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安乐乐满脸歉意, 身后是身躯变幻如小山大小的大殿官，它的嘴里还叼着一脸菜色的太宰治。
    “他还没有死透啊。”鬼灯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遗憾，手里的狼牙棒蠢蠢欲动。
    太宰治捂住嘴, 想吐。大殿官刚刚来回疯狂地甩了他几下, 没有咬碎他的头骨已经算得上是温柔了。虽然鬼在地府里是再也死不了的, 但是会很痛苦啊。
    安乐乐对大殿官招招手，黑色的兽低下头没有松嘴，把像是软趴趴的海带的太宰治放低了位置。安乐乐拍了拍他的脑袋, 叹了一声气，转身交给鬼灯一张通行证。
    “哦，你已经下去看过了啊。”鬼灯拿过安乐乐的种花地府外交通行证, 给依旧是生人的安乐乐放行，踏上三途川上的朱红色大桥。黑色的兽亦步亦趋地守护在安乐乐的身后。
    身侧的小鬼发出看见庞然大物压抑的惊呼声。大殿官斜着看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了。
    供给地狱普通鬼们休闲娱乐的区域对于安乐乐来说，就像是影视城一类的景点, 偶尔看看还行，但是如果要住的话。
    “我选择现代社会，没有网络我会无聊死的。”种花地府已经完成了全面信息化, 看着发展比地面还要快。安乐乐在江户风情的茶屋里点了一串丸子和一杯茶, 跪坐在屏风隔开的小空间里。大殿官体型太大只能窝在走道上, 放下太宰治，把头靠在安乐乐的背上。
    太宰治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躺在安乐乐的腿上, 灵魂状态下, 他倒是没了异能力, 可以放心碰安乐乐不用担心她身上的壳子又被他消除掉了。
    “啧, 这种轻浮的态度, 真是让人看不惯。”鬼灯联想到了另一个童颜性格相当轻浮的家伙, 脸上的表情也阴沉下来。不过, 怎么说呢，毕竟人家是的地狱的鬼神嘛，当然是越阴森恐怖越好啦。
    “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啊太宰。”安乐乐脸上的表情空白，无悲无喜地呼噜了几下手里软软的卷毛，“要不要给鬼灯桑打一段时间的工好呢……”
    鬼灯冷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俨然是在说到他手下来，看他不往死里整他，反正鬼都已经是死了不能再死的。
    “我就算是死也不想要变成社畜啊。”太宰治拿起安乐乐放在他头顶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既然都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地狱，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安乐乐头痛，万分想要把太宰治送去上学，给他加作业。
    “那春和老师为什么要下来找我呢……明明前几次不都是任由我被鬼灯大人扔回来么。”太宰治声音闷闷的。
    安乐乐低头，惊奇道：“太宰，你是在和我赌气吗？”
    “幼稚。”鬼灯冷冽的眼神就那么戳了过去，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撒娇。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他等下还有工作所以不能喝酒。
    太宰治赌气不说话，默默地把安乐乐的另外一只手也拿来贴在脸上。而安乐乐则是努力记住太宰治的面部轮廓，指尖触碰到的轮廓起伏软软的，浅浅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
    安乐乐忽然掀开手，没有看见太宰治猝不及防的表情，有点失望。他鸢色的眼里是意料之中的得意，见她失望地放下手，他垂下眼时才闪过一丝怅然的庆幸。
    沈璇若最开始收留太宰治单纯是动了恻隐之心，后来是发现绝对不能就心智不成熟的他这么流窜到社会上。想要知道活着的意义的太宰治说不定就那么踏入危险的领域在生死界限里追求生命的热度。
    可是无论见过多少次死亡，在鲜血和暴力之中，他绝对不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安乐乐希望太宰治在武装侦探社里成为拯救他人的一方，至少会轻松一些。
    “回家吧。”太宰治听见安乐乐无可奈何地说，可她连大殿官的真实面貌都暴露出来了，就仅仅是想用“激烈”的手段把他劝走？
    太宰治抓着安乐乐的手捂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安乐乐反手揪住他的耳朵，“快回去，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去挪威吃帝王蟹。”
    “过年。”太宰治心里计算安乐乐家里过年的时间，至少还要三个月，“啊啊啊，那还要好久，哒宰现在就想要吃帝王蟹。”
    安乐乐听见他软黏黏的说话方式，顿时一激灵，“天哪，你在日本买帝王蟹吃是钱多到没处花了吗，当然是要去原产地去买啊。”
    “他身上黄泉鬼气多到已经可以在黄泉久待一阵子，留下来帮我处理一下文件却也是不妨事。”鬼灯轻笑，然而在太宰治的眼中却是恶鬼相。
    可怕，这个鬼太可怕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想要压榨他。太宰治用安乐乐的手捂脸，一点都不想面对加班地狱。
    “啧，麻烦。”鬼灯显得很是不耐烦了，看上去很想要把太宰治直接拖出去……扔到人间。
    安乐乐苦恼地歪头看装疯卖傻的太宰治，因为她真的想不出来对于太宰治来说，比死亡更有价值的事物。他无法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想要陪伴又害怕终有一日将会失去的陪伴。
    好似不论她怎么放轻动作都会碰伤太宰治。
    “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安乐乐的额头抵上了太宰治的额头，她的手仍旧盖在他的脸上，所以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害怕被刺伤，柔软得仿佛蚌中白肉的太宰治让安乐乐想起了刚被丢入月球的自己。
    同样像是被剥去了壳，暴露在外只能在可怕陌生的世界里瑟瑟发抖，想要承诺又怀疑承诺……啊，现在想起来，幸好她召唤出来的是莫德雷德。有主见有执行力，绝不欺凌弱小，如果对他寻求帮助也会第一时间响应。
    “请救救我。”只要对莫德雷德这么呼唤了，他便像个英雄一样出来救她，安乐乐分神想。她当不了英雄，但是她想要做一点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人间
    宛如一簇簇洁白柔软的泡沫将他的灵魂托起上升，睁开眼睛的太宰治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空洞黑暗的眼睛空落落地看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般，“骗子……我才不会相信……”
    地狱
    “要我说，你早就该把他给丢出去了。”鬼灯用一种喝酒的气势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杀气腾腾的，太宰治被安乐乐送回到人间。
    安乐乐摇摇头，太宰治敏感又脆弱，她哪怕放轻放缓了动作还是怕伤到他，“过去也有人曾这么温柔地对待过我，我才变得稍微坚强了一点，我是因为有许多人扶着才站起来的胆小鬼。”
    “所以看见另外一个胆小鬼，就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鬼灯嗤之以鼻，他生前死后都不是个胆小鬼，作风铁血狠冽。
    “嘛，像是太宰这样的聪明人，只能别人去靠近他们，他们是不会主动靠近别人的。”安乐乐掰着指头数身边一个个只可远观不可近的聪明人。
    “放着他一个人……感觉有点可怜。”
    “不要太同情心泛滥了。”鬼灯稍微提点了一句，安乐乐身上的佛光变得有点刺眼，原先遮掩得很好，但是现在已有些外露，恍若宝珠光华外泄。
    安乐乐蹙眉，按压太阳穴，得了傍身的利器之后她人有点飘了，这样不行。
    “天地快递，请问哪位是安小姐？”有快递送来，一个大号的手提箱。
    “我的。”安乐乐没有打开看的意思，签收下这份来自种花地府的快递，她对快递小哥说，“麻烦你了，这么远送过来。”
    “不麻烦不麻烦，记得给好评哦~”快递小哥挥一挥手，对着一旁的地狱辅佐官点点头，安乐乐交了外交通行证他这边才能过来送快递。
    用了特殊法术的快递小哥嗖的一下不见了，大概是传送回国内了。
    大殿官上前叼走大号快递箱，它现在的体型刚刚好能叼住能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那么大的箱子。
    鬼灯将安乐乐填报的国际快递业务申报单给她，让她在最后一栏上签字，如此本次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国际外交事件便结束了——安乐乐借两国地狱通道运送货物。
    “你这一手要是用来做生意的话……”鬼灯第一次知道安乐乐想要借用地狱的地盘来做运货业务，便觉得新奇。
    “我又不是什么资本家，也不好解释我的货到底是怎么运的。”安乐乐眨眨眼，她下地狱主要是为了这件快递，“货物已收到，如此，便不叨扰了。”很快，安乐乐便和大殿官一起消失在地狱里。
    “唔，忘记和她说了，记得遮一遮身上的佛光。”鬼灯站起来提起狼牙棒慢悠悠地说，佛子渡劫和他们这些地狱鬼神不是一个体系里的。
    小鬼狱卒唐瓜揉了揉眼睛，“和上次见面相比，春和老师身上确实是在发光，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啊”
    茄子则是在问：“佛光是什么？”
    “有些故事里不是有这样的形容么，宝物出世难掩其光华。”鬼灯低头沉吟，“没有什么用，只能让别人觉得看起来很漂亮。”
    “啊，也就是说佛光只能看看。”茄子直白戳心地说。
    鬼灯点头，“没有什么用，还会引来想要偷窃的小偷。”
    “诶，居然会这样吗？”唐光不可思议地说，“难道还有人会去偷春和老师吗？”
    ……
    另一边
    安乐乐回到人间，她拍拍小山模样的大殿官，黑色的手顺从地放下箱子。安乐乐拉开手提箱查看，里面的货物俨然是昏睡着的魔人。她将他从国内偷运出来了。
    “先回神社。”安乐乐拉上拉链，仅从外表上看，谁都不知道手提箱里面藏了个人。她爬上大殿官的背，抓住长长的绒毛，大殿官轻轻一跃便像是一阵风呼啸而过。
    “呀——”乘坐大殿官在空中飞行的安乐乐忍不住发出一声尖笑，御风而过，仿佛自己也融进风中。
    夜色正浓，没有人能听见高空处有个小姑娘放声大笑。
    大风，呼啸着。
    正是此时，风和百鬼夜行的队伍迎面撞上了，大妖怪还好，小妖怪们则是撞得东倒西歪。
    “哎哟哎哟。”
    “谁踩到我的脚了。”
    “这风有古怪。”奴良陆生挥手停下队伍，整顿零零散散的小妖怪，很快他身后的队伍变得整齐起来，“阁下何人？”
    大风停下来了。
    “头晕。”安乐乐抱着大殿官的脖子，她也被撞得头晕脑花，她晃了晃脑袋，大方地现身，“路过。”
    “你为什么要冲撞我的百鬼夜行？”奴良陆生摸了摸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大晚上的，天上又没有装信号灯。我怎么知道天上飘着的一团黑云是你的百鬼夜行。”安乐乐也觉得对方的发型很眼熟。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奴良陆生。
    “我也觉得你眼熟。”安乐乐。
    “怎么，要不要到我家来喝一杯。”擅长白吃白喝的滑头鬼把刀抗在肩膀上爽朗一笑。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安乐乐摇头拒绝了。
    奴良陆生一噎，实际上他也是未成年人。哈哈哈，大丈夫不拘小节。奴良陆生不在意安乐乐的拒绝，他身后的妖怪则发表了抗议。
    “什么嘛，这么不给少主面子。”
    “就是就是。”
    恍若凶狠恶兽的大殿官一个瞪眼过去，小妖怪们瞬间噤若寒蝉，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你天天都进行百鬼夜行的么？”安乐乐若无其事地问，略微好奇地看那些长相稀奇古怪的小妖怪们。
    “我有空都会带家里的小妖怪们出来玩，你要不要也加入到我的队伍里来。”奴良陆生沿袭了滑头鬼们看中合眼缘的就邀请的习惯，对安乐乐发出了邀请。
    “问一下路线，免得下次又撞起来。”安乐乐很是老成稳重地说出自己想法。大殿官载人很方便，在横滨和东京来回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随意，如果你想要来找我喝酒的话，就到这里来。”奴良陆生报出一个地名，接着潇洒地转身，继续被中断的百鬼夜行。
    安乐乐随口应下，接着大殿官再次化作一股狂风，带着她飞去。
    横滨，夜斗神社
    安乐乐蹑手蹑脚地拉开幛子门，想让大殿官咬着行李箱进入，放好装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行李箱。
    啪的一下，灯打开了，黑暗散去房间里充满光明。
    “啊……我回来了？”安乐乐讪笑着打招呼，大殿官的身体瞬间缩小，行李箱落到地上，它重新变成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猫咪。
    绫辻行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纵使看见宛若小山一般大的大殿官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他抱胸若有似无地看了安乐乐一眼，“我还以为，有不长眼的小偷到神社里偷东西。”
    “横滨有谁敢来夜斗神社放肆。”安乐乐瞪大了眼睛，往后推了一把显眼的行李箱，“我有点饿，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吗？”
    “没有。”绫辻行人凉凉地看想要点外卖的她一眼，像是在说过一会儿就天亮了，怎么可能会有外卖。
    安乐乐瘪嘴，早知道在地狱里多点些东西吃了。忽然，她瞥见绫辻行人转身，挽起袖子进入厨房。安乐乐的眼睛瞬间发亮。
    “绫辻，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绫辻行人偏头便看见安乐乐坐到了桌子边上捧着脸期待着看着他，他抿唇，恶劣地坏笑了下，“给我自己做的。”
    “呀呀，肯定有我的份。”她不以为意地说，大殿官跳到了桌子上，甩了甩尾巴。安乐乐将它抱在怀里，趴在桌子上等饭吃。
    “我就…稍微睡一下下。”气氛安逸，安乐乐忍不住眯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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