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书

    “对不起学姐，”千颜绝情地说，“我不会为一幅画折腰。”
    “那两张？”
    “也不行。”
    “那我送你一车白颜料，”易梧笑着说，“全部身家都掏给你，这还不行？”
    千颜面对易梧的撩拨，麻木摇头，“不行不行！易梧，你好歹是个学霸，脑子里一天除了追我就没别的事了吗？赶紧把你发现的东西告诉我，你还真打算在书里面呆够十个小时啊？”
    易梧低头拿起几罐颜料，连标签都没确认就直接说：“群青、湖蓝、墨绿、草绿，这四种颜色是死者除白色颜色之外储存最多的几个颜色……你有想到什么吗？”
    千颜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之前的线索犹如一颗颗珠子在脑海中晃荡，慢慢地从最深处抽出一根细线，蔓延而来穿过珠子，将线索缓缓串起一个开端。
    “蓝绿色系……碧海青天，蓝天白云，我知道了！”千颜忽然惊喜道，“我知道了！”
    相反易梧表现得十分冷静，仿佛千颜能想通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你知道什么了？”
    千颜唰地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来死者家里了！”
    “为什么？”
    “他非来不可，死者的画里有他！”
    “也有可能只是画过某个地方，而一旦警方锁定那个地方，他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
    “没错！这个地方一定是水边，而且死者经常去那里写生，所以他才需要大量蓝绿色系的颜料！”
    千颜走回客厅，从盛放证物的铁盘里夹起一块石头，之前易梧检测说只是块普通的大理石碎块。
    千颜拿着它蹲到客厅烧毁最严重的位置，指着那一摊最恶心的塑料烧焦后留下的痕迹说：“我之前就一直在想，尸体旁边为什么要放一个塑料桶，桶旁边为什么又会有一根尼龙线，我现在知道了，凶手就是用这个方式制造不在场证据！”
    千颜将铁盘里那个用来装浓硫酸的玻璃瓶立在地上，手绕着瓶身转了一圈，说：“他将尼龙线缠在瓶口，另一头绑上石块放在事先冻好的冰桶里，只要计算好线的长度，等到冰完全融化，石块沉底，就会扯动玻璃瓶倾倒。浓硫酸碰到糖和氯酸钾会反应将尸体周围的纸、毯引燃，水在高温环境中迅速蒸发，连带着塑料桶一起熔化。同时，他往尸体脖颈处泼过浓硫酸，也就造成了我们看到的死者颈部毁坏最严重的情形！”
    易梧颔首不语，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问：“你不是说凶手第二次来才布置了现场么？这么大一桶冰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带来的吧？”
    “为什么不可能？”千颜问，“这个季节，他即使不用其他保温手段，也能完整地将一桶冰运过来。这屋子没有暖气，温度和室外没差多少，一桶冰完全融化最少两天！凶手敢这么做，说明他一定认识死者，知道死者生前社交单薄，这期间绝对不会有人来拜访，他唯一没料到——会有快递员上门！”
    千颜似乎离真相很近了，可易梧没有过度反应，只是抱着手站在一边，“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尸体有被冻过的痕迹，不是完整放在冷库里冻过的那种，而是被大量冰块埋起来或者整个人完全被冻进冰里。”易梧说，“我一直没提准确死亡时间，就是由于我无法确定这个冷冻过程持续了多长，不同温度下尸体腐烂速度不一样，尤其这个季节气温变化还大，很难推测出死亡时间。”
    千颜诧异，“他杀人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抛尸，反而把尸体藏进冰里冻着，胆子太大了！”
    易梧：“我倒觉得他胆子很小。”
    千颜：“？”
    易梧：“绝大多数人杀人只是一时冲动，别看这些人杀起人来手段残忍，实际上胆子小得不得了，杀了人、解了恨，然后开始害怕。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想尽办法逃避受罚。不敢将尸体公诸于众，不敢暴露自己和死者的关系，于是冒风险来到死者家中将死者的画偷走，仓促制造并不高明的假象来掩饰真相，此刻我们以为他逍遥法外，但说不定他正躲在被窝里怕得要死。”
    千颜用打量的目光看了易梧几眼，见她说这番话时后槽牙紧咬，眼睛直视虚空前方，坚毅中却又带某种从未显露过的严肃，就像这话故意要说给谁听似的。
    只听易梧说：“杀人者，不值得被原谅。”
    千颜观察她的神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易梧爸爸的死真的是那本被称为‘危书’的书造成的吗？
    书固然有杀人的能力，但如此就能断定其中没有人为因素吗？
    教育部希望研究计划能够将危书中隐藏的安全漏洞找出来，可是——
    要知道，在一切的安全机制中，机器、程序这些受人支配的东西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安全，而系统中最易攻破的环节其实是人，最大的安全漏洞也是人，抑或说，是人心。
    倘若易梧爸爸的死中包含人为因素，而易梧对此或有所察觉，是不是就可以解释易梧此刻说这番话时眼中压抑的情绪？
    只是千颜尚不清楚那种被她压抑的情绪中究竟包含什么？
    是仇恨吗？不太像。
    千颜出了神。
    易梧难得见她出神，忽然好奇道：“怎么，琢磨起我来了？”
    千颜看着她‘哼’了一声，“自恋。”
    “我只是在想，凶手如果是冲动杀人，那也就是说在死者从水里爬起来之后，他勒死死者所用的工具是他手边很容易拿到的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易梧：“尼龙线。”
    千颜下意识去看地面尼龙线烧融后的痕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尼龙线……”
    倏尔千颜抬头，“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为什么会用尼龙线了！去水边除了写生还能做什么，还可以钓鱼呀！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钓鱼线不就是尼龙线吗？！”
    “没错。”易梧说。
    千颜窥见端倪，语调抑制不住地上扬，“如果只是野外水域，凶手不应该会担心死者的画会暴露他，所以只可能是水库！而且水库规模不小！”
    易梧：“是的，不可能小。凶手能将死者藏进冰块里，说明他有大量冰块储备或者有中大型速冻机，这样规模的水库并不多，很容易就能查到……再者死者既然常去，想必水库离这里并不远。”
    千颜跟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松了口气地拍了拍手，“欧啦！走吧！”
    “去哪？”
    “去找凶手。”
    易梧想了想，“去哪找？”
    千颜的目光落在易梧那一脸不甚理解的表情上，忽然反应过来。
    居然是自己一时高兴过头，她们此刻在案件书里，就这么一个凶杀案现场的场景，找凶手这种事可没法在书里完成，还得回现实。
    没等易梧开口，千颜便丝毫不客气地拉起她的手腕。
    肌肤相处之时的温度被穿书系统放大，径直由毛孔蔓延到易梧的胸腔，心脏有那么一刻被羽毛挠过的酸痒，易梧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腕。
    然而千颜终究是个不解风情的东西，她完全没注意到易梧那一瞬间的错愕。
    下一秒，千颜在易梧手臂上那块具备多种穿书功能的腕表上按下收尾动作，最后易梧甚至来不及阻止她，只听叮咚提示音响起，两人离开案件书。
    ……
    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一位白大褂老师过来跟她们俩依次握手，走到易梧面前又多停了一会，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做得不错，说说你最后的结论吧。”
    那两个穿警服的警察拿着专业记录册示意她俩先坐下。
    千颜这才发觉浑身有一种保持某个动作时间过长的酸麻感。
    下意识瞥了眼钟，发现居然已经下午五点了。
    她们在书里穿了九个多小时。
    破千颜记录了。
    易梧直起腰，神色倒没千颜那么疲惫，但千颜还是发现易梧脊背几乎整个贴在椅背上，借由椅子支撑住。
    开口之前，易梧先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用一种结辩陈词的语气说：“死者生前曾溺水，后遭人勒颈窒息而死，死后被凶手藏尸冰中数日，后来兴许凶手害怕警方会通过死者生前写生画作找来，于是先发制人，潜入死者家中偷走画，又故意纵火焚烧尸体。基于以上推测，我们认为警方需立即锁定死者家附近具备淡水产品直销能力的水库，凶手就在那里！”
    警察提出疑惑，“这些都只是推测，有更确切一点的证据吗？”
    易梧：“医学院这边可以出具死者尸体鉴定报告，里面会包含死者内脏中溺液以及浮游生物的成分，只要和水库进行一个简单比对，就能确定死者曾在那里落水。还有，我们在死者指甲中发现的人体皮肤组织可以作为DNA比对的根据，那应该是死者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是最有力的证据。”
    一群警察低声讨论半晌，其中看起来像头头的一个中年人露出笑容，和易梧握手，“谢谢你们协助警方办案，今天就会把你们的分析过程呈报上去，我先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易梧忙起身礼貌颔首。
    这时坐在易梧旁边的千颜就相当尴尬了，明明自己全程也参与了，结果却反倒成了易梧一个人的授勋仪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易梧身上，压根儿没人想来夸她两句。
    青大医学院这么歧视外院学生吗？！
    千颜又安慰自己他们可能习惯一个一个地点评，可是直到易梧和每一位老师握完手，警察递过几份文件让易梧一一签署完，都没有一丝关注落在她身上。
    本来早上千颜就没吃多少，在书里呆完九个钟头之后，此时已饿得不行。谁能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刚觉得成就感蹭蹭上涨，还说晚上请易梧出去大吃一顿庆祝，就被这么区别对待！
    一时间什么心情都没了。
    千颜双手撑在椅子两侧，脚无聊地晃来晃去。
    这种委婉表示不满的行为其他人不一定会注意到，但一直留了根神经给千颜的易梧偏头瞥了她一眼。
    老师们的点评如蜻蜓般在易梧脑子里一点就过去了，没留下太大印象，易梧时不时偷瞟一眼那边耷拉肩膀看不到表情的千颜，心底其实也有点不大耐得住。
    大概二十多分钟之后，大家开始收拾文件、随身物品准备离开，易梧才坐到千颜身边。
    千颜扭头看了她一眼。
    又默默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警察和公证人员先走了。
    医学院的老师们却没着急离开。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教授模样的人停在千颜身前，朝她伸出手，“千颜同学，这学期结束有没有意向转来医学院呀？”喜欢争做穿书时代接班人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争做穿书时代接班人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