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节拍（上）

    无比清亮的早晨，八点钟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但迎面吹上来的风却很舒爽。
    街上来往的车辆不多也不少，看不出这一天有什么端倪。一切都在平静中躁动着，透露出一股子神秘气息。
    许珂身着一条红白相间的T恤，鲜亮的颜色将她的肌肤衬得雪白透亮，她妈妈说今天穿红色吉利。
    此时她正站在一棵杨树底下，等着考场开门。
    昨晚她十点钟就熄灯躺下了，本想早些入睡，却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真正睡着怕是已经凌晨一两点钟了。她本以为自己有稳定平和的心态，没想到近了高考关头也会紧张到睡不着觉。
    许珂和路北宸都在市第一中学考试。
    缘分还真是神奇。
    路北宸坐在车里，透过车窗，他看到局促不安的家长、气势十足的老师、斗志昂扬的学子，还有那刺眼的日光、白杨树斑驳的暗影和树荫笼罩下火红色上衣的少女。
    他蹙着眉头使劲看去，女孩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清了，是许珂，他连忙拿起背包要下车去。
    此时，学校的电动门被保安遥控着打开了，一群人向里涌进去，许珂娇小的身影淹没在了人群中。路北宸视线的焦点一晃神便被冲散了，他踮起脚想再找找看，可人群一波接一波地涌进去，他只好作罢。
    第二天上午开考前，许珂走到楼梯口听到有人叫她，是路北宸。他两三步就从下一层楼梯跑了上来，步子轻盈，充满朝气。
    两人站在楼梯口，晨曦透过窗口映射在他们青涩的脸庞上，空气柔软了起来。
    路北宸站在她面前，插着兜，一言不发。他的眼睛像一潭静谧的湖水，看不到其他情绪，只有蓝，无迹的蓝。
    她用余光瞟到了楼梯拐角偷偷摸摸的三个女生，好像突然从路北宸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似的，她小叹了一口气。
    “我陪你走到考场吧？”
    路北宸眨了眨眼睛，点头表示同意。就在他转身正要走的时候，许珂让他等一等。原本想抓住他胳膊的手，在还没有碰到他时，就立刻缩了回来。
    “怎么了？”路北宸转过身问道。
    只见许珂从楼梯口跑了出去，站在消防栓对面的班级窗口，朝里面说着什么，又比划了一个“出来”的手势，然后站在窗前静静地等着。
    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他看了一眼许珂。许珂将眼神定在不远处的路北宸身上，白胖子便把目光追随过去，也落在了路北宸身上。
    “北宸！”青年大步流星，走到路北宸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白胖子名叫肖翰，因为体型胖胖的，性格十分可爱，同学们都叫他“翰宝（汉堡）”。
    路北宸突然被两条肉实的臂膀紧紧环住，先是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只见翰宝娇嗔的把头抵在他的胸前，不时抬起头大力地摇晃他几下。路北宸似乎很开心，他温柔地用手轻拍着翰宝的后背。
    许珂已经很久没有在镜头下看见笑容灿烂的路北宸了，公众视野下的他永远都冷着一张脸，警惕地看着周遭。她不由得跟着笑了，却不知眼框已经悄悄的湿润了。
    路北宸用一条胳膊钩住翰宝的脖子，另一只手在说话时不停地拍打着翰宝的胸脯和肉肉的肚皮，两个人热络地聊着。许珂静静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幅色彩绚烂的跨世纪名画。
    路北宸突然停下来，回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许珂。翰宝也乖巧地回头，一声不吭地盯着许珂。
    “走吧。”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许珂眼神空洞，还在盯着路北宸刚刚站着的地方。
    “许珂。”路北宸叫她。
    “来。”见她没反应，他又轻唤了一声。
    许珂这才回过神来，小跑几步到他的身边，莞尔一笑。
    路北宸走在中间，三人像一个移动着的大大的“山”字。许珂闻到他身上忽隐忽现的清冷香气，她多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路北宸有了朋友们的陪伴，终于也能无所顾忌地说笑着，放心大胆地走在这条陌生的走廊里。他终于可以暂时忘掉角落里的那些手机、相机，和举着那些设备的偷偷摸摸的人们。
    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每一次升学都是一场无声的淘汰赛，我们渐渐学会了什么叫做优胜劣汰，也渐渐习惯了分别。
    我们缓慢地走过了天真、无忧无虑的年纪。
    然后既惶恐、又憧憬地走向未来。
    18岁才刚刚到来。
    而这些惆怅的青春、叛逆的岁月终将会成为我们人生中最美的烙印。
    高考成绩发布的那个凌晨，手机讯号、电脑网络全面崩盘，学生和家长们熬夜守在电信号传输工具旁。焦急、不安、忐忑交杂在一起，喜悦、意外、失落糅杂成一团，成为全国上下最紧张的一个不眠之夜。
    许珂抱着手机趴在床上，手机迟迟卡在空白页，她无能为力地将手机扔在一边，歪倒在床上等待着。突然门口传来父亲生气的声音：“你查成绩了吗？我看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心怎么那么大？”
    许珂刚想回嘴，咬了咬牙忍住了，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查了，网卡，进不去。”
    “进不去就不查了？”父亲依旧咄咄逼人。
    许珂背对着父亲阴沉着脸，但还是好气地说道：“查。”也许是隐隐觉得自己没考好，她本身就情绪低落，不想在此时再和父亲吵起来。
    母亲走过来刚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把父亲拉出许珂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许珂清楚地听到门外父亲用浮躁地语气对母亲说“都他妈是你惯的！”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路北宸打来的，她立刻接起来。
    “喂？”
    “喂，许珂。”
    “嗯。”
    “你查分了吗？”
    “我还没进去呢。”
    “462。”
    听到这三位数字，许珂突然激动了一下，莫非是路北宸帮她查到了？462分，竟然比自己预期的高了些！但她还是沉住气，静静地问了一句。
    “你考了462分？还是我......”
    “嗯，我考了462。”没等许珂问出来，路北宸在电话里说。
    她的心情就好像在做过山车，一瞬间就又跌到了谷底。
    “那你赶快查吧，要不然我帮你查？”
    “不用了，我现在就查。挂了。”
    “那你查完记得告诉我。”
    “嗯。”
    462分对于普通考生来说虽然不算高，但在艺术类里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的艺考专业课成绩第一，考入自己理想的电影学院已经是稳操胜券了。
    许珂想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又过了五分钟，她终于打开了成绩查询的页面。
    462分？和北宸的分数一样！等等，她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三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
    原来是——426分。
    她怔了一小会儿，想到自己糊涂到连分数都能看错，闹得自己白白激动了一场，不觉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现在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她摇摇头，仰面躺在床上。高中的三年时光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笑、哭、忧愁、烦恼、愤怒，这些曾经深刻影响自己生活的情绪都化作一缕青烟，飘飘然地浮在脑海中，再经不起内心的一丝波澜。
    最后剩下的，唯独忘不掉的，只有“后悔”一种情绪——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更努力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认真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家长老师苦口婆心的经验之谈......可难就难在，苦就苦在：面对“后悔”，我们也只能“后悔”，却束手无策。
    后来，路北宸如愿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成为全民称赞的青年偶像。而许珂不想再花费一年时间复读，慎重考虑后，她考到了体大，学习运动康复治疗，也算圆了自己学医的梦想。
    人和人不会是在一瞬间就有了差距的。
    时间就这样流淌而去，成年后的我们都要拼命追赶，更辛苦的——追赶。
    大学的生活节奏好似慢了许多，再也没有凌晨五点钟起床背过古文和英语单词，没有周周测试、月月模拟的步步紧逼，更没有写不完的试卷。大家忙着谈恋爱、忙着挣外快、忙着追星、忙着游戏......
    瞿洋很快就融入了这欢快无忧的氛围。
    她在大学交过一个男朋友，但终究没逃过曲终人散。
    那些日、那些月有多快乐，她也记得不甚清楚了。
    细雨、微寒、雪地、冰冻的湖床，和哲学、数字相伴。
    一切真的有那么好吗？
    她从不后悔自己做出分手的这个决定。当琐碎的浓情蜜意不复存在，漂在时间长河之上的只有背叛、争吵、阻碍。那些欢愉的时光，也经不起细细地品味了。
    也许现在并不是该谈情说爱的时候。
    瞿洋就这样开始了独来独往的群居生活。上课下课，一个人在食堂点一份热菜吃掉，一个人去参加素质拓展活动，一个人跑到教室复习，一个人窝在宿舍欣赏一部英文电影。她好像不会寂寞、不怕孤单，她不声不响、不卑不亢的独自精彩着，她身边的朋友都感慨、佩服她身上那股特别的力量。
    和许珂不同的是，她不是在承受孤独，而是在享受孤独。
    从小瞿洋出色的容貌和开朗的性格就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光环，也平添了许多困扰。
    小学的时候，她就很受男生的欢迎，有人在书桌上涂鸦她的名字、有人在放学路上塞给她一大包阿尔卑斯糖、有人在自习课给她传表白纸条。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感的萌芽破土而出，学生们处理感情的方式由幼稚到青涩，再到轰轰烈烈。有人为了她分手，有人为了他兄弟反目，甚至大打出手......她好像被迫成为许多女生的公敌，她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最后，她连自己一个人都变成了一种罪过。
    “长那么好看还单身，就是想多钓几个男生嘛。”
    “那么多追求者，一个也没看上，眼光真高哟！”
    但她偏偏不是受到冷落、嘲讽和奚落就自暴自弃、委曲求全的人，她依旧高傲、独特，鹤立鸡群。她也因此而收获了很多朴实、善良的真朋友。
    在那样小的年纪就经受同学的冷眼，她却从不吝啬给别人带去温暖。
    她在平安夜和被大家孤立的女生交换平安果，课间陪自卑的男同桌聊天，为被男生欺负的“娘娘腔”出头......
    或许正是因为她这样美好，心高气傲的女生才感受到了危机而对她心生嫉妒，虚伪势利的男生才把征服她作为自己雄性魅力的象征。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快要打下课铃了，瞿洋的大学舍友高经怼了怼她的胳膊肘，问她明天要不要去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
    “你不和你男朋友去啊？”瞿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高经摇了摇头说：“他明后天有考试，这个周末都陪不了我。”说着戳了戳瞿洋的胳膊肘道：“咱俩一起去呗！”
    “看什么？”瞿洋记着笔记，头也没抬地问。
    “就路北宸和金莱主演的那个！我要看路北宸！”高经的眼里冒出心动的喜悦。
    “那就订票吧，我还挺喜欢看金莱的戏。”
    她总是大方的应允，从不生气朋友把她当候补，用她的话说就是“我丝毫不介意成为她们爱情之外的最优选择。”
    星期六的上午，电影院里只有稀稀落落的观众。
    “听说这里面的吻戏是路北宸的荧屏初吻。”高经说完捂着嘴咯咯乐。
    瞿洋无奈地摇摇头，笑高经花痴的样子，随手抓起两颗爆米花塞进了嘴里。
    影院的灯骤然熄灭，大屏幕赫然亮起，影片播放就绪......
    紧张的行程让路北宸不能松懈一刻，电影路演、采访、综艺，今天一整日的休息也只有在车里短暂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可再忙碌的工作，他心里还是感到空落落的，他有多久没和朋友们联系了，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他心里计划着，今天工作结束后一定要给许珂他们打通电话，好问问他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的新电影他们有没有看。
    助理拉开车门，风有些凉，他裹紧外衣从车上跳下来，低着头跟在助理身后走进贵宾通道。来到首都影院的休息室，他仰卧在沙发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刘海凌乱的垂在额前，挡住了疲惫的眼眸。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像童话书里优雅的王子。
    电影正在巨幕厅播放着，他很期待首映后观众的评价，同时也担心着自己的表现令人不满。所有的焦虑苦闷盘亘在他心上，无处排遣。
    瞿洋本是为了金莱看的这部电影，没想到却被路北宸的表演深深吸引。她喜欢他身上自带的那种沉稳中的桀骜不驯，喜欢他嘴角的一丝不屑，喜欢他刚毅笃定的眼神，喜欢他潜藏在内心却又藏不住的温柔和善良......她第一次对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孩儿产生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比崇拜更复杂的感情。
    电影放映结束，灯光亮起，观众热议纷纷。
    主持人走出来向大家鞠躬表示感谢，依次请出了导演、编剧和制片方。
    路北宸静立台侧，偷偷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他敏锐的目光掠过观众席的每一张陌生面孔——欣喜的，呆滞的，平静的，好奇的......他渴望找到一张表现出和他情绪共鸣的脸孔，带给他心安。
    主持人一提到路北宸的名字，场内就一片沸腾。
    大家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路北宸的出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搜寻的目光，慢慢地从黑暗走到光下。
    掌声和尖叫声络绎不绝，他站在镁光灯下，那么沉着、笃定，熠熠生辉。
    ......
    瞿洋和高经从影院退了场，一路上，高经都在滔滔不绝地感叹着路北宸的帅气。
    “路北宸真的好帅啊！”
    “要是能见到他真人一面就好了。”
    “听说他今天会去首都影院路演，离咱们这么近，你说他会不会来天津啊？”
    瞿洋一言不发地走在高经身旁，却并未听进去高经的碎碎念，她回想着荧幕里的路北宸——那个之前她从未关注过的人。
    这天晚上，许珂也去看了路北宸的电影。
    她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开场五分钟才一个人默默地溜进场，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里。她看着荧幕里的路北宸，既熟悉又陌生，他好像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路北宸了。
    陷入电影情节，许珂暗自落泪。
    可是荧幕里的他却不能坐在她身旁再为她递上一张纸巾了。喜欢你是我不及的梦请大家收藏：(663d.com)你是我不及的梦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