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事实上, 他人梦境并不是由安乐乐完全控制的，像是对森鸥外进行催眠潜梦, 中间有段时间是让他自行构筑梦境，然后才是让她潜入。
    安乐乐本人布置三层梦境，而实际上森鸥外究竟做了多少个梦却不得而知，梦境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是不对等的。而且，安乐乐相当在意森鸥外说的第一层梦境里让国家沉没的梦，她不会用这么刺激的梦境来惊吓做梦者——这会让他们提前醒来，在安乐乐还不熟悉用精神力潜梦的时候。
    而对绫辻行人，就不需要她专门地构筑梦境，她只需要下潜就好。
    像是一片羽毛从空中坠落, 慢悠悠的。在上下颠倒的视角里安乐乐看见了绫辻的第一层梦境, 是刚刚的房间, 她看见了“自己”把绫辻推到床上。
    “这个场景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太羞耻了吧。”安乐乐忍不住捂脸, 她把他推到床上是不想他摔得太痛，但是——你不要擅自脑补后续啊！她后来才没有趁着你失去意识偷亲你啊！
    绫辻行人应该是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秒看见的事物构筑起第一层梦境。安乐乐没有动手构筑, 完全是他自己复刻出来的。周围的背景细节处也几乎和现实中一模一样, 真是相当可怕的记忆力。
    继续下潜，第二层梦境里的景象是……白天的海滨新区, 但是没有人，也看不见绫辻在哪里，空荡荡的，稍稍感觉有点寂寥。第三层……啊, 找到绫辻本人的意识了，他在第三层。第三层的景象是没有见过的场景, 一座藏匿在山间的图书馆。
    梦的视角很奇妙,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角度看见绫辻在图书馆里看书的, 啊，他站起来和什么人谈话。梦境的主人显然是潜意识地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谈话的人是谁，因此不管安乐乐怎么变换角度都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算啦，继续往下潜。从第四层开始，安乐乐开始插手梦境——为了方便她造出一条通往第五层梦境的通道。第四层和第五层梦境已经是在人的精神部分相当深的地方了，一般人做梦不会做梦做到那种程度，往往需要人为的引导。
    而且对于绫辻行人这样敏锐而颇有天赋的人来说，安乐乐从第四层继续往下潜，会引起他的注意。安乐乐小心的穿梭在扭曲的建筑间，这种稀奇古怪的画风真的很有梦境的荒诞感。
    镶嵌在墙上斜45°的门，阶梯般扭曲弯折的高楼，瘦削嶙峋的行道树，这层梦境的风格和前面三层比起来像是突然报了一个恐怖片补习班，画风朝奇诡处一去不复返。在扭曲而诡异的城市里，只有一所建筑是比例正常的，那是一座中学。
    应该就是绫辻行人曾经上过的学校，安乐乐想，她站在稳定的街道上，面对一扇看起来正常的门，正在想象这扇门打开，门背后就是第五层梦境。努力不去看那座学校，整个异常里唯一的正常，那也是“异常”。
    如非必要，不要太去探究梦里面藏着的真相……虽然…是有点好奇，但是潜意识里的东西是真相也可以是伤疤。不要过分探究，安乐乐这么坚定地想着，扭开门把手，就发现自己推开门来到了学校的美术教室。
    安乐乐瞪大了眼睛，往后看发现背后是学校的走廊。
    “进来了。”安乐乐愣愣地说，她没有想要进来，但是……安乐乐下意识地查看美术教室里的布局，没有人，旁边课桌也很干净整齐，周围的画板没有人用过。“学生们应该在其他地方上课。”安乐乐把手插在兜里，她身上的衣服从兔子睡衣变成了学生制服。
    “我还是第一次穿这样子的校服呢。”安乐乐上下打量自己的“新”衣服，所以学校里的人要么是学生要么是老师，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学生。
    “要等到放学才能离开学校吗？还是，逃学呢？”从来都是好学生的安乐乐没有逃过学，最多就是忘记交作业了。
    这么想的安乐乐啪嗒啪嗒就跑去找楼梯了，一般学校设置三条楼梯，中间和左右两边。安乐乐了很快就走到一条楼梯的楼梯口，相隔半层楼梯，她看见一名似乎同样要逃学的同学正要往下走。
    打理得很是清爽的金发，冷淡的神情，以及仿佛能够冻结一切的眼神。当他的同学还真是倒霉诶，天天被这样冷冰冰的眼神戳，看起来还是个优等生，那不是更不服气了么。不过，完全想象不出来绫辻行人这样的人被霸凌的场景。反倒是那些欺负人的家伙会被好好教训的样子。
    “诶，绫辻……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去上课吗？”对面没有理她，眼神扫都没有扫过来看她一眼，安乐乐因为他没有理她，别扭地眼神朝反方向转了一下。下一层好像有什么东西，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安乐乐微微睁大眼睛一把拉起和她擦肩而过的绫辻行人的手，说也不说地带人往上跑。
    “你在干什么？”没有见过的脸，梦境里的绫辻行人皱眉，这个学校没有人敢接触他。可是这个没有见过的人，她怎么敢！
    安乐乐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哎呀，别吵了。”安乐乐眨眼调皮地笑了下，幸好学生时代的绫辻行人和她的身高差不大所以才能偷袭成功。反正在梦里，逗一下应该没事的。
    “和我上楼啦。”
    “你刚刚看见了什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让他避开什么。绫辻行人跟着安乐乐向上跑楼梯，远离刚刚的楼层数。
    “你猜到是什么东西了吗？”安乐乐扶住楼梯扶手有点传奇，跑不动了，再跑一层就是顶楼了。
    “死人吧。”绫辻行人面无表情的说，眼中的光显得分外冷漠，他伸手向上指，那里是顶楼的位置，“前不久有人跳楼了，是谋杀。”
    安乐乐呆呆地看着他，接着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淋湿了的猫咪忽然打了个寒颤一样。
    被他的话吓到了吧。绫辻行人想。
    “不要吓我啊！”看吧，眼前的女孩子她是这么说的。
    “如果一直在深处做噩梦的话，就永远走不出来了。”她说了听不懂的话，继续牵着他的手，调转了方向，跑到了走廊上。
    本来绫辻行人应该是要甩开她的手，停止这莫名其妙的奔跑。
    安乐乐拉着绫辻的手一路跑过那些走廊边上的教室，伸出另一只空出的手没有没有触碰到那些路过的门就将它们都一一打开。
    “虽然绫辻是那种就算是进入了恐怖片也能在三分钟内解开谜题的人，但是——困在噩梦里，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让你待下去。”安乐乐看着那些被打开门的门后风景，全都不是她想要的，“我最讨厌循环不断的噩梦了，好像不幸是无法逃脱的。”
    “你认为这里是梦？”绫辻行人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任由安乐乐动作，纵容得好像都有点过分了。
    “不是梦吗？”安乐乐反问，“我是不知道这里，这座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总之就是影响了你的意思。说得再冷血点，就是我不在意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这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冷漠感，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
    终于她打开一扇让她满意的门了，门的背后连接着第二层梦境，白日的海滨新区。她把学生时代的绫辻行人一把推进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学生。
    “反正梦境结束你会都忘记的，先在那里玩一下吧，是未来你参与建设的城市哦。”安乐乐对他摆摆手，关上了门，“好啦，现在我看看要怎么出去。”安乐乐关上门，背靠在门上迎面面对失去了梦境中心，骤然变得穷凶极恶起来的梦境。
    “全部都破坏掉的话，会显得我很暴力吧。”安乐乐无奈地低笑。
    另一边，被推入白昼中的绫辻行人，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市，“未来的我，建造的城市…无聊。”手抚上脸颊，他面容似乎稍微变得成熟了一点，但是并没有大的变化，毕竟距离他的中学时代才过了短短的几年。
    “是还要潜到更深处吗？”绫辻行人摸了摸下巴。
    ……
    安乐乐并没有把第四层噩梦全部毁了，如果不小心打破，一定会被真正的绫辻发现，然后他就会醒过来。
    而她想要借道的事情就实现不了。
    “终于，到了第五层。”绫辻行人的第四层梦境实在是，有点可怕，安乐乐捂脸，光是从教学楼跑出学校的中途她就遇到五六件杀人事件了。接着她用丛林把整个梦境给封了，继续下潜。
    第五层的梦境景象似乎变得更加概念化。
    “而且，全都和‘意外死亡’有关，火灾，溺|毙，上吊，饮|弹|自|尽……”安乐乐看着仿佛展览馆般林立的景象，灼烧的痕迹，水渍，挂在树上的绳子，地上沾了血迹的子弹，一个个变成了扭曲的符号。一种不寒而栗的莫名情感从她的背后拂过，就像是死亡的触感。
    继续下潜，安乐乐抬手划开一道口子，这就象征着一扇门，穿过它就会到达精神的更深处，那里就安乐乐能走到的范围而言是横滨这个地域里人类集体的潜意识。
    安乐乐大半个身子都进入到那道缝隙里面，远离了那些意外死亡的象征，她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你要去哪里？”有人握住了唯一露在缝隙外的左手，顺便一道跟进缝隙。
    “绫辻？！”来不及退出去了安乐乐只能继续踏入缝隙。
    两人完全进入到集体潜意识里——站到了颠倒的横滨街道上。
    “这里是，横滨的集体梦境，人类集群的潜意识？”绫辻行人一手手插兜，歪头，纯良无辜的脸看上去还有一点可爱。
    另一只手还被他牢牢握着的安乐乐扶额，“你全都猜到了，还让我讲什么，这里是所有横滨人的潜意识。”
    “如果你的能力再强些，你能连接全世界人的潜意识吗？”绫辻行人问。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理论上来说，全人类的集体意识就在那里，连结成一个庞大的集合，是我能不能走到的问题。”安乐乐现在最多能走遍每个横滨人的梦境。他们所在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四周延伸出去不同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不同人的梦。
    “你要去森鸥外的梦。”绫辻行人几乎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对安乐乐说，“之所以从我的梦境走，是因为你的梦境被下了限制。”
    全中。安乐乐毫不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不愧是绫辻啊，她只能这么想。
    “不管我在梦境里怎么找都找不到伊妮德的影子，从自己的梦里下潜也走不到人类集体潜意识，当然包括且不限于是因为我今天用了太多精神力的原因。”安乐乐又变得气呼呼的，“我先前从我的梦出发在森鸥外的梦里找过一遍，也没有找到可以沟通的伊妮德的影子。可以确定伊妮德是在躲着我。”
    “所以，先前你是故意去森鸥外的梦境。”绫辻行人深吸一口气，看上去有点生气。安乐乐感觉到不妙。
    唔，被捏住后脖颈，看着视线里变得更近了的距离，只需再走半步便会贴在一起。安乐乐眨了一下眼睛，识时务地说：“我错了。”
    “还去森鸥外那边吗？”
    “……去。”
    即便声音有点颤抖，安乐乐依旧不安地垂下眼睛，这么说着。
    “你能记得梦里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吗？”她听见绫辻这么问。
    “通常情况下是30%，这已经很多了。”安乐乐说。
    “操|控别人的梦境也是这样吗？”绫辻接着问。
    “操|控的话，记忆会多遗留点，但我也只会挑着重点的记，记太多梦里面的东西，精神会被污染的。”安乐乐抿了一下唇，选择说实话。
    “啊，那就好。”绫辻行人说，随后低头在安乐乐脸上咬了一口，“好，走了，去森鸥外那边。”
    “诶。”安乐乐身体僵住，没有想到绫辻居然会这么幼稚。
    “我陪你去找伊妮德。”绫辻行人晃一下安乐乐的手，他低头去找倒映在脚下的横滨地标，牵着她的手，顺着一条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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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