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拍卖场出来，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一路上，显得格外漫长。
    安娜扣好飞船安全带，望向全景玻璃外的无垠星空，浩瀚风景。
    银河像明亮又柔软的绸缎一样漂浮在空中。
    周围环绕着数颗闪闪发光的星球，奇形怪状的星体，白色的星云如烟雾般飘散。
    很美。
    这里比从歌兰到瑞莎的风景还要美。
    安娜却无暇欣赏，脑海里却都是刚才那一幕。
    男人漫不经心杀人时的样子。
    她原本是很生气的。
    但后来…
    忘记了生气。
    安娜撑着下颌，暗暗从玻璃反光中打量着身侧的男人。
    傅元霆摘下了面具，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脸英俊冷淡，鼻梁高挺。
    他开得很快，但极稳。
    安娜看了一会，垂下了眼睛，右手却暗暗攥得很紧。
    …
    从那天起，安娜就没再跟傅元霆说过什么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即使必不可少的瑞莎社交场合，安娜也就那么敷衍过去，标标准准的“政治夫妻”。
    傅元霆仍旧睡在套房的小沙发上，但两人之间，再没有那一晚的亲近。
    剩下的一些时间，安娜有空就会想到那一天，然后像在军校一样，一个人疯狂调动精神力练习——在她成为女王之后，政治，教育，经济的学习，已经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
    她飞快地学习怎么当一个女王，却遗漏了过去精神力的练习。
    转眼，就是拜访瑞莎的最后一天了。
    索菲娅给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送午宴，等他们踏上回歌兰的女皇号，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安娜总算有了自己的房间，她瞟了傅元霆一眼，转身关上房门，锁好。
    飞行时间仍旧是一天一夜。
    安娜坐在套房的扶手椅上，听着春儿给自己播放夏琳的重要留言。
    “陛下，结婚测试订在了后天的早上八点。”
    “我这里找到了一套考题，考中率高达70%，建议您跟元帅大人都练一下。”
    “一定要做啊。”
    夏琳说完，又说了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随后声音温柔了几分，带着好姐妹之间的亲昵和关心，“那个…您跟元帅大人怎么样了？”
    “感情有好些吗？”
    “没有。”安娜拿起智脑直接给夏琳回复，想到那晚，叹了口气，“好像更糟了。”
    “题我会做的，明天晚上见。”
    安娜留言完毕，接过春儿递来的结婚测试试题。
    “你转给傅元霆，让他现在做。”安娜一边吩咐，一边翻看着试题。
    试题很多，密密麻麻上百道，安娜支着下巴看了会，有些无语，都是些奇奇怪怪，细细碎碎的问题，比如——
    “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她/他呢？”
    “你最爱吃的是什么水果，她/他呢？”
    还有——“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周末下午喜欢做什么？”“梦想是什么？”
    每一道题后面都紧跟着“对方”。
    很显然，帝国之芯会直接根据自己的答案给对方打分，判断对错。
    “元帅大人已经收到了，表示现在就做。他也请您现在开始，一小时后一起对答案。”春儿道。
    “嗯，好。”
    反正安娜也没事。
    她一边小口啜饮着热红茶，一边在光屏上写下答案。
    对于她自己，她写得很认真，但对于后者，她基本都是瞎写或者打个大大的问号——鬼知道傅元霆喜欢什么。
    一个小时后，安娜和傅元霆准时来到前舱的会客室，一起对答案。
    这是两人除去社交场合和晚上睡觉外，算是第一次私下见面。
    安娜还是有点不自在。
    “陛下。”春儿暂时做了手工批改的工作，她有些遗憾地道：“您只得了九分。”
    安娜拧了下眉心，“有这么低？”
    她还以为她能懵对不少呢。
    “…按照您的标准，答对一题一分，满分一百分。”
    安娜耸耸肩，斜了傅元霆一眼，“好吧。他呢？”
    “八十三分。”
    安娜惊愕，瞪圆眼睛，侧眸瞟了傅元霆一眼，提醒春儿，“写自己的不算分，写对对方的才算分。”
    “对的。”
    春儿将傅元霆的光屏递给她，“元帅大人就是八十三分。”
    “陛下，元帅大人很了解您呢。”春儿也察觉到主子最近和上将大人有点奇怪，也希望两人尽快和好，笑道。
    安娜接过来，看见了傅元霆的答案——
    她最喜欢的颜色：白色。
    她最喜欢的运动：滑雪。
    梦想是什么：将歌兰帝国发扬光大。
    诸多类似的都是正确的，除去几个奇怪的——“最喜欢的性/爱姿势”“最喜欢的性/爱地点”这种问题以外，基本都答对了。
    安娜眨了眨眼睛，还是有点难以相信，神色诧异又荒谬。
    “我最喜欢的运动——”傅元霆也拿着她的卷子，“打人。”
    “我的梦想是——称霸全宇宙。”
    “我对于‘得不到对方的心，也要得到对方的身体’的看法是——那就杀了好了。”
    傅元霆淡淡地念了几条，微挑起眉梢，好整以暇地望向安娜。
    安娜皱了皱小脸，“一个都没对吗？”
    她说着，低头去找他的答案。
    喜欢的运动是橄榄球，对于“心和身体”的看法是——会放开她。
    梦想是…
    看到这里，安娜纤细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上面赫然有几个字——让帝国发扬光大。
    男人字迹遒劲有力，笔锋凌厉，强势。
    安娜舔了舔下唇，有点点不信，也有点尴尬，抓了抓额前的碎发。
    “……好吧。”
    傅元霆低低地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把这些都背过，夏琳说70%都会考到。”安娜点了两下，两人的光屏上全部都出现了对方的标准答案和自己答案。
    “知道了。”傅元霆应下。
    “那没别的了。”安娜抱着光屏，抬头看向他。
    傅元霆也正好在看她，眼神稍有几分深。
    两人视线对上，安娜呼吸凝了凝，还是有些别扭地转过下颌，站起来，“那我也回去背了。”
    后面的航程，安娜宛如回到了军校的期末考试，抱着膝盖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背诵。
    记住对方的所有喜好，
    甚至奇怪的性/爱姿势（？）。
    每看几个，安娜都忍不住切换到他的答案。
    安娜真的很惊奇，为什么傅元霆连她最喜欢的是雨天，周末最喜欢坐在小花园里看小说都知道。
    他是作弊了吗？
    *
    回到枫叶宫后再有两天就是婚礼测试，距离婚期已不足一个周，时间非常非常紧张。
    安娜除去试穿婚纱和珠宝，调出艾尔星的相关卷宗以外，几乎都在准备结婚测试。夏琳搜了很多奇怪的习题，战斗类不用担心，但问答类、默契考验类两人背了很多很多。
    这天清晨，就是结婚测试了。
    安娜发扬了考试周艰苦朴素的精神，早上四点就醒了，喝着苦咖啡继续背试题。
    其中还包括一些帝国婚姻法条例，比如离婚后财产分割，如何判定出轨等…这也给每一对进入婚姻的新人做出科普，不至于盲目进入婚姻。
    就在她看得要再度昏睡过去的时候。
    窗户上突然传来嗒的一声，类似小石子砸到玻璃的声音。
    安娜眯了眯眼睛，想起了什么，放下卷子，往窗前走去，将窗户打开。
    外面夜色深沉，天空如墨水一般漆黑，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玫瑰花瓣的橘黄色路灯亮着幽微昏沉的光。
    她低下头，果然看见了树丛附近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
    陆沣远看见她，湛蓝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用口型小声道：“安娜！”
    安娜朝他比了一个手势，她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卫兵注意，锁好房门，顺着露天的雕花栏杆，慢慢地往下爬了下来。
    她住在三层，爬到二楼时，她直接纵然一跃，极轻盈地跳了下来。
    陆沣远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她，安娜转了个身，避开他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安娜轻声问。
    见她躲避自己，陆沣远俊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拉了下她纤细的手腕，往国王花园深处走去，“我有重要的事给你讲，来。”
    安娜跟上了他。
    晚风轻轻，远处隐隐传来卫兵巡视时牛皮皮靴擦过地面的声音，馥郁清甜的玫瑰香气氤氲在夜色里。
    忽然间，安娜想到了过去，在他们念军校的日子里，陆沣远也这么来偷偷找过她。
    一次是临考前突然拿到了押题的试卷，急冲冲送过来；
    还有一次是从父亲那里得到机甲的珍贵材料，迫不及待送给她。
    高大英朗的贵族少年，深夜里微红着脸等候在她的露台下。
    那时的安娜一颗心都在学习上，但是也为这种青春的美好浪漫而悸动。
    两人坐到了花园深处的长椅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陆沣远看着安娜有些怀恋的神情，白皙的脸颊上重新充满了神采。
    “嗯。”
    安娜卷翘的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唇角也扬了扬。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如果没有匹配到傅元霆，而是他，或许也很好，只可惜…
    “阿远，你到底找我来有什么事？”安娜冷静了一些。
    “你听我说。”陆沣远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粒塑封好的白色小药片，“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宋…一个朋友帮我找到的一粒昏厥药丸。”
    安娜：“什么意思？”
    “只要你把这颗要吃下去，半个小时之内就会自然昏厥，六个小时后才能叫醒。最重要的是，无论用任何医疗舱检查，都不会查出你有服药的痕迹。而且它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不会对身体造成一丁点伤害，就当是睡了一觉。”
    “很贵，我们找了很多门道才拿到，但是很好用。”陆沣远认真地道。
    安娜拿着药，望向陆沣远，隐隐猜到了他的意图。
    “安娜，我知道你不想和傅元霆结婚，我听她们说过，你们甚至都没有睡在一个房间，也几乎没有交流；还有那些视频，我能看出来那些甜蜜都是你装的，你看他时，眼睛里根本没有东西！”
    “安娜，我从来都没有忘过咱们的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傅元霆，你我——”
    陆沣远说到这里，背脊微微发颤，声音有些苦涩，“我才是你的第一匹配对象。”
    “我知道。”安娜也没有忘，轻轻摇了摇头，“但是，帝国之芯最终选择的是傅元霆，阿远，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可能的！”
    陆沣远激动道：“一会就是结婚测试，只要你把这颗药吃下去，测试时你就会自然昏厥，谁都查不出来，那个时候——帝国之芯会自动认为你们测试失败。而下次测试需要提前八个周预约，到时候就是十一月了，你可以说马上到年底，新的一年一些人年龄会重新变化，不如等明年再重新匹配——”
    “而重新匹配的话。”陆沣远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剧烈的颤抖，“帝国之芯会自动去掉已匹配上的人选，到时候——一定就是我…和你。”
    安娜听了一大长串的话，低下头颈，手指慢慢地拨弄着浅金色的长发。
    “安娜，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让我父亲联络好一些同僚，舆论上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傅元霆是很厉害，但是在官场上，也就那些军人能替他说些话，他们只会打仗，都笨嘴拙舌的，说不出什么的。”
    安娜轻轻抿了抿粉嫩的唇。
    “阿远。”
    几秒后，她将那几粒药片推给了陆沣远，起身道，“我尊重帝国之芯。”
    “安娜——”
    陆沣远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些话有些过分了，他慌忙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衣袖，高大的身体微微弯下腰，看上去有些可怜，又有些卑微急迫。
    “是我不应该那么说。”
    “不提那些，就是——单纯为你自己考虑，你真要和傅元霆那样的人结婚吗？”
    “你们还要生下孩子，可能不止一个…那些孩子还是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安娜，你、你想清楚——”
    “你我都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善人！”
    “他甚至不是歌兰人！””
    安娜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考虑清楚好吗，安娜。为了你，也为了我。”
    陆沣远将那粒药片小心地放进了她睡衣的口袋里。
    “我爱你，安娜。”
    “我可以以陆家满门荣耀起誓。”
    少年眼瞳泛红，认真诚恳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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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情人节，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每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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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