教会他的东西都成了一纸空谈，仇恨的循环迎来了终结。
    这些都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未来。
    也许这也是他一直在她身上追寻的答案。
    “那你就是我的家人和伙伴了。”她说。
    不是孤独前行的怪物，而是家人和伙伴。本该被时代所抛弃的他，在绝望的深渊里沉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沉没抵达死亡的终点的时候，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把一切都还了回来，遗忘的自我，失去的信念，以及……家人和伙伴。
    什么“我会救你”啊，只是他的借口罢了。会这么做的原因，先前他自己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那是因为，在黑暗中见到了一束光，然后孤独的怪兽奋不顾身的朝那个方向奔去罢了。
    小小的青鸟，抓不住，但当以为无缘得见的时候，又总会发现，它就在自己手中。
    他觉得自己可以为她的这句话做任何事，送给她任何东西。因此在发现她对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龙牙感兴趣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拿下来送给她。
    然而她却像是唯恐避之不及，立马还给了他。送出的礼物遭到拒绝，他难免有些焦虑。他开始从自己的视角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的拒绝。
    他的龙牙项链是战利品，纪念曾经遇到的强敌，是荣誉的装饰物。她拒绝接受，是因为这些荣誉不属于她吗？
    那他的牙应该可以吧？他是认输的一方，他的牙是属于她的荣誉。
    于是他连夜打磨自己的牙，等在她出门的时候送给她。
    “送你了。这是我的牙。”他罕见的生出害怕被拒绝的情绪，于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先行远离。
    在她提出要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他说:“不需要。”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这样就足够了，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不需要她为他做任何事。
    然而之后他却听到她说出了帮他清洗身体这样的话，他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开始反思自己。
    他很脏吗？
    平时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他化为龙形穿过雷雨云的时候会在电光中顺便清洗身体，因为鳞甲的锐利，哪怕沐浴鲜血也是滴血不沾。头一次反思自己，他感到了难言的窘迫。
    于是他简直像是逃也似的离开，飞速降落到干净的湖水里清洗自己。可能是碍于龙威的压迫，湖里一片鱼吓到翻了肚皮。
    这更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难得的不自信，他把脸埋在阴影里，告诉她:“我洗过澡了。”他等待她认可自己的清洁度，然而却见她打了个哈欠，想要睡觉的样子。
    差点忘了，成长期的小女孩需要充足的睡眠。
    于是他没再做打扰。直到第二天她告诉他，这种不纯洁的话是某个叫小林的人教的。
    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教她这种东西！这个叫小林的家伙，就应该被灭杀！
    见他准备出发干掉小林，她气得踩了他的爪子，还开始细数他的罪状。他有些不悦。
    为什么要包庇这个小林，还站在他那边指责他！
    “……你冒犯了龙的王……”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终于意识到了，说了和解之后，她就真的全然放下了，似乎再也没有对他的畏惧，但这样是不对的。他可以放任自己沉浸在陪伴的情感中，但她不行，这对她没有好处。
    曾经他用治愈魔法拯救了受伤的白龙阿库诺洛基亚，那个时候，他何尝不相信阿库诺洛基亚是大家的保护神，是家人与伙伴。
    正是因为此，被背叛才来得更刻骨铭心，白龙阿库诺洛基亚伤好之后就带领龙群焚烧了整个蒙特斯·斯库雷塔秘境。曾经远离龙群纷争的世外桃源变成一片废土。
    现在的他，顶着当年白龙阿库诺洛基亚的名字，与拯救了他的她，简直就像曾经的他与白龙阿库诺洛基亚的翻版。
    他深切的知道自己的本质，知道作为阿库诺洛基亚的自己是怎样的怪物，所以他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他不知道自己哪天会被龙性吞噬，失控破坏一切。虽然他有信心不会在暴走的时候杀死她，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夺走她身边的一切。
    故乡、家人、伙伴……
    因为切身经历过那样一场毁天灭地的绝望，因此他不想她深陷在那样的世界里，琥珀色的眼睛里凝固住满世界的大火，仇恨烧之不尽。
    他警告式的咬了她的手，把和解的善意逼退，然后告诫她:“没有不咬人的野兽，要防备我、畏惧我、远离我……我会破坏一切。”
    她似乎是不能理解的问:“那家人呢？”
    “家人和伙伴”是他内心渴求了数百年的东西，提到这个字眼，他的胸口会隐隐作痛，让他发觉，原来自己还是有心的存在。
    但是，如果她会因为他的奢求走上和他曾经一样的路，他宁愿否定自己追寻了四百年的幻梦。
    “一样。”
    “阿库诺洛基亚……”
    “……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已经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恨的那个怪物，他不配得到理解，不配被人原谅，不配拉上她陪自己变成一只绝望的怪兽。
    “我不会让你杀掉我的，我保证！”
    在他的拒绝下，她做着脆弱可笑的保证，也不知信心来源于哪里。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拥有的力量能够在一瞬间让整片大陆灰飞烟灭。
    “人类是满口谎言的虚伪之徒。”他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内心并没有把她归类到“人类”这个群体当中。他把她视做龙唯一的珍宝。
    “被烧毁、被吞噬、被轻易的单方面蹂/躏，渺小的虫子拿什么阻挡我的脚步。”他终于体会到当年白龙阿库诺洛基亚的心境，感觉无比嘲讽，但却不知道是在嘲讽白龙，还是在自嘲。
    他，现在究竟是谁呢？是阿库诺洛基亚，还是四百年前被遗忘了姓名的那个人？
    “我可以的！我能成为灭龙魔导士。”
    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他终于压抑不住愤怒，挥爪擦过她。他想要她回忆起曾经对他的恐惧，然后彻底远离他。
    “杀了你。”
    羽翼遮天蔽日的展开，刀斧状的尾巴斩断周围的一切，他亮出了獠牙。在他的视角，他看见小小一只的她的脸颊被闪电划破，细长的伤口渗出鲜血，她用手去抹，然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就这样吧，厌恶他，诅咒他，然后逃跑或者装死。他会假装追不上看不见，让她离开的。
    不用做他的家人和伙伴，他不需要。救赎是弱者才渴求的怜悯，身为强者的他对此不屑一顾。
    然而她抬起头，眼中没有害怕的泪水，而是明亮的像晨星。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用尽全力踢了他一脚，然后大声宣布:“那我也要杀了你！”
    被踢的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她的脚好像被磕到了，这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狮子自以为很有气势的站在那里，并不知道痛出来的泪花直接暴露了她的伪装。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这还真是，有他的风格。
    “我会成为你的灭龙魔导士，如果你要破坏一切，毁灭一切，我会杀了你！”
    “从今天起，我就是黑龙的灭龙魔导士，莱恩！”
    他本应该觉得可笑的，但他却没有笑。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被扎了一下，淌出酸涩的液体。
    这就好像是，他竖起了浑身的尖刺，却有个傻子，不晓得跑，反过来拥抱一点都不温柔的他。明明他带来的只有痛苦与不幸，却被原谅了。
    看着站在那里小小一只的女孩，他感觉有些恍惚。之前他总是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这一刻，影子彻底脱离开来，他看见的人是她。
    他可能是阿库诺洛基亚，但她却不是当年的他。
    就算走上同样的道路，他们也是不同的两个人，她拥有他没有的，能够宽恕的强大，以及从不迷失的温柔。
    “是…吗……”他竟然会想要相信她能走出不同的道路来，将他的未来也改变。
    这一次，他依旧做出了承诺。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会杀了你，不会从你的身边夺走一切，不会成为那个阿库诺洛基亚。
    这是约定。喜欢[综]神奇景点在哪里！请大家收藏：(663d.com)[综]神奇景点在哪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